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今天是世界睡眠日,可是大多数中国人在今天可能依然不能睡一个好觉。
昨天,一则“3亿中国人有睡眠障碍”的消息霸屏微博热搜超过24个小时。这则消息并非耸人听闻,各种权威的官方消息都显示,中国人睡得越来越不好了。
▲浙江杭州的宜家商场内睡觉的顾客(图源:中国新闻周刊)
《中国睡眠指数》显示,超过1/3的中国人在凌晨1点之后入睡,“90后”群体中,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人只有11.2%。在腾讯健康发布的中国网民《失眠地图》中,80%的人曾经或正在饱受失眠困扰,上海、广州、长沙、北京、深圳成为熬夜城市五强。
▲失眠地图
一个人睡得不好时,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个人问题;但一个社会大多数人都睡得不好时,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社会现象的病态,当周围所有人都处在一个病态的睡眠状态时,自己熬夜失眠也变得理所当然。
01
"十二点之前睡觉难道不是在浪费时间?"
在相关的新闻报道下,认为“每天十二点之前睡觉是在浪费时间”的留言获得最多点赞,更有网友觉得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3点以后睡觉才能算得上是熬夜。
当熬夜从个人行为变成群体行为时,我们就学会了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熬一个心安理得的夜。如果要把当代年轻人的熬夜类型分类,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种:
第一,报复社会型熬夜,常见于各类夜夜笙歌的娱乐场所。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酒吧、KTV最贵的时候就是周末的晚上,但里面还是挤满了特地来熬夜的人们,来报复一下白天生活中的不自由。
▲北京某酒吧,人们等待着排队入场
第二,欠债还债型熬夜,常见于挑灯夜战的电脑前。面对学习工作的各种DDL,白天我们好像化身木头人,到了晚上才突然加持头悬梁、锥刺股的传统美德,生产力水平直线上升。
第三,胡思乱想型熬夜,常见于花花绿绿的被褥中。夜晚是人生感悟的集大成时,虽然身体躺在床上,但灵魂却已经开始流浪。
我们清楚地知道熬夜的危害,但我们并不会因为知道了危害而不去熬夜,而是改变对熬夜的态度,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这就印证了心理学上认知失调的理论,认知失调的平衡让我们不至于陷入自我怀疑的发疯状态。
我们熬夜,在多数情况下只是想让这一天变得更长一点。在《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中,有40%以上的人有“晚睡拖延症”,25.1%的人是迟迟不想结束这一天。
我们以为延长了今天,其实只是透支了明天。有研究表明,被剥夺24小时睡眠的人,第二天认知水平会和醉酒的人一样。或许在对待熬夜的问题上,我们还需要一点只争朝夕的勇气。
02
被驯化的人类睡眠
熬夜的焦虑,通常来自于我们以为自己违背了八小时睡眠的自然法则,其实这种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八小时睡眠制,可能只是被现代社会驯化的结果。
▲夜里的阿特莱特棉纺厂(作者:赖特/图源:新京报)
在前工业社会,人类的睡眠方式可能跟如今有着天差地别。在历史学家罗杰·埃克奇所著的《黑夜史》中,详细描述了中世纪人们的睡眠状态。
当时的人们在夜晚睡去,但会在一两点钟左右醒来,经过一到两小时的清醒期,再进入第二次睡眠,总共时间加起来可能长达十余个小时。
▲这幅版画(珍·赛恩热达姆)被认为是夜间活动的证据(图源:利维坦)
埃克奇的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在第一段和第二段睡眠之间的清醒期,人类的活动也十分丰富。如今有大量中世纪的宗教手册,都证明人类在清醒期进行特别的祷告活动。甚至有当时的医生建议,在中间的清醒期发生性行为,人们会“更有性趣”并且“表现得更棒”。
但在工业革命发生以后,工业生产让人们越来越重视时间和效率。特别在照明灯发明以后,夜晚的时间被大大的压缩。在生产力崇拜的资本逻辑之下,两次睡眠中间的清醒期被毫不留情地消解掉,就连正常的睡眠也开始被侵蚀。
▲1809年的伦敦,人们对煤气照明感到新奇(图源:利维坦)
当时的思想大家,例如笛卡尔、尼采都认为睡眠和勤奋是对立的,睡眠开始被定义为一种懒惰和无知的行为,休谟曾说,睡眠和疯癫一样,都是人们追求知识的屏障。
在效益至上的社会逻辑之下,甚至开始出现一种吹嘘自己精力旺盛的“睡眠大男子主义(Sleep Machismo)”,男人们习惯用精力旺盛来证明自己的勤奋,克林顿和特朗普在竞选时都曾说过自己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更是成为科比感动世界的一句名言。
▲一名17岁美国男生加德纳,曾整整11天没有入睡
在一个急功近利的社会中,睡眠容易被扭曲得十分畸形。在北美,今天的成年人平均睡眠时间是6.5个小时,20年前的这一数字是8个小时,100年前则是10个小时。我们意识不到的是,我们的睡眠时间是可以被驯化的。
到如今,在夜以继日永不关机的娱乐工业冲击之下,我们或许正在经历新一轮的驯化,凌晨1点的清醒正在成为理所当然。
03
我们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小时的孤独
“远离失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不要出生”。这一来自于上个世纪末的畅销书《失眠》中的一句话,正在今天得到荒诞的印证。一个从来没有失眠过的成年人,简直是不正常的存在。
▲郑州大学活动,目的是让学生们减压早睡(图源:视觉中国)
尽管熬夜让我们脸上长痘,头皮变秃,但为什么我们还是如此热爱一个清醒的夜晚?熬夜快感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有人说“因为熬夜才感觉自己活着”。
为了融入外面的世界,我们不得不放弃个性,收起棱角,进入趋同的集体,在弗洛姆看来,这是人们在“逃避自由”。时间转换到深夜,我们才有资格和自己独处,才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电影《失眠》(图源:网易浪潮)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是自由的”。深夜一两个小时看似孤独的自由,或许真的是我们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们需要一个无人潜行的夜晚,需要一座无人等候的山顶,也需要一首唱给自己听的歌。
可叹的是,社会洪流并不允许人们停下来孤独地思考,我们被驯化成一个“努力保持清醒”来高效运转的人,所以我们甘于挤压出睡眠的时间,来换取一个小时的孤独。
“睡眠是最无辜的事”,熬夜失眠并非我们的本愿,但或许这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和自己相处。面对人人失眠的奇观,我们或许应该更加积极地“孤独”起来,把夜晚让给本来就属于它的睡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