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u002F3精神疾病可在童年找到痕迹!儿童精神科医生却不足500人
新闻背景:近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儿科吴金兰教授团队在《柳叶刀·精神病学》(《Lancet》)发表的《The scarcity of child psychiatrists in China》的通讯文章指出,中国儿童精神科医生稀缺,全国儿童精神科医生人数不足500人,且分布极不平衡。
(健康时报记者 张赫文/图)“家里的医生说有可能不是,我就是想来北京看看,可能有点希望呢。”
在某三甲医院的儿童精神科诊室走出来后,3岁男孩齐齐的妈妈蹲在走廊的地上大哭。齐齐跑过来愣愣的看着妈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但他说不出话,一直“啊啊”的大喊着,双手挥起来比划着,眼泪掉到了蜷缩在地上的妈妈身上。
就在几分钟前,齐齐被诊断为自闭症。
从黑龙江到北京只为能给孩子一个确诊5月27日晚上18:23分,3岁的齐齐穿着新买的短袖和最喜欢的蓝色小凉鞋,被爸爸妈妈抱上了齐齐哈尔开往北京的火车。
“我带着孩子走遍了黑龙江的大小医院,有的医生说像是,有的说不是,还有的说没法确诊,我不敢来北京,怕被确诊,但不得不来,这种病家里看不了。”
齐齐的妈妈张菲(化名)从前一直觉得,儿子不会说话是“贵人语迟”,直到突然意识到,快3岁的孩子好像只会说爸爸妈妈,而且从来不会主动叫,院子里的其他孩子都开始成群结队的一起玩,但是儿子从来不会融入某个小群体。
为了让儿子说话,张菲带着孩子查过舌头,甚至还找“先生”“算卦”改名字。
实在没办法,在黑龙江拿到诊断后,张菲走了几家康复机构,每次去都是情绪崩溃而返,张菲告诉记者,她不信孩子会和康复机构里的孩子一样。
为了找到最权威的专家确诊,张菲带着齐齐,在国内某知名三甲医院旁边的小区找了间民宿,静静地等待两天后下午的看诊。
像齐齐这样的孩子,在国内并不是个例。
2012年12月4日,中国首次全国儿童青少年精神障碍流行病学调查启动仪式上发布的调查显示,以北京为例,1984年儿童行为问题检出率为8.3%,而到了2002年,仅北京中关村部分重点小学的儿童行为问题检出率已达18.2%,翻了一倍还多。
2016年浙江省医学会精神病学分会学术年会上,余姚市第三人民医院发布了针对儿童精神障碍的调查,发现在随机选择5小学中选取的685名儿童做专业测验,分析后结果显示,余姚市儿童精神疾病总罹患率达到11.97%。更窘迫的现实是,在如此大比例的背后,是我国近3亿的儿童青少年基数。
诊断一个患者需1小时“每一个表情都要观察”进入诊室后,齐齐完全不顾满屋里的5位医生,直接冲向地上的一大堆玩具。身后的一位医生故意把另一个玩具播放出声音,但这也完全吸引不到齐齐的注意力。
“呜呜呜,看看这个小汽车,有四个开关,飞走咯!”齐齐的看诊医生目不转睛看着齐齐几分钟后,突然在后面抱住了齐齐,给他展示自己手里的汽车,但齐齐看了一眼,继续玩自己的积木。
“请问你是哪位小朋友呀?你在玩什么,我也想和你一起玩!”看诊医生继续抱着齐齐问道,齐齐依然不做声。医生抱起齐齐举高高,齐齐还是面无表情。过了一会,一直在身后和齐齐交流的医生大声在齐齐耳边吹风,齐齐依然无动于衷;把齐齐抱到了窗台上看外面的竹子,齐齐还是没有兴趣。
整个交流过程持续30分钟,为齐齐确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满屋子都是玩具,五颜六色,各种形状,这都是儿童精神科医生诊断的“利器”。
在孩子和玩具交流的过程中,孩子的每一个表情都是信号,医生的眼睛就是诊断的“刀”。
“和其他疾病不同,儿童精神疾病诊断起来有一定难度,孩子小,不能完全表达病情,按照正常流程,半个小时看一个孩子比较合适。”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党委书记、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精神卫生分中心主任谢斌说,对于精神障碍的小患者,如果症状不明显,一个小患者可能就需要1小时或者更久的时间交流观察。
跟其他科室相比,儿童精神科医生除了关注患者的症状外,还要关注患者为什么会出现症状、什么因素影响了症状、症状又影响了什么。
比如,对于一个孤独症患儿,就需要了解跟孩子精神活动相关的各种信息,如妈妈怀孕及孩子出生的情况,家庭结构,父母的抚育方式等,而这都需要细心和耐心。
在看过张菲带来的黑龙江儿童医院检查结果后,看诊医生让张菲和齐齐交流考察,最好把齐齐会说的全部词都引导说出来,但全程十分钟的交流里,齐齐只说了三个字。
“儿子你说呀,你要不要这个,你想要吗?”到最后,张菲一边哭着一边问着齐齐,她觉得,多出来几个字,医生的诊断可能就有了改变。
“孩子的症状很典型,没有任何疑问,就是孤独症。”诊治医生一边说,一边在诊断书上写着。
儿童精神疾病诊断难儿童精神科医生不足500人而像这样的儿童精神科医生,在国内实在是太短缺了。
“2017年,专委会做了全国范围内的调查,包括精神专科医院里的儿童精神科医师、儿童医院和妇幼保健院里的儿童精神科医生以及综合医院儿科里的精神科医师和心理医生,执业经历、年龄分布和学历分布等都做了调查,最后发现只有不足300人。”中国医师协会精神科医师分会儿童青少年精神医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厦门市仙岳医院院长王文强告诉健康时报记者。
今年,《柳叶刀》刊发的数据显示,我国儿童精神科专业医生数量不超过500人,这就是目前国内儿童精神科医生的短缺现状。不仅如此,国内的优质儿童精神科医生的确大部分集中在一、二线城市的大三甲医院。
