新冠肺炎治愈者:除夕夜我生了儿子,可至今没见上第二面
长江日报-长江网2月22日讯(记者刘晨玮)
讲述人:姚莉莉(化名)
新年,总会让人感觉预示着希望和喜悦。
没想到,我的2020年,是这样开头的。
但比起其他遭遇了新冠肺炎的人来说,也许,我是不幸中少有的幸运者。
2011年,我18岁,第一次从安徽老家来到武汉上大学,留在了这个第二故乡。9年间的武汉变化大到说不完,我的变化,是多了妻子、妈妈的身份。
今年,我27岁,1月24日,也就是除夕,儿子提前剖腹产出生,因为他的妈妈属于疑似新冠肺炎患者。
我发烧了,妈妈在电话里说“你个矫情妮子!”
我住在汉口杨汊湖片区。1月13日,我去过附近的中心医院后湖院区产检。1月14日,老公陪我在小区里散步,那时,我感觉腰酸背痛,人也没力气,说不出的难受,老公说,“你肯定发烧了!”我俩赶紧回家,一量,体温接近38度,因为是孕妇,只能物理降温,老公用冰毛巾敷着我的额头,又张罗着去煮了红糖生姜水。
我们都猜想,是普通发烧,心里盼望着,“宝宝,保佑你妈,快点自己好起来”。
我还给老家的妈妈打了电话,她却笑话起来,“孕晚期的正常反应,你个矫情妮子!我们那时候还能下地干活……”
第二天,我依然发烧,去医院后,医生没敢开药,列了几种药让我们去药店买,但是,连吃两天,高烧不退,我开始怕了。
1月18日,我们赶到协和医院,留在医院打针对孕妇来说风险太高,医生建议去社区医院打针,输液两天,咳嗽反倒越来越厉害。
1月20日开始,老公带着我去协和医院打针,感觉到发热病人很多,我们开始有了一点危机感,戴着口罩去了医院,没想到,医生又给了我一个口罩,“你是孕妇,要双层防护”。
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医院的大厅里有那么多患者,无论挂号、拿药、输液,任何一个步骤,都要排上几小时的队。老公去排队,我就歪在椅子上休息,一等就是几小时,但等候的时间,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咳嗽,我就努力抱着自己顶着的那个“球”。
那几天,因为发高烧和停不下来的咳嗽,我几乎没法睡,特别困的时候,能睡1到2小时吧,人也没胃口,为了孩子,我逼着自己尽量吃一点。
做完CT,我捧着肚子一路小跑出来
从1月18日开始打了五天针,再这样没有好转地继续,我和孩子都会很危险。
当时,只有一个心愿:住院。
22日下午,感觉到不对劲的爸妈从安徽老家坐车赶来武汉,如果再晚一天,他们就会因为武汉暂时关闭进出城通道没法进来。
也是那天,在签下同意书后,我第一次做了CT检查,从检查室出来,我捧着肚子一路小跑,就怕在里面多待一秒,会对孩子不好。
结果发现,肺部感染的情况比较严重,发热门诊的医生明显紧张了,安排留院观察,我当时居然有些开心,“谢天谢地,有床位了”。能住进医院,我们就觉得有希望了。
刚办好手续没多久,一个女医生走到我的病床边,很严肃,“孩子和大人,可能没法保全”。我愣住了,“发烧而已啊,她是吓唬人的吧”。
老公和婆婆在病房外和医生沟通了很久,突然,我听到老公的哭声,“我不要孩子,我要我老婆”。
医生的建议是,母亲肺部感染情况严重,孩子很可能受到影响,建议放弃。
全家都崩溃了,崩溃过后,他们却同意了,这个时候,只能顾我,没法顾上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
已经36周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说,怀孕是一关关打怪升级,我明明就要走到终点,马上就胜利了。
我委屈得嚎啕大哭,“别人怀孕都很顺利,为什么我会这样”。婆婆让我多为老公想,“孩子还会有,要是没了你,他怎么办”。哭完过后,我还是有执念,只要能有一丁点希望,任何一位母亲都绝对不会放弃。
医生又找到妇科专家来会诊,他们商量后决定,孩子在肚子里一天,我就不能接受治疗,必须提前让孩子剖出来,再给我进行治疗。
所谓的“一丁点希望”,出现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准备着随时接受手术。
23日晚上,按照政策,我要被转到协和武汉红十字会医院,协和医院的专家们说,会去为我做手术,我们放心了。
除夕下午我得到通知,可以做手术了。虽然还在发烧,咳嗽也没停过,我反而兴奋起来了,人也精神多了。
傍晚6点多,开始做各种准备,手术前,要插尿管、打麻药,以前,很多过来人说过这些过程会很痛苦,但我实在盼了太久,也因为烧得晕晕乎乎,似乎没什么痛感。
医生们全副武装,穿着隔离服,还戴着防护口罩、护目镜。
我没忘记提请求,麻烦她把伤口切小点。
手术中,还是会不自觉地咳嗽,后半程,突然开始全身发抖,我尽全力去控制,想配合医生,但似乎没什么用。医生们一直安慰我,说“快了,快了,我们一起加油!”
