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健身房被感染,“中招”的还有10多位|“沪漂”小伙在隔离病房跑5公里
阿俊(化名)至今说不清自己的确切感染源头,“很有可能是在健身房运动时被感染的。”他推测——在转运至临时隔离医院途中,甚至在病房里,阿俊都遇到了和他在同一个健身房健身“中招”的人。
3月27日,这是25岁的阿俊确诊为阳性感染者的第8天。他离开了自己待了6天的隔离医院,和50多位感染者踏上了新的迁徙之旅。凌晨2点多,经历了12个小时穿着隔离服不能饮水、不能吃饭的跋涉后,他在浦东一个首日对外收治感染者的集中隔离点安顿了下来。
身心俱疲的他,发布了第8个视频,他在排队等待的镜头中写道:“大家都很辛苦了,希望给医护人员多一点耐心。”
豁达开朗,一如自己前几个被确诊为阳性患者后记录日常时的心态一样:晃动的镜头里他并没有半点悲伤低沉,相反,手冲咖啡、力量训练、阅读打卡成为常态,他说这段非常时期正是“能安静下来读点书、坚持运动的好时候,就当是得了一场小感冒吧。”以下是他的讲述。
讲述人:阿俊 年龄:26岁 职业:自由职业者
我是19日主动参与社区核酸筛查时,被确诊为阳性感染者的。
面对确诊结果,我其实有些预感。因为那几天我已经有些咳嗽、发低烧的症状了。也就是我出现症状的同一天,我常去的健身房因为疫情防控原因关了。
因为有健身的习惯,我在疫情发生后每天也还是坚持去健身房锻炼。疫情以后,健身房会查看健康码、测量体温,流程上很完善,我都是晚上九十点钟下了班才去,人员密度也不高,我也稍微放心了些。
我是3个月前刚到上海发展的,因为我这小半年一直都在减肥,所以我一安顿下来就在一个大型连锁健身房办了一张月卡。我想既然花钱了,就还是坚持去,所以我健身的脚步也没被疫情阻挡。
我在18日出现症状后,本以为就是感冒。19日,我出门上班时看到了核酸免费检测点,保险起见,我还是测了一下,没想到这次真的“中招”了。
3月20日凌晨12:30,我被电话通知混采结果出现异常,需要单独采样。等待被转移的时间里,我给我能想到的这几天接触我的人都道了歉,当时真的很自责,感觉给他们带去了困扰。我把几本书、一个iPad、一双运动鞋、刚买的seasaw咖啡豆和手冲咖啡机都装进了行李箱。未来不知道多少天,我想与他们为伴。
阿俊在隔离病房冲咖啡。受访者供图
我基本可以推测我是在健身房被感染的。因为在我之前,那里的确出了一位阳性感染者,健身房是一个大型的病毒传播场域,很多人在里头锻炼都不会戴口罩,毫无防备。和我一起坐在转运车上的7个人里,有3个人也是在这家健身房锻炼的。
21日中午,我被带到了隔离病房。我刚入院时,一位护士给我抽血,她告诉我自己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的,已经25个小时没合眼了,我当时很难受,很想帮她做点什么。
我入住的病房,是一间只有五六个平方的传染科三人病房。每天的饭菜会通过双层小窗口递进来,和我一同住进来的另外两个人,当天下午就被转运到了其他医院,那天下午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自己也许会在这呆很久,这些时间不应该荒废掉。于是我决定运动一会,就像在健身房一样做些简单的训练,顺便打开手机记录下来。
就像有些人需要吃饭睡觉一样,健身也是我的日常。3个月之前,我是个完全不喜欢动的人,是个165斤的胖子。但最近3个月下定心要减肥,所以保持着跑步、训练的运动习惯,现在已经能保持在140斤了。
如果没有疫情,我每天都会在健身房呆两个小时,但现在我只能在病床旁的空地,做几组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我每天都是在要洗澡前脱了上半身衣服才在地上做俯卧撑的,这样我不会把上衣污染,也相对安全一些。
阿俊在隔离病房做运动。 受访者供图
第二天,我开始尝试一种前所未有的规律生活:早上七八点起床,吃早餐,靠在床边读一会书,然后运动,吃午餐,泡咖啡,睡觉,接着继续运动。依旧是维持每天2小时的运动时间。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天病房转来的两个病友,也和我在一个健身房锻炼。他们两位都是五六十岁的叔叔了,但看起了身体很健壮。后来他们很快也被转走了,我们互相道别时还说了句:“以后健身房见!”没想到以前每天都在一个健身房锻炼的陌生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
