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与告别,不过一场断舍离

文 / 阅想时代
2019-09-14 15:14

阅想时代

阅读成就思想

原著 | 肯·希尔曼

解读 | 银河

我们是否真正面对过死亡?如今科技日益发达,我们仍然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总有一天,我们都将死去。在今天,死亡来临之前,我们都将希望寄托于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期望现代医疗可以让人长命百岁——然而,在重症监护师眼中,他们时刻目睹死亡,对死亡司空见惯,反而和我们的结论大相径庭。他们呼吁,请给死亡一个尊严。肯·希尔曼,就是这样一名医生。1947年,他出生于澳大利亚。1990年,他被任命为新南威尔士大学的第一位重症监护教授,根据常年在重症监护室的经验,他开始认识死亡与生活的关系,并为此撰写无数关于“临终关怀”的文章。可以说,他是切切实实与死神做斗争的最后一关,他见过了太多了的死亡,于是有了《从容的告别》这本书。《从容的告别》一书,就是以肯在多年临床中所见到的真实案例为主,告诉我们死亡就是这样发生的,死神就是这样一位从不预约、也难以拒绝的存在。这不是一本教你如何养生,如何逃避死亡的伟大著作,而是一名重症监护师娓娓道来的逆耳忠言。凡人终有一死!衰老的过程,告别的过程,ICU中的故事,生命的延续,以及真正的尊严是什么。我们需要这本书,一位见过死亡的使者向我们揭示一些真相,他是最有资格描述这一切的人。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走进这本书。

没有人可以逃离衰老,

死亡是隐藏在美丽生命中的必然性

希尔曼的母亲,玛格丽特·希尔曼在83岁的时候由于臀部骨折被一家疗养院收治。虽然她一心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但是身体的状况急转直下,最后的时间里,她身体里插满了各种管子,只能靠心脏起搏器维持心跳、麻醉剂止疼,浑身上下,不再有一处是完整的。疾病,死亡,往往被人混为一谈,然而今天,这一切已经不再正确了。在科技背后,死亡隐藏的美丽都被淡化了。细胞的分裂注定生命不是一种稳定的状态,而是在不断的前进、生长、变化,直到凋亡,我们就是生命中的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既然有灿烂的青春,也一定会有衰老的到来。这才是一种生命存在的意义,而且因为有死亡,人才会去思考,活着的价值是如何来体现的。没有终点,旅途又如何创造意义呢?所以生命都会有结束的那一刻,到那时,所有的身体机能都会变得缓慢直到停滞,这个过程也是另一种证明生命之美的方式。美丽与凋谢,总是同时发生——在书中,肯·希尔曼为我们讲述了临终之人的身体变化:细胞生长停滞,皮肤变薄,色素沉淀,弹性减少,头发变白,消化系统开始罢工,需要药物配合才能完成工作,吃饭也变得越来越艰难;身体姿态开始扭曲,肌肉萎缩,身体佝偻,四肢无力,走路运动变得奢侈,身材更矮,容易劳累,甚至开始疼痛,于是产生了跌倒的风险;五官逐渐失去能力,各种触觉感觉都开始慢慢消失;心脏与血液作为身体最重要的部分,也变得迟钝而敏感,成为最致命的隐患。当这种终点所带来的意义被掩盖,人们对死亡的恐惧逐渐升温,衰老的意义也被消解了——大家只是觉得这是一场疾病,忽视了死亡的必然性,而希望可以用各种方法维持呼吸,维持生命。人们开始笃信,医治重病的ICU可以成为医治死亡的神奇场所。然而事实又是什么呢?这一切都出了问题。这样非但无法理解死亡的存在,反而会因为遗忘死亡而陷入更大的悲伤。人应该去了解,衰老会到来,重病也会带走生命,身体总会在一个时间节点上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即将抵达终点的旅途。各种信号都开始亮起,我们开始注重养生,对症下药,保养和维修,却忘了即使花再多工夫,也必须在一个时刻明白:对待死亡,无视并不是明智之举。转过头来,坦然面对,这是唯一能够拯救自我的办法。终点是存在的,只有看着那里,从而心生敬意,才能明白,生命的终点是什么道理。珍惜生,珍惜人,珍惜一切值得珍惜的事物,这才是对抗死亡唯一的办法。

医院不是临终墓地,而是天堂的阶梯

当人意识到自己已到大限的时候,是否有人会接受死亡的现实呢?作者妻子的姐姐丹尼斯就是这样一个认识到了生命本质的人。在她临终的时刻,她提出了自己的声明。在声明中,丹尼斯除了正视了死亡的到来,还提出了一种对生命更伟大的敬意——虽然我的生命行将结束,但我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与家人共处并且平静地告别,并且可以在疗养院中享受一切临终的心理和生理安慰,这是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在疗养院给予的免费关怀计划中,作者肯看到了一种新的面对死亡的态度,我们不再需要在ICU中再见到更多的痛苦,而应该用一切减少痛苦,保持温情的方式,维持一个人对待死亡的尊严。这就是后来肯所要推广的一种临终关怀计划。

