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复发率高达90%,自杀风险是普通人的10倍,在躁狂和抑郁间沉浮,躁郁症患者的两极人生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32期,原文标题《躁郁症的两极人生》
记者 黄子懿
实习记者 李秀莉
摄影 肖予为
放大的自我“我可以当歌星的,你信不?”22岁的姑娘田甜问道。她头发散乱,眼神却很坚定。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她就说:“不信我给你唱一个。”随即就是一曲李玉刚《新贵妃醉酒》里的“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她唱得很投入。
“我还可以走模特步,你信不?要不我给你走一个。”田甜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准备脱下外层的衣服,在一个走廊里迈开步子。被我和摄影记者拦住之后,她念叨着:“我也能当记者的,真的,不骗你。”
这并非某个选秀或培训现场,而是北京安定医院抑郁症治疗中心的六区病房。住在这里的,都是患有抑郁症和躁郁症的病人,田甜是其中之一。2015年,她读高二时辍学,回家后出现反常,会在半夜3点就起床洗头,反复对人说有人来给自己拍照;她在纸上写下宣言,说要去美国。她还整夜通宵地读书,每天只睡3小时仍不觉得累。她胡言乱语,对妈妈说:“你是魔鬼,为什么变成我妈妈的样子,还穿她的衣服!”家人带她看了很多医生后,半月前送来急诊。两周过去了,显而易见地,她的状态仍然比较兴奋。
“她目前还是处于躁狂状态。”北京安定医院抑郁症治疗中心六区病房主任王雪说。田甜患有躁郁症,即狂躁抑郁症,专业术语为双相情感障碍(Bipolar Disorder,下称“双相”)。这是一种复杂的抑郁症类型,患者状态像是起伏不定的山峰,抑郁外还有躁狂。“抑郁症只有一极,情绪低落、精力减退,而躁郁症还有另外一极,即躁狂发作,其状态基本跟抑郁完全相反。”
王雪主管的六病区全是女性病人。从病房通往外面世界的距离不到50米,却要经两道门,她和同事得小心翼翼保管钥匙,在每次进出后锁门。病区住院的约60个病人中,躁郁和抑郁症患者大致各占一半,两种病人并不分开,共处一室。医院以前尝试过把躁郁症患者放在一间病房,“结果她们互相老打架”。
躁狂状态有三大表现:情感高涨、思维奔逸、意志活动增强。王雪说,很多病人情绪精力饱满,精力饱满,甚至几乎整夜不需要。同时语速飞快、观念跳转,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能做好多事情。曾有一个33岁的病人,住院后就管理起了同房病友,拔掉了病友的输液针,说“她不该输液”;后来她还列了一份计划书,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未来三年的目标:阅读2000本书、拥有上千万资产、拥有上千万人的团队、要精通房地产与汽车制造业等,一共15条。
来这里前,我本以为病房氛围会是压抑的,躁郁症患者也更难管理。王雪却摇了摇头,说“很有意思的”。作为医生,她有时会被躁狂发作的患者情绪感染,他们眼神明亮,热情洋溢,“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高兴”。看抑郁症病人时,医生问上十句,有时病人才能说上一句。而躁郁症患者,很多时候只需要“稍微引导一下”,患者就会主动说上十几分钟。
一次,王雪问一个来看病的胖姑娘:“你有什么爱好吗?”姑娘就像田甜一样唱起了歌,完了还说喜欢跳舞,“我还能劈叉呢”,当场在诊室表演劈叉。每年逢年过节,医院会组织病人联欢会,躁郁症病人排演的节目总是最好的,“特别能带动气氛”。医患关系本需保持距离,病人却表现得跟她很亲昵。有时她查房,不时就有一个病人扑上来:“啊,我要抱抱你,我特别喜欢你。”出院时,一些病人还会主动留下联系方式:“咱俩以后常联系。我有一个公司,来我这儿上班啊!”
