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独家丨罹患三种癌症，美国前总统里根如何活到9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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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詹涓
1981年1月20日，当罗纳尔德·里根(Ronald Reagan)总统就职时，还有16天就是他的70大寿，他也因此成为了美国最年长的民选总统。
总统先生年纪不轻，但身体底子很不错：大学时他就是救生员，酷爱户外运动，尤喜骑马，1988年，也就是他77岁高龄时，医生为他体检时仍然注意到里根身上没有一点赘肉，胸膛宽阔，胸围达112厘米，当时他夸口说：“谁冲我肚子上来一拳，都会被顶回去。”——此时的里根已经接受过数次大大小小的癌症手术。
里根年少时主要的毛病是近视，拍戏时受过工伤，右耳因此近乎失聪。1981年3月遇刺时，他肺部中弹，造成严重内出血，接诊大夫判断一般情况下年过70岁的病人受到如此严重的枪伤都无法身还，而他在手术次日后就开始见客人，第13天出院，术后11周在戴维营，还没等旁人来得及抗议，他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泳池里。
但在某种程度上，里根第一次患癌，白宫的医疗团队却把他耽误了——即使贵为总统，有时候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获得及时的治疗。
肠癌危机：里根总统首次将权力移交给副总统布什
在里根就任后，他的私人医生一直是丹尼尔·鲁格博士(Daniel Ruge)，这位神经外科医生在里根遇刺时表现上佳，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保健大夫。
1984年，鲁格医生碰到了挑战，那是军医中的一位后起之秀：约翰·E·赫顿(John E. Hutton)。作为血管外科医生，他曾先后在加州莱特曼和华盛顿特区的美国陆军医疗中心担任外科主任。这一年，他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当时的美国陆军卫生局局长伯纳德·米特梅尔(Bernard Mittemeyer)要求他接受里根总统私人医生职位的面试。赫顿回忆说，考虑到白宫人事复杂，一开始他并不愿意去。尽管如此，他还是接受了这个职位的面试，并于1984年12月被选为总统的助理医生。
在开始新职位后不久，赫顿就开始研究里根总统的病史。当他检查每月的血检数据时，他注意到一个令人担忧的变化：里根的血细胞比容从之前的几个月开始逐月下降，结合这年3月已经发现里根结肠里有个息肉，他觉得需要采取进一步行动。可是鲁格不以为然，当时他说：“看看他（指总统），他天天跑步骑马。他身体状态很好。我不想再听到这事了。”
1985年1月，鲁格博士拒绝连任白宫医生，后来他说：“我的这个职位被高估了，很没劲，没有医学上的挑战性。唯一的好处就是想请哪个名医来会诊就能请到谁。”
这为赫顿接手总统私人医生打开了大门——或许这个决定也改写了历史。1985年3月，在里根的大便被检测出潜血呈阳性后，他进行了一次可屈性乙状结肠镜检查，又发现了一个小的良性息肉。然而，乙状结肠镜虽然比较简单快捷，但医生只能看到整个结直肠的二分之一，赫顿想要切除这个息肉，此外再给总统做个结直肠镜以求稳妥，但由于5月份里根参加欧洲峰会、之后又要发表税务修订提案，白宫的意思是缓缓再说。
幸运的是，赫顿在白宫找到了一位强有力的盟友——里根夫人。在当时，结肠镜检查还是一项相当新的检查手段，即使身为白宫医生，赫顿也是花了几个月时间这才说服了南希·里根，随后第一夫人又终于把她那位以“爱妻狂魔”著称的丈夫给说通了。