病房长度大概只有三四米,我就带着耳机来回穿梭。我是用手机上的室内跑步记录仪记录跑的公里数的,在跑步过程中,千万不能低头,也不能数自己跑了多少圈,不然就会头晕。在这之后,几乎每天上午我都会坚持室内跑5公里这个运动项目。
有时候病房里的病友会加入进来。比如有一对刚刚转来的老夫妻,每天也会和我在病房里做半个小时的运动。
其实以前我运动,是为了减脂,现在运动,就是为了增强抵抗力,早点核酸转阴。
我在医院每天伙食都不错,但肯定不太符合健身的需求,主食太多,蛋白质又不够。但这种时候我还是会每顿都好好吃,只是把每顿饭的间隔时间长一点,比如早上10点送来的午饭我可能到12点再吃,还是尽量遵照原来的生活习惯,不要把原来的作息打乱。
阿俊在隔离病房吃饭。 受访者供图
我把这些经历都用视频记录了下来,发布在了我的社交账号上。在我的留言区,我发现了一些在其他健身房锻炼感染的病友,加起来连同我这几天遇到的,应该有十几位。现在大家都会后悔那几天去了健身房,但后悔没用,只能面对。大家都是无辜的,坦然接受就好了。
其实被确诊为新冠阳性患者,也并没有传闻那么严重,我们也只是患了病的普通人。我没有失去味觉、嗅觉,只是有些低烧。新转来的叔叔阿姨也只有一点咳嗽,甚至我磨咖啡时他们还很好奇地凑过来,看我磨豆子、泡手冲,还夸赞“好香”。不过遗憾的是,我后来不小心把自己冲咖啡的壶打碎了,只好拿我的刷牙杯子继续冲咖啡了。
大家很好奇我在病房里运动的经历,甚至友情提示我“不要做过分激烈的有氧运动”。其实我刚刚开始跑步时,确实会有人觉得很诧异。毕竟病房只有四五平米,怎么可能在里面跑5公里呢?但我觉得,只要心中有目标,在哪儿都一样,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阻拦。
和那么多身边的感染者聊天后,我发现大家对新冠肺炎的态度,更多的是给周围人带来麻烦的自责之情——虽然大家都是受害者,但依旧会担心自己会成为别人的感染源。
比如我在病房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是去菜市场买菜时感染的,当时也戴了口罩。刚刚转入病房时,叔叔阿姨真的特别自责,因为担心给同住的儿子儿媳带来困扰,他们一整晚都没睡着,我看得很心疼。
但我觉得不应该这么想。在病房里,最重要的就是调节心态。就像我,刚得知自己的阳性结果时,就想到了和我一个寝室的其他5个室友,还有我的同事。后来我的同事也被查出感染了病毒,我很自责,但是他们都没有对我有任何责备,这也让我慢慢放松了下来。
我想向大家传递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疾病不能打倒我们,心态也不要。一开始录视频时,我只是想记录下这段时间里我的经历。没想到大家真的都挺乐意去了解真正的新冠阳性患者,大家不断在我的账号后面留言询问,这冲淡了我的孤独感,我在每一个提问后面都做了力所能及的回答。这让我感受到了一种责任感,感觉自己慢慢找到了记录的意义。
26日中午,护士通知我要转院了,我就要离开呆了6天的隔离医院,但我的心态还是平稳的,无论去哪里隔离治疗,我都可以慢慢来,等到了转阴再走。
27日凌晨我转院了,我站在等待办理入院手续的长队里疲惫不堪,忽然看到了有人给我发来私信:“加油,感谢你的分享,让我了解新冠隔离治疗流程,让我破除了对新冠的恐惧。”我当时瞬间就觉得又有了力量。那天晚上,大家看我久久没有更新视频,也有来关心我身体的,他们还假装成是来“催更”的样子。
阿俊在集中隔离点看书 受访者供图
原本我刚刚来到上海,算是沪漂吧,认识的人不多,偶尔也会觉得孤独。但这次感染让我和很多陌生人建立了连结——有现实里的,也有网络上的。我依旧对上海充满了很多美好的期待和向往,只不过现在是这个城市的非常时刻了。在和病友们转运的路上,我透过车玻璃看到了很多我不熟悉的街景,正好是夕阳余晖照射城市万物的时候,我写下“当上海安静下来时,这座城市真的很美,愿破晓的曙光驱散黑暗,愿短暂的冷清换来久安,希望每一座城市都能别来无恙。”
等到疫情彻底结束了,我还是要回到我的健身房,继续我的健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