还有一次,王雪带十几位实习学生来病房参观。一个躁狂病人见人就兴奋起来,召集他们到公共区域,当场发表演讲,滔滔不绝大谈国内外大事,要求每个学生站起来发言,“不发言不准走”。学生当场惊了,王雪就说:“现在知道什么是躁狂了吗?不用对着书本看了。”
在解放军总医院第四医学中心主治医师唐志雄看来,躁狂状态就是一个“放大和夸张的自我”。“抑郁是无限缩小的自我,而躁狂就是反之。”在这种状态下,人的能量、精力与想象都被调动与放大起来,“就会觉得‘我很有钱、有权或者有才,能做很多事情’”。他以近期的“国航监督员”事件举例,觉得对方就是典型的躁狂发作,“对自我的认知夸大并将其行为化了”。
在国家对精神疾病的管理体系中,躁郁症与精神分裂症属一样,同属于重性精神疾病,严重程度高于抑郁症。而从症状表现来看,躁郁症与精神分裂症还不一样,“精神分裂症的思维、情感和行为是紊乱的,常人很难理解,但躁狂患者的这三者都是协调的。”王雪说。
“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你往前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43岁的躁郁症患者龙华患病已有近20年,他也关注着“国航监督员”事件。他长得高壮,戴着眼镜,言谈思路清晰,显得文质彬彬,交谈中看不出这是一个病人。2000年,龙华被诊断为躁郁症。那一年,龙华躁狂发作,一度感到精力无限,食欲猛增,眼神犀利,“没人敢跟我对视”。他一有想法,就会给通讯录中的每一个人打电话,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
龙华常常晚上不睡觉,写工作计划书,洋洋洒洒几千字一气呵成;他还临摹苏轼、辛弃疾等人的豪放派诗词挂在床头。他家在上海,喜欢足球,就直接去上海申花队基地要求加入,被拒绝后买几条中华烟给门卫。他每天西装革履出入高档场所,见人只说英文。甚至有一次,他在咖啡厅想去洗手间,就让服务员帮他看一下包,回来后转手给了服务员1000元小费。“确实做过很多荒唐的事情。”龙华说,这状态持续有半年,他当时并没意识到这是病。
北京首钢医院精神科医生宋翠林说,躁郁症病人处于躁狂状态时,常自己感觉特别好,甚至“不认为那是病”,医生问诊时一般都要参考家属的描述。“患者处于躁狂期时,大多是家属发现问题才来就诊的,只有抑郁时才会主动找医生。”王雪说,通常躁狂期不会太长,大多短于抑郁发作病程。躁郁症终究是躁狂和抑郁起伏相依的,可交替循环发病,这才是躁郁症的本质。
两极间沉浮在龙华的记忆里,2000年那次是最厉害的一次躁狂发作。在彻底被击垮之前,他更多以一个年轻才俊的形象示人。2002年,龙华进入一家外企做销售,不到3个月业绩就是全公司第一,个人业绩占整个公司七成。领导非常赏识他,2004年派他到国外培训,2007年任命他为北京分公司总经理,年薪15万元。刚到北京时,招聘、培训、市场开发、客户关系,龙华很快获得北京同事认可。“那时候状态特别好。”龙华说。
躁狂有程度之分。在医生眼里,这可能是一种轻躁狂状态,即躁狂轻度发作,表现为心情愉悦、思维活跃、有创造力而精力充沛,却没到反常程度,甚至反而会在学习工作和专业领域展现更强的竞争力。一位曾有过三次轻躁狂状态的病友描述,轻躁狂是另一番景象,“好像伴随着欢快的音乐”。王雪甚至曾遇到一位病人,高考时正赶上轻躁狂发作,超常发挥拿了高分。上大学后,这位同学陷入抑郁,就问王雪能否开药将她调至轻躁狂状态。“压根没有那种药。”王雪只好回应说,轻躁狂状态不能持久,如果缺乏恰当治疗,甚至会变成严重躁狂或转为抑郁。
躁郁症有其分类,按照抑郁与躁狂的程度与时间,大致分为双相I型障碍与双相II型障碍。I型表现为躁狂发作+抑郁发作;II型则是轻躁狂发作+抑郁发作,躁狂程度较轻,以抑郁为主。王雪说,躁狂症状要持续时间要达7天,明显影响社会功能,才能诊断为躁狂发作,而轻躁狂发作只需4天病程。