这项检查于1985年7月12日在美国海军医疗中心完成——美国总统传统上都是在这个安保严密的军医院接受治疗。结果显示，总统的盲肠区有一个带溃疡中心的绒毛状腺瘤。经活检确定为癌。
里根总统立刻决定第二天就接受手术。在手术前，他非正式地援引了第25号修正案。1967年，由于艾森豪威尔总统中风，第25号修正案得到批准。在启动该修正案后，里根将总统权力移交给了副总统乔治·布什，总共时长7小时50分钟。
从1985年7月13日上午11点48分开始，赫顿率领一个外科团队进行了右半结肠切除术，长度约为60厘米。未发现血管或淋巴转移，腹腔探查也未发现肝脏和脾脏的转移迹象。2小时52分钟后，手术顺利完成。全程失血仅150毫升。术后，外科医生们评价里根“拥有40岁的人的内脏”。
最后对里根的诊断为盲肠腺癌，分期T2N0MX，按较传统的Dukes分期则属于B期，也就是说尚算早期，肿瘤已侵犯至肠道外肌层，但未有其他转移。
有意思的是，在总统住院期间，来自美国国家肿瘤研究所的外科主任史蒂文·罗森博格博士(Steven Rosenberg)就向媒体宣布了病理报告的结果，他说:“总统得了癌症。有超过50%的可能性，总统的癌症组织已经被完全切除，身体中没有癌细胞，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完全治愈了。大部分与总统情况一致的病人都可以活过五年以上。”虽然这话听着还算乐观，总统得了癌症的消息还是在媒体和公众中引起了轰动。白宫随后要求他不得和记者讨论总统的病情。
里根恢复得很快，术后五天已经可以开始进食固体食物，次日乘直升飞机回到白宫。医生对他的预后也没有估计错，按美国目前的数据，以他的分期5年生存率高达71.2%。尽管他的病情有点被耽误了，但所幸仍属于较早期，因此无论是按当时的治疗指南还是当今更新版的美国肿瘤学会指南，都不需要化疗，通过每半年做一次CT扫描和结肠镜检查即可，对他的这项检查在他的余生一直持续着。最大的影响就是因为切了一截结肠，所以他每天大解的次数稍多点。
虽然医嘱说不用化疗，只用观察，但里根是否真的没有接受其他治疗？对此所有官方媒体均未提及，只有一个民间组织称，南希安排丈夫每天接受杏素(Laetrile)静脉滴注，持续了13个月，但这个消息始终未获证实。
总的来说，这种说法很可能只是鼓吹杏素治疗的机构编造出来的谎言。杏素是一种半合成的化合物，化学结构上与苦杏仁甙有关。在70年代这种化合物红极一时，但在导致了多起氰化物中毒事件后，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已经禁止使用这种替代疗法。有荟萃了200多篇关于该疗法的论文指出：杏素或苦杏仁甙对癌症患者有益的说法目前没有得到临床数据的支持。使用杏素或苦杏仁甙治疗癌症有害无益。”
总统患结直肠癌的消息出人意料地引发了公众对于这种疾病的关注。国家癌症研究所介绍说，在里根总统手术前，关于结直肠癌的电话咨询每天只有50来个，但在消息公布后上升到平均每天1250个。大多数打电话的人只是想知道他们应该注意哪些症状，多久做一次检查。然而，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出现了结直肠癌的警告信号，因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建议他们立即去看医生，此外有论文统计发现，在该阶段进行早期结直肠癌的筛查也显著增加——在此前，结直肠癌虽然同样多发，但属于禁忌，考虑到这种癌症的根治术有时会导致病人丧失肛门功能，病人通常不愿提及。从这个意义上说，里根甚至可能在无意间挽救了很多生命，让人们及早觉察到肿瘤信号并获得了恰当的治疗。
艰难时机:总统与第一夫人，女儿三人先后患皮肤癌
8月6日，也就是距腹部手术大半个月后，里根总统再次做了手术，鼻子上缠着块胶布出现在记者面前。
