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会让双相障碍患者变得更好,还是更糟糕?
小希(化名)是一名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护士,也是我的一名好友,更是最令我佩服的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之所以令我佩服,是因为,她的病情实际上非常严重,表现为重躁狂、重抑郁,反复在全国多家著名的精神专科医院住院治疗,后来在我,或者说令她信服的医生朋友的帮助下,她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认识小希也有六七年时间了,小希的双相情感障碍长时间处于发病状态,躁狂发作的时候就到处找人干仗,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护士,曾多次将人打伤;抑郁发作的时候又什么都不想去做,整天待在家里,父亲带她住院治疗的时候,她偷偷跑出医院走入了冰冷的河水里想要自杀。总之,小希的病不但搅乱了她的生活,弄丢了她的工作,更是完全打乱了父母两人的正常生活,甚至成为了父母离婚的导火索。
即使小希的父母分开了,但他们依然都很爱小希,带她全国各地到处求医,可小希不但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长时间缓解,反倒是又出现了严重的妄想内容,甚至荒谬到觉得陪自己外出就医的父亲要强暴自己。
几年前,小希的父亲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了我所在的医院。最初,我和小希的接触并不愉快,走遍多家精神专科医院的小希,对治疗存在一定的抵触情绪,用她的话说“你们治得好我吗?治得好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吗?”。所以,小希的治疗,就是在这样严重的抵触情绪下开始的。
为了能真正帮助到小希,我先长时间地和小希的父母分别交流,了解小希的既往病史及性格特征。然后得知,小希的病情反复与医院里原本的对象有一定关系,两人虽然已经分手很久,但是小希对于这份感情非常看重,每次疾病的缓解期,都会回到医院去找前男友,即使已经从那所医院离职,但还是会去门口等他。所以,小希的病情之所以频繁复发,是不是与她的感情问题有关呢?在求证小希的父母的时候,小希的母亲也认可了我的判断。所以,我也确定了和小希“艰难医患关系”的突破口:情感问题,或者说,小希对于温馨的家庭生活的向往。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小希承认了自己对于感情的执拗,觉得不甘心,认为自己明明为男友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自己竟成为了那个小丑。后来,在真诚的交流下,小希终于放下了这段没有结局的感情,将注意力转移回自己的疾病。
小希提到,从最初得病在广州就开始吃利培酮,治疗效果只能说一般,服药过程中又出现了明显的闭经现象,所以,她吃药的时候总是很抵触,有时候没人看着就会偷偷停服。这也是她病情反复发作的原因之一,因为不规律的服药,很多时候就等于没有服药。
和小希建立起了彼此信任的医疗关系后,我们的沟通明显顺畅了很多,在选择治疗药物的问题上,在小希的共同参与下,我们决定选择目前双相障碍治疗的一线用药富马酸喹硫平;同时,因为她的复发确实很频繁,所以又加用了心境稳定剂丙戊酸钠缓释片。
在医院住了40天后,放下包袱的小希,病情终于平稳了下来。同时小希也和我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她回家后也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有时候会分享生活上的趣事,有时候会抱怨父母不理解自己的地方。虽然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但总体平稳,没有再回来住院。
前两年,没有发病的小希专门来医院找我,跟我分享自己新的感情经历。原来,家里亲戚给小希介绍了个男朋友,是一名交警,小希和他相处得很开心,甚至,小姑娘对我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这次回医院专程找我,是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担心自己病情的小希带着男朋友来医院找我,想要当面听一听我这个“医生朋友”的意见。
在我国,双相情感障碍是国家规定的严重精神障碍,但同时,双相障碍又是一种发作性疾病,缓解期是可以完全恢复社会功能的。简单的说,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在不发病的时候,和我们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处于缓解期的小希当然有能力开始一段期望已久的感情,过正常的生活。另外,让我欣慰的是,小希的男朋友在家人那里了解到小希的病史后,不但不介意,还承诺会包容小希,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带着我的祝福,小两口回去不久就举行了婚礼,虽然婚后的生活也存在着一些争吵,甚至猜疑,但每一次小希都会打电话向我诉苦,寻求我的帮助,而在我专业支持和丈夫的体贴与包容下,婚后的两年里,每一次小希的情绪出现波动后,都能够顺利的自我调整过来。
小希真的变了,变得很感恩,感谢丈夫的付出,感谢这段婚姻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也接受了父母离异后各自生活的现状。每次和丈夫出现争执后,小希都会反省自己,并询问我的看法。作为医生,我觉得小希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她的生活,也重新得到了有力的支撑。
药物治疗,能帮助我们快速平稳情绪,缓解症状,但在漫长的岁月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可能导致患者病情出现难以预料的反复。在保证服药的基础上,如果可以和患者朋友建立稳定牢靠的朋友关系,让她在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向你求助,那么你就可以在患者情绪出现波动的第一时间了解状况,并及时给与患者进行心理干预,起码帮助她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出现的问题,让躁动的情绪再一次平稳下来。
最近,小希又在和我商量是否可以要孩子的问题。出于朋友的考虑,我当然能够理解她想要为人母的殷切希望,但还是要将孩子可能的遗传倾向,与怀孕期间,药物可能对孩子造成的影响都告诉她,起码目前来看,丙戊酸盐也好,碳酸锂也好,作为心境稳定剂,对胎儿可能产生的致畸影响还是不得不担忧的。
最后,小希决定等今年疫情稳定后,停药试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在不服药的情况下备孕,并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
作者介绍
阎石
齐齐哈尔市精神卫生中心 主治医师
参考文献
1.陆林.沈渔邨精神病学[M].第8版.人民卫生出版社.2018.
2. Einarson A, Boskovic R. Use and safety of antipsychotic drugs during pregnancy. J Psychiatr Pract 2009; 15:183.
3. Viguera AC, Koukopoulos A, Muzina DJ, Baldessarini RJ. Teratogenicity and anticonvulsants: lessons from neurology to psychiatry. J Clin Psychiatry 2007; 68 Suppl 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