人的能量是守恒的,持续地兴奋躁狂后,终会迎来抑郁的低潮。龙华的好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来京4个月后,他抑郁发作,把药量加大4倍,直至身上出了红疹也没有好转。他撑不下去了,电话告知领导说想回上海。领导挂断后给他发短信:“你在搞什么?”回上海住院治疗2个月后,他选择辞职。当时,公司已传出关于他病情的流言,“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那并非龙华第一次抑郁发作。1999年,还在读大学的他某天正在实习,突然感到头部昏沉、思维减慢、行动乏力。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睡眠陷入紊乱。在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医生诊断为抑郁症,就给他开了抗抑郁药物。龙华只吃了4天,就觉得“脑子里有一股力量要往外喷”,由此有了那次“最厉害的躁狂发作”。
在医生的眼里,这就是“转相”——由躁狂转抑郁,或是从抑郁转躁狂。转相可能是疾病的自然病程,也可能与药物治疗有关,例如使用抗抑郁药物引起的抑郁转为躁狂,医生习惯称之为“药源性转躁”。这是判断患者病症的关键,也是诊治的一个难点。多数病人是在抑郁期求医,被误诊为抑郁症的风险很高。
也有病人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唱歌的女生田甜2015年发病后,父母就将她送医,先后两次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服用的也是精神分裂症状的药物。2019年,田甜觉得效果不好,自行停药。此后病情反复恶化,说自己在天上飞,在水里游,然后离家出走。碰见我时,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我父母本来都死了,后来又被天主给救活了,不信你去翻死亡记录。”
一项2007年的统计显示,在欧美,双相患者从首次发病到确诊平均约需5~10年。“精神疾病成因很复杂,医生的所有治疗都是对症治疗。患者出现某些症状,我们就用相应药物来控制症状,无法从根本上对因治疗。”王雪说,这是目前诊治的一个困境。
“比如双相II型看着特像抑郁症,但按照抗抑郁治疗,有时候怎么治都不好,这时候医生可能就要调整诊断。”唐志雄说。还有的病人,药物吃着吃着就转相了,觉得自己痊愈了,发短信打电话,热情地向医生表示感谢。医生这时候却会想“坏了,可能是要转相了”。
而相较于抑郁症,躁郁症的复杂性、复发率、自杀率都更高,对自身与周围的杀伤力更大。据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心境障碍科主任方贻儒估计,躁郁症终身复发率高达90%,高于抑郁症的80%。国外研究发现,其患者中约有20%~40%曾有过自杀行为,自杀风险是普通人群的10倍。躁郁沉浮间,人的状态像是一条上下起伏而延绵不断的曲线,而这条线,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20年来,龙华已记不清自己复发过多少次了,“病情反反复复,30~40次是有的”。他说自己发病20%是躁狂,80%是抑郁。缓解状态最多持续半年,只能利用这半年拼命工作挣钱。2008、2009年整整两年,他因抑郁几乎全在床上度过。疾病让他无法全身心工作,磨平了锐气,生活没了亮色。
“双相患者一旦转抑郁,体验感会很差。”王雪说,躁郁症患者的抑郁程度不一定会比单相抑郁更高,但心理落差会更大。巨大的情绪波动下,暴力与自杀会成为一些患者的选择。2007年,一次与家人争吵后,龙华来到黄浦江畔,望着滚滚江水想跳下去,但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人世间来一趟不容易,至少要尝试所有治疗方式。”龙华没有跳下去,此后辗转全国各地医院看病,还常与国外病友交流,但多年来仍不见好转。“就是治不好啊,国外也是吃那些药。”