北京安定医院副院长郑毅告诉健康时报记者,目前我国儿童精神医学的发展水平非常不平衡,可以说两极分化明显。目前我国北上广等城市很多儿童精神科诊治已经达到了国际水平,有国际的各种诊疗标准,最新的药物、最新的治疗方法。与之相反的是,包括在甚至省一级的这样的城市,一个真正专科精神科、儿童精神科医生都没有。
王文强感慨,在江苏省,只有南京脑科医院儿童心理卫生研究中心有专职的儿童少年精神科医师,仅12人;在浙江省,只有宁波康宁医院有专职的儿童青少年精神科医师队伍,但也仅有5人。
儿童精神障碍看病难的现状早已不是一年两年。
“美国精神科医生的总数是20000多人,跟我国精神科医生的总数差不多。”郑毅表示,但不一样的是美国这2万医生中有8000多位是专职儿童精神科医生,而我国却只有几百人。差距显而易见。
在人才培养上,二十世纪初,我国培养儿童精神科专业的培训主要集中在北大医学部和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和湘雅医学院等单位,硕士、博士一年毕业不足200人。
近十年,教育部批准了30个本科医学院校开办儿童精神科专业,但至今每年毕业的儿童精神科本科、硕士、博士毕业生也只有1000多人,其中还有很大部分转往成年人精神科,能留在儿童精神领域的还是很少。
不能用大人的方法治需加强儿童精神医生培养目前成年人精神分裂等严重的精神疾病中,有一半以上是在15岁以前起病。从临床上看,1/3的成人精神疾病都能在童年找到痕迹,儿童心理发育不良或存在精神心理问题,将为成人心理障碍埋下恶果。要想更好的控制,儿童青少年阶段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看成年精神疾病的医生能不能看儿童精神科疾病?
对此,北京安定医院副院长郑毅表示,成人精神科医生诊治儿童精神疾病,很多理念是不到位的。因为孩子的思维和未来干预与成年人完全不同,如果按照成年人的诊断去治疗,很可能适得其反。
“阿姨,你救救我吧。”在某三甲医院走廊拐弯处,一个等待就医的女孩向路过的护士大喊。就在刚刚,一对中年夫妇追着女孩熟练的把孩子“摁”到了墙上,在这对夫妇的双臂上,都是孩子咬过的疤痕。
“娇娇13岁开始精神出现问题,总说有人要杀她,还会无缘无故攻击同学,当时在当地找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吃了9个月药后来基本上痊愈了;但是3年后,也就是今年,马上要中考,可能是压力大,娇娇平均一天就只能睡2个小时,从前的症状又出现了。”娇娇的妈妈一边指着墙边的娇娇一边说。
3年前,当地医院诊断娇娇得的是“被迫害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症,服用的药也都按照成年人的治疗方法,一开始就没有心理方面的疏导。
“其实早就应该找专业的儿童精神科医生看病的,但是家里附近真没有。”娇娇妈妈一边说,一边哭着看着斜眼瞪着自己的娇娇。13岁的孩子,从临床治疗上来说,其实应该先通过儿童精神科医生诊断和干预,这样更科学。但是因为娇娇的老家内蒙古某县级市根本没有儿童精神科医生,最后父母只有用治疗成年精神疾病的医生“替代”,却没想到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期。
“孩子不仅咬我们,还咬她自己。”娇娇的妈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站在墙角随时想跑出医院的女儿的手臂举起来,满满的,都是伤疤。
除了诊断难,孩子的康复问题也不容忽视。
2岁半的天天,被确诊为孤独症谱系障碍(自闭症)。回到老家后,天天妈妈只想抢时间,心想越早干预越好,但最后选取的机构,只对孩子进行了语言方面的培训,其他功能和认知完全没有改进。复查后发现,近2年时间,孩子的社交能力基本上没有改观。
王文强介绍,我国现在由政府举办的专业儿童精神康复机构几乎为0,一线二线城市对于精神障碍儿童的专业培训机构更科学高效,很多县级市的机构不专业甚至不合法。
谢斌告诉记者,儿童精神疾病恢复到正常标准,并不仅仅是不哭不闹了,还需要恢复孩子应该具备的社会功能。在美国等发达国家,不但设立了相应的儿童精神康复机构,还有专门给患过精神疾病的孩子办的学校,他们不能一下子走进普通学校,可以在这样的学校慢慢适应。
目前,正在实施中的2015年6月4日发布的《全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2015-2020)》中,明确对青少年和在校学生心理干预的目标:到2020年,高等院校普遍设立心理咨询与心理危机干预中心(室)并配备专职教师,中小学设立心理辅导室并配备专职或兼职教师,在校学生心理健康核心知识知晓率达到80%。
谢斌表示,这些规划和条例充分体现了政府对儿童精神健康和精神卫生工作的高度重视。希望未来儿童精神科医生资源乃至整个精神领域的研究都会有更大发展和改进。
除此之外,谢斌建议,要想改变现状,首先应改善现有儿童精神科医生的报酬,维持现有的儿童精神科医生队伍,并招聘新的儿童精神科医生。第二,应建立儿童精神病学家标准化培训的长期机制。第三,应建立儿童精神病医疗服务的网络,让欠发达地区的精神疾病患儿可以通过网络得到大医院专家的治疗。
“要想儿童精神科发展更好,应该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谢斌说。
编辑:郑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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