他说，自己起初认为鼻子上长了个丘疹，“所有不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我先是抠了这个包包，然后使劲挤它，结果弄得一团糟。我以为已经挤干净了，结果发现又肿了起来，我这才跟医生说了这件事情。”医生甚至也没当回事，在白宫地下的门诊手术室里，给总统上了点局部麻醉，就切除了患处，然后送去活检，一直到了几天后在戴维营高高兴兴过周末时才得知结果：基底细胞上皮瘤。
这是一种在白人中非常常见的皮肤癌，美国每年有超过280万人患此种癌症。由于里根是爱尔兰裔，本身肤色非常白，加上他年轻时在南加州度过，长期在艳阳天下晒着，所以自然是皮肤癌的易感人群。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回他得的癌症比此前得的结直肠癌预后还要好，5年以上生存率超过99%。事实上，南希在1982年12月也曾切除过上唇的基底上皮瘤。当然也有不好的消息：一是这种肿瘤易复发，约有25%的已治愈患者会在5年内复发；二是以后就得乖乖防晒了。
里根自己说，得知患皮肤癌“有点心碎，因为我这一辈子都保持着古铜色皮肤，这可以追溯到我在读大学时当救生员的时候，这就是我在电影里不用化妆的原因。但现在医生说，我不能再任性地晒太阳了。”不过他宣布，他还是会继续骑马，只不过往后他会戴着宽沿牛仔帽来防晒。
里根的皮肤癌复发得果然极快，等到这年10月，美国莫氏外科学会主席马丁·布劳恩博士(Martin Braun)接到了美国海军医疗中心皮肤科主任威廉·纳尔瓦(William Narva)上将的电话。在纳尔瓦说出他打电话的原因之前，先要求布劳恩医生承诺对通话内容保密。布劳恩回忆说：“我当时回答说，我对谁都可以保密，但总得跟我太太说一声。”纳尔瓦不情愿地答应了，随后告诉他，总统的皮肤癌貌似复发，这次他们希望邀请莫氏显微专家来白宫手术。
莫氏手术有点像刮骨疗伤，一层层切除，直到显微镜病理检查确认被切除组织没有癌细胞为止。这种手术方法在治疗基底细胞癌、鳞状细胞癌和某些其他皮肤癌的治愈率是所有方法中最高的，而且可降低复发几率，因此是总统此次治疗的理想选择。另外，布劳恩医生就住在首都，因此可以轻松地来回白宫，并远离记者窥伺的眼睛。
布劳恩建议再叫上哈里·帕雷特(Harry L. Parlette)医生，他也擅长莫氏手术，曾担任贝塞斯达海军医院皮肤病科主任。就这样，一个手术班底组建了起来。
10月10日，布劳恩将他的无菌手术器械运送到白宫，接着与赫顿在位于地下室的手术室会合。布劳恩注意到这是一间标准的门诊手术室，配有顶灯、电动手术台和心肺复苏设备。
几分钟后，里根的专机停靠在白宫草坪。在布劳恩的印象里，总统非常友好健谈，“没什么好紧张的，总统一点也不吓人，手术间里也没有特勤人员。”他们为总统麻醉了鼻梁上5-6毫米的区域，“他是一位出色的病人，唯一没配合的是我想让他继续戴着助听器，好确定他听到了我们的指示，但他担心助听器在手术过程中会啸叫，所以取下了。后来我发现摘下他仍然能听见。”
手术就这样开始了，取出薄约1厘米的组织，布劳恩和赫顿亲自开车将样本带到附近的实验室在镜下分析。当他们驶向宾夕法尼亚大道时，一辆车险些跟他们撞个正着。布劳恩回忆说：“当时赫顿医生大笑起来，‘好险，差点就要上明天的《华盛顿邮报》了，标题我都帮他们想好了：总统的鼻腔标本在宾夕法尼亚大道被汽车碾碎。”
在他们观察样本时，白宫一直在打电话催。最后他们发现标本边缘清晰，确实还是基底细胞癌，病灶已经完全切除干净。随后，他们回到白宫，再次麻醉伤口，拉长皮肤以覆盖缺损，用缝线缝合伤口，并在伤口处贴上了小绷带。伤口很小，总统唯一在意的是第一夫人看到绷带后的感受。
可惜，虽然这次保密工作很好，但随着劳伦号客轮劫持事件愈演愈烈，美国、意大利政府相持不下，里根只能立即在国家电视台上对这一国际事件发表评论。他简要地解释了鼻子上的绷带是因为再次接受了皮肤癌手术，并告诉媒体，绷带是一块“广告牌”，提醒人们要“远离太阳”——是的，和上次的结直肠癌手术一样，总统再次身体力行，向全体国民示范正确的防癌观念。