有些医生说他是双相I型,更多的人说他属于双相II型。至今也没人能说清楚龙华所患何病。对这类久病难愈的病症,有医生称之为“难治性抑郁”。王雪说,抑郁症很复杂,双相尤甚,在大类I型与II型之外,还有混合发作型、快速循环型等等,类别极为复杂,诊治手段也不一样。
“患者发作的类型千千万万,不是照着书上来的。有些是上午抑郁、下午和晚上躁狂,还有些就是躁狂抑郁完全交织在一起,昼夜不分,交替非常频繁。”王雪说,“经充分治疗的躁郁症是可控制的病情的,达到缓解期,恢复社会功能。而因为躁郁症这种复杂性和复发率,长期吃药就尤为重要。越是长期服药,病情越能稳定,复发风险越小。而药物治疗,只是抑郁症治疗里最基本的治疗。”
社会系统的支持安定医院以诊治精神疾病见长,是全国最早的精神专科公立医院,王雪在此工作十余年。她说,早年住院患者中精神分裂症较多,2006年医院成立抑郁症治疗中心后,前来就诊的抑郁症患者增多,住院病房里,抑郁症和躁郁症患者的比例已超过精神分裂症。
中国抑郁症发病率在逐年增加。2019年3月,首次全国性精神障碍流调结果在国际医学期刊《柳叶刀·精神病学》上发表。这项研究显示,我国成人精神障碍12月患病率(指过去12个月的患病比例)为9.32%,高于此前多个调查结果。其中,抑郁症等心境障碍患病率为4.06%,仅次于焦虑障碍(4.98%),远高于精神分裂症等其他障碍(0.61%)。“以前也有,主要是这些年社会识别率和认知度高了。”王雪说,来看门诊的抑郁症患者越来越多,医院门诊量常常爆满。
在躁郁症门诊,来就诊的很多是青少年和学生群体。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情感障碍课题组负责人马燕桃曾对本刊记者表示,近年来中国躁郁症有个明显特点就是发病年龄提前,以前的高发人群年龄在25~40岁之间,现在至少提前10年。“有的孩子15岁,正处在从初二到高三的求学关键时期,就开始出现这个问题。”根据马燕桃的观察,“最近10年,在整个群体里,特别在中国社会,躁郁症发病率有迅速上升的趋势。”
唐志雄认为,这与青少年大脑还没完全发育成熟有关。“当这些孩子的神经还是易兴奋的、大脑还没完全建立起理性思维的防御体系时,就要受到来自学校、家庭和社会的多方压力,很容易受影响崩溃。”唐志雄担心,10年之后,这可能会成为一个社会问题。王雪则补充,发病年龄提前的一个隐患是“相较于老年病人,青少年抑郁症更容易发展成躁郁症”。
2015年,当时正在北京某公立中学上初三的同学文昕抑郁症病发。她说,这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病发前,她在家长与老师眼里是典型的“乖孩子”。在同级300名的应届生中,她的成绩名列前十,考过年级第一,目标是以后能上哈佛大学。她对自我的高要求在升入高一后压垮了她。抑郁症病发后,文昕休学一年,因吃药转躁而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
文昕的很多压力源自家庭。他们一家是90年代来京打拼的新移民,没有北京户口,但靠着努力在这个城市扎根。“以前很怕犯错,希望孩子有好的前程。”文母说,小时候文昕一犯错,她就会厉声呵斥,导致孩子内心压抑,与父母关系也不好。文昕形容之前的家庭关系为“爸妈都很忙,冷漠而交流很少,一家人在家都不怎么说话”。
在抑郁症社群“渡过”创始人张进看来,抑郁症成因复杂,但大体可以分为生理、心理和社会支持系统三类,治疗也需要从这三大板块入手,具体方案因人而异。其中,药物治疗解决生理因素,是对抑郁最直接硬性的矫正,心理治疗解决内心冲突、提高认知能力,社会支持系统则是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的组成部分,营造良好疗愈环境。这是他患病8年后总结的经验。
