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癌细胞」为什么不靠谱？

文 | 菠萝

（一）

经常有患者问我：是不是应该改变饮食结构，采用生酮饮食，或者全素饮食，争取“饿死”癌细胞？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类似于问：有没有好办法饿死贝爷？

贝尔·格里尔斯，在中国人称“贝爷”。如果你看过他的节目《荒野求生》，一定对他的能力叹为观止。

贝爷是一名英国的冒险家。他以前是特种兵，后来不幸受伤退役，但他不服输，练就了一套惊人的生存技巧。野外生存中能量很难获得，贝爷最牛的一点，就是总能找到吃的！

“总能找到吃的”这几个字，对他和其他人的含义是不同的。因为他真的啥！都！吃！

蛆，蚂蚁，老鼠，蜘蛛，蚯蚓，蜥蜴，天牛，鳄鱼，乌龟，响尾蛇，他无所不吃。

而且基本都是生吃！

其中有一个镜头是经典中的经典（警告：千万别在吃饭前，吃饭中，吃饭后看）

准备好了？

下图向左滑，有精彩动图：

他被誉为地球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相信你会同意，要饿死贝爷是很难的事情。

为什么要聊贝爷？

因为癌细胞，就是细胞界的“贝爷”。

不是不能饿死，而是很难饿死。

（二）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饿死癌细胞”的说法流行了起来。

最常见的说法，是因为癌细胞特别喜欢吃糖，如果患者严格限制碳水化合物摄入的话，体内的癌细胞就会因缺乏能量而被饿死。

这句话乍一听，确实很有道理，于是很多患者和家属开始尝试控制碳水摄入，甚至变成全素，希望通过少吃，控制癌细胞的生长。

比如，网上有一种著名的方法叫“生酮饮食”，它提倡高脂肪，低蛋白，低碳水化合物。说白了，就是不吃饭，多吃肥肉。

很多患者尝试后都坚持不了，因为这种搭配吃得实在太难受了。

关键生酮饮食或者全素饮食真的有用么？

我持强烈的怀疑态度。

首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篇严谨的对照研究证明，使用生酮饮食或全素饮食能延长患者生存期，或者控制肿瘤进展。

然后，从理论上来说，通过控制饮食来饿死癌细胞也不靠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癌细胞和贝爷一样，适应性非常强！癌细胞作为进化优势，特点之一，就是当环境变化的时候，它们比正常细胞更有可能适应，而生存下来。

癌细胞爱吃糖么？当然爱。

但是不吃糖就能饿死癌细胞么？

不靠谱。

事实是，癌细胞爱吃糖，但没有糖也死不了。

很多研究证明，由于癌细胞生长太快，血管供应跟不上，癌细胞很早就学会了不依赖葡萄糖。当葡萄糖不足的时候，很多癌细胞会改换口味，开始吃别的东西，比如谷氨酰胺（Glutamine）。事实上，很多癌细胞即使有葡萄糖，也更喜欢用谷氨酰胺。

就像贝爷爱吃牛肉，但你把牛肉拿掉，是饿不死贝爷的。因为他还可以吃别的。

别说他了，就算是爱吃米饭的普通人，你把稻谷从地球上拿走，他就会被饿死么？

显然不能。

大家还能吃小麦，玉米，土豆，高粱，大豆，红薯，木薯，大薯，小米，芭蕉……

对于适应性极强的人类，地球上有几万多种可食用的植物，几千种可食用的肉类。

有些奇葩人甚至可以吃土，吃砖，吃玻璃。

喜欢吃砖土的印度人PakkirappaHunagundi

（三）

饿死癌细胞，也不是不可能。但关键是如果真这样做，在饿死癌细胞之前，对能量需求非常大，但适应性更差的其它正常器官，比如脑，心脏，肌肉已经不行了。

事实上，对于脑细胞，除了极端情况，葡萄糖是唯一能量来源。每一天，大脑需要消耗大约100克的葡萄糖，占了全身葡萄糖消耗的60%。

相对脑细胞，癌细胞对吃，远没有那么挑剔，所以比正常细胞更能扛。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体内对抗癌细胞最重要的战士：免疫细胞，也非常需要能量，包括葡萄糖。

就在上个月，《自然》杂志发表了一篇颠覆性的论文，直接挑战了“癌细胞最喜欢吃糖”这个结论。他们发现，有些肿瘤里面最爱吃“糖（碳水化合物）”的，不是癌细胞，而是一些免疫细胞！

这个研究的结论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但至少提醒我们，如果过度控制营养和饮食，同时饿死一些癌细胞和免疫细胞，真的很难讲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之，“饿死癌细胞”这个猜想，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有很多问题，并没有被科学研究证明，因此目前不值得提倡和推广。

虽然“饿死癌细胞”的说法已经几十年了，但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哪怕一个严格的临床对照试验，显示过度控制饮食对患者生存率有帮助。

中国患者真正的问题，不是吃得太好，而是吃得太差。

最近不少临床专家都呼吁，要重视中国患者营养不良的问题。

我亲自见过一些患者，为了饿死癌细胞，不吃主食或者高热量食物，导致严重营养不良，看起来极度消瘦，也没啥精神。根据目前对免疫和癌症关系的理解，这肯定会降低免疫力，对抗癌反而不力。这些患者牺牲了生活质量，但没换来生存时间的延长。

目前主流的临床营养师，是鼓励患者均衡饮食。

在热量很容易获取的情况下，适当少吃肉和主食，多吃菜和水果，是没问题的。如果能保证每天正常的卡路里需求，吃素也可以。

但要记住，为了饿死癌细胞而走极端，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很可能适得其反，千万千万要慎重。

参考文献:

Glucose-independent glutamine metabolismvia TCA cycling for proliferation and survival in B cells. CellMetab. 2012 Jan 4;15(1):110-21.

Cell-programmed nutrient partitioning in the tumour microenvironment.Nature volume 593, pages282–28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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