到了1987年7月31日，这个团队第二次为里根总统的鼻子开展了莫氏手术，这次是在海军医疗中心。这次问题更严重，它位于鼻尖而不是鼻梁上，而且相当大(直径12毫米，深5毫米)，所以由南希的整形医生黛安·科尔根(Diane Colgan)出马，从邻近的皮肤上取下几层皮瓣形成一个皮瓣来覆盖伤口。手术很成功，伤口愈合得很好。
里根和妻子患上的皮肤癌都是恶性程度最低的，而他的长女莫琳(Maureen)就没有那么幸运了，1996年她同样被诊断患有皮肤癌，但偏偏是恶性程度很高的黑色素瘤，全球每年约有23.2万人患这种肿瘤，并造成5.5万人死亡，对肤色较浅的人来说，日晒同样是造成该病的主因。2001年，在抗癌5年后莫琳去世。此时，里根已经患阿尔兹海默症且病情深重，唯有莫琳的继母南希代致悼词。
再罹前列腺癌，一场虚惊？
在1987年这年的年初，里根还做了另外一项手术。与前几次手术大量倚重军医不同，这次应南希的要求，虽然手术仍然是在海军医疗中心进行，整个检查和手术仍由总统私人医生赫顿负责，但请来的是美国著名医院梅奥诊所的七名医生。当时第一夫人的朋友对《纽约时报》说：“南希对上次肿瘤手术后的各种舆论反响很不满意，有人说总统没有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所以这次她决定要找最好的来。”
这个团队既负责里根的结直肠癌后复查和体检，同时还将对他的前列腺做个小手术。团队的领导者奥利弗·比尔斯(Oliver Beahrs)长期在梅奥工作，主要从事结肠手术和头颈部手术，是南希的继父洛亚尔·戴维斯(Loyal Davis)医生的朋友。里根在1967年时就曾接受过一次常规的前列腺肥大手术，在1986年8月又因为尿路感染感到不适，当时比尔斯就曾参与过检查。考虑到有10-20%的老年前列腺肥大患者中可能存在癌症病变，不能不多留个神，考虑里根患前列腺癌的可能性。
整个治疗团队都是由比尔斯挑选，他选出了两名麻醉医生、两名泌尿科医生、一名病理医生和一名结肠外科医生。
梅奥的结肠外科主任罗伯特·贝尔特(Robert W. Beart Jr.)负责在1月4日进行常规结直肠镜检查，在这次检查中医生切除了四个小息肉，每个为1-2毫米，病理医生证实其均为良性，总统的癌症没有复发迹象。随后进行的腹部和生殖器CT扫描、平板心脏测试、肺功能测试结果也都一切正常。
次日进行的是经尿道前列腺手术，梅奥的专家们甚至还动用直升机运来了自己的手术设备，因为该院表示其手术方式与海军医院的不太一样。
手术由梅奥泌尿科前主任戴维·尤兹(David C. Utz)主刀，他是该领域的领军人物，撰写了132篇医学论文，此前曾负责最高法院大法官小刘易斯·鲍威尔(Lewis F. Powell Jr.)的前列腺癌手术，手术助手是比尔斯的儿子约翰·兰道夫·比尔斯(John Randolf Beahrs)，他曾在梅奥实习过，不过现在是私人执业。有泌尿科专家表示，这个手术一人就能完成，言下之意，比尔斯是仗着老交情，想给儿子涨点经验值。
梅奥病理学家乔治·法罗(George Farrow)负责检查切除的23.5克前列腺组织是否存在癌变。在几天后这个医疗团队称，并未发现任何癌症迹象。
值得一提的是，从1985年在海军医疗中心接受结直肠癌手术以来，里根每天的住院费均按议员这一等级标准，为每天423美元，他参加的加州退休议员保险计划不能报销这笔费用，而面向老年人、残疾人的联邦医保可以覆盖。但里根家庭还是决定不使用政府福利，而是自掏腰包。
1994年，里根被诊断患有阿尔兹海默症，2004年，他因为肺炎在家中去世，享年93岁。至死，他的癌症并未复发。这位意志力一流的总统，虽一生罹三种癌症，但他在癌症面前并无退缩，据里根首席健康顾问在他的悼念文章里称，里根总统一直使用生物基因抗癌药。他也因此成为全世界总统中的抗癌寿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