而心理治疗价格高昂,并非每个患者都能负担。这种情况下,社会系统支持就更加重要。文昕生病后,父母意识到过往教育方式欠妥,陪孩子治病,走访各地疗愈。文昕病后情绪低落,不愿意吃药,文母就说:“这不是病,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文昕母亲如今非常感谢疾病,“不然家庭不会像现在这样有了温暖”。慢慢地,文昕走了出来,也不再以哈佛为目标。今年高三毕业后,她被录取到一所美国前50名的大学。
龙华发病时只有22岁,他没有那么幸运。由于抑郁时常发作,他换了几家公司后再也无法工作,离职时连工资都忘了讨要。他只有做兼职,先后摆过地摊,做过电话销售,每天发200多张传单,还帮证券公司开户。这些都没有底薪,但也不是朝九晚五。一旦抑郁发作,可以方便他停下来休息。
“我真的不怕吃苦的。”龙华说。有一次,他去建材市场拉客户开户,三天里走了无数路,脚上起了5个泡,有一个水泡在两个脚趾之间,疼痛难忍,他就用一张餐巾纸裹在两脚趾间。晚上回家后,他脱下袜子,发现泡破了,纸巾和皮肤粘在一起。他只好用力拉扯,却把整块皮肤都撕了下来。看到一瓣瓣血淋淋的肉,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哭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龙华还要被父母说“好吃懒做”“怕吃苦”,14岁的侄子都会问他:“舅舅你都40多岁了,怎么还不出去工作?”龙华父母是国企中层干部,父亲性格急躁,母亲则不能理解精神疾病。龙华想去做电击治疗,费用不菲,他问母亲要钱说想去看病,母亲就说:“你没病,别跟我说,你去跟医生说。”还有几次,母亲甚至会将他吃的药藏起来,不支持他吃药。直到今天,他依然常常需要在家里跟父母斗智斗勇,吵吵闹闹。“最伤你的话,却是从你最爱的人口中说出来的。”龙华说,“如果我的家人能够支持和理解,那么今天我这个病会不会好一点?”
“对精神疾病的歧视,其实不仅社会有,家庭内部也有。”王雪说,家庭支持很重要。她见过很多患者患病后,丈夫将其丢给娘家人,甚至提出离婚。还有很多次,她给病人开了药,病人愿意吃,家人却不能接受孩子得精神病的现实,对她说:“我家孩子没病,就是心情不好,爱发脾气,你为什么让她吃药,吃了这药孩子不就毁了?”
龙华前后吃过几十种药,那是他最倚重也是唯一能依靠的治病方式。他坚信疾病发病主因的生理性——他的家族有精神病史,爷爷“文革”期间曾因此住院,父亲则性格极端。他觉得,自己成长经历平稳顺利,没有大的挫折和打击,却得了躁郁症,似乎只有生理遗传才能解释。“我真的没有做错过什么大事情。”龙华说,“我们只是大脑得了慢性病,跟高血压、糖尿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如今的他,主要在家养病,精力好时会为其他病友提供咨询。20年的患病和诊治经历,让他久病成医,成了病友圈里的小专家。在网络签名上,他写着:“苦过你的苦。”他一直以化名示人,对于那些勇敢站出来讲诉自己患病经历的病友,他内心钦佩,而自己则仍有顾虑。
“说实话,我没有那种病耻感,但是会有一种害怕感。”龙华说,虽然近年来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知已提升很多,但多数人都无法体会到作为精神病人的压力,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一个精神病人受到误解后,那种攻击和压力是很可怕的。”
有很多次,有病友咨询他,要不要给同事和朋友公开病情?龙华都会劝他们慎重,如果要辞职或请假,就直接找到单位一把手阐明原因,“一把手有时候是明事理的”。在家庭内部,也只能告诉最亲的几个家人。“毕竟我们还是病人,要学会保护好自己。”龙华对病友说。
(文中患者姓名均为化名。感谢抗抑郁公益组织“渡过”、郁金香阳光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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