晚上7点50分,我家可乐出生了,6斤2两的男孩,这个小名早就取好了,因为老公特别喜欢喝可乐。
听到了孩子有力的哭声,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安全了”。
老公后来告诉我,医生们走出产房,我们全家都给他们鞠躬,感谢他们的全力付出。
看到可乐的第一眼,是我被推出产房时,婆婆抱着孩子,远远地让我看,第一眼的印象是“脸挺白、眼睛黑、长得好看”。当天晚上,可乐被接回家了,我也要正式开始接受治疗了。
儿子做核酸检测的前一晚,我失眠了
术后的头两天,我神奇地不再咳嗽,我喜出望外,“莫非生了个孩子,还能有这个好处”。
奇迹没发生,第三天,我咳得天崩地裂,刀口跟着一声声咳嗽,开始撕裂般地疼。一旦平躺,我就会停不下来地猛咳,只能让老公把床摇起来一些,我斜靠着休息。
因为才生完孩子,医生要求我定期左右翻身,可稍微挪一下,就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动,还是不动?对我来说,怎么选都是痛。
这段时间特别难熬,我只能看看孩子的照片和视频,找找坚持的动力。老公和婆婆说,让她多发些来,给我鼓鼓劲。
因为我的身份特殊,医院同意老公和我单独住在一间病房陪护,除了吃饭,他一直戴着两层口罩,还开始吃一些有预防效果的药。家人朋友和医护们都说,他是拿命在陪我。
为了加强营养,每天家人会送饭,老公也会注意开窗通风,稍微闲下来,他就像有强迫症一样在病房里四处转悠,看看还能给哪里再消消毒。
家人担心着两头,一头是我,另一头是我儿子。
虽然儿子在出生后没有发烧、咳嗽这类症状,但人生经不起那个“万一”。
出生一周后,家人把孩子带到医院做了核酸检测,显示正常。
从小到大,我的睡眠都特别好,孩子做核酸检测的前一晚,我彻夜失眠。
直到结果出来,是“阴性”,我们才安心了。
要解决的,就剩我这头了。
我被通知换到另一个病房,1月31日,一个阿姨要住进来,老公必须回家了,那时,我也恢复到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了。之后,他还是坚持每天送饭到医院门口,拿饭时,我们会简单聊几句。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特别心大的人,碰到再难的事都特别乐观,老公回家后,我和他哭过一场。因为长期输液治疗,我的手背又青又肿,痛得什么也干不了。
病区的刘晓丽医生每天会来查看我的伤口和子宫恢复情况,介绍一些产后知识,鼓励我继续加油。
熬到2月4日晚上我才拔下留置针,那天我睡得特别沉,好久没睡这么香甜的一觉了。
2月5日,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也有力气了,还用抹布仔细擦了阿姨和我的桌子、卫生间台面,有力气干活真好。
我两次核酸检测的结果都是阴性。2月8日元宵节,我出院了,四川和本院的医生们送上祝福卡片和鲜花,真的非常感谢他们,让我们母子都能平平安安。
大家都说,我的两个大日子特别有意义:除夕孩子出生,在象征团团圆圆的元宵节,我出院了。
回家那天,妈妈给我换了新被子,还把被子里外喷了消毒水,盖着一床湿乎乎的被子,我没来得及郁闷,心里很激动,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房间想,“我真的回家了”。
现在,儿子和奶奶住在武昌,我和爸妈、老公住在汉口。
每天,婆婆和我们连线视频,看着暖融融的太阳晒在儿子身上,他撅着屁股像小宠物一样挪动着,充满活力,我想,还能晒到太阳的我们,是多么幸运。
他来到了人世,却还不知道,自己跨过的那道关何其艰难。
哭过,绝望过,差一点就想放弃,可我们还是一步步走过来了,疫情结束的那天,我要跨过长江,去看、去抱、去亲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