于是,作为一名重症监护师,肯突然明白了自己所应该要做的事情。对抗死亡而榨干病人是不可取的,而应该寻找到给与临终病人尊严的方法。要知道,一种让人安然的死亡,在现代科技面前反而变得越来越难。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与自然法则做对抗,死亡变得越来越难,但代价就是病人的疼痛折磨和尊严全无。

对于ICU,人们应该有更清楚的认识,这里并不是可以阻止一切的圣地,这里只是一个人类科学治疗重病的实验室,而不是一个可以和死亡做对抗的地方。

而医生也应该明白,救死扶伤是天职,但是认识生命却是本职。要让人们更加科学地认识衰老这个过程。他们通过临床观察制定一种身体量化表,可以得出衰老的几种程度。并因此来让我们更加科学地认识到,身体是有始有终的,无谓地逃避只是在回避问题,而死亡是最后的答案。对于临终者来讲,他们的感觉、需求以及心理问题,也会成为医学的一个方向,因为对于病人来讲,除了机械式的呼吸和活着,心灵上的理解与思考,也是医生所不得不关注的问题。 一位临终者的所有尊严,就在一个医生对待生命的态度里。生命既美丽又脆弱,他们到达极限的时候,医生就成了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他们也更加地应该明白病人正处在一个关键的时刻。他们所做的,应该是让病人明白,医院不是冰冷的,每一位医生用自己的能力制造着一个最后的天堂,即使病人最后失去意识,也感觉过温暖。这也是一种“医道”的意义所在。

关注病人以及照护者的心理,

也是关爱人性

真正的死亡不是一种插管子就能解决的“病症”,这是一种需要从生理和心理都要给予一种新的治疗方式的问题。即使制定了预立的医疗计划,也需要人们更多地去关注“衰老”所带来的一切问题,从而制定一种不偏不倚的治疗计划,然而这一切,终归无法避免过度“医疗化”的存在。最早重症监护室创立的时候,是为了救治那些得了重病的年轻人,好让他们能够重返生活。然而在技术推广开来以后,人们将疾病和衰老混为一谈以后,医生从治病救人变成了与死神做对抗。事实大家都知道了,这样的行为终究是失败的。但是那些已经临终的人,却不得不在ICU中忍受非人的磨难,他们在监护室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和安详,甚至有时会在极度痛苦中离开这个世界。于是在患者中,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就出现了,心理问题成了比身体更重要的一个关注点,我们是否关注过,一个临终人士,他在生命的尽头,经受了多少痛苦、抑郁和难过呢?医生并不应该因自我的职责而忽视死亡本身存在的现实。一位临终病人,他的脑海中是快乐还是恐惧,这也是一种医学所应该考虑的事情。当ICU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完善,却连最基本的心理问题都无法解决,最后只会剩下仅能呼吸的痛苦的人。所以我们应该明白医疗的一种悖论:救死扶伤,只是一种过程,而不是一种极致。直到今天,医疗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然而也被大众所不理解: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而不是通过治疗来阻止的。医生所做的,只是拖延了时间。而对于时间已经用完的病人,医生也有必要告诉他们,普通的治疗方式已经无效了,我们是否应该来讨论一种新的治疗方式?时间已经耗尽,在最后确定的时间里,你又会做出如何选择呢?治疗身体是医生的天职,而治疗的效果,却可以由病人来决定。是缓解肉体的痛苦,还是心灵的痛苦?只能二选其一了。于是,无效治疗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在最后的时间里,过度治疗是无意义的。无法治疗的情况下,那些医术、手术、科技,都应该服从于关怀,成为病人的良师益友,而不是敌人。根据监护师们的经验,心理上的临终关怀应该成为一个新的治疗方式。医生治病救人,同样是人,我们不应该以冰冷的方式对待肉体。充满温度的身体和内心,医生同样也拥有,在死亡面前极度脆弱的灵魂,也是作为医生需要看护、治疗的对象。医生是在最后时刻最了解病人身体的人,也就是最亲的人。这种亲密关系,也将让医生更加明白,只有人性,才是生命中最具有温度的事物。只有关怀,才能拯救病人,即使是死亡,依然是救死扶伤的一环。这是医学的极致,也是人学的终极。

从容的告别,是为了更热烈地活

即使人们再不愿意讨论死亡这种敏感话题,但是在临终者心理层面上来讲,这反而是最重要的一把钥匙。我们无法延缓衰老,治愈死亡,但我们有办法战胜恐惧:那就是去思考生命的价值。只有这样,死亡对我们来说,才不是什么结束,而是一种对生命的礼赞,你拥有过,深爱过,这一生收获颇丰,那么在死亡来临前,去思考生命的意义,这才是对这一生的一种交代。生命总有尽头,凡人皆有一死,当衰老到来之前,对于病人和照护者来讲,一切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那选择医生,选择接受,就成为了一种比生理健康更为重要的工作。作为关怀,一切过去对于死亡的禁忌,都应该重新描述,而让死亡成为一种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所有人一起来思考,如何选择面对它。对于心理上的悲伤、生理上的痛苦,也许会有一种更加简单的,甚至是很复杂但又能给临终者最大幸福的办法——正视它,直到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一种全新的、现代的死亡时刻,只有讨论死亡与衰老,才能正确选择最后的生命历程。当愈来愈多的对死亡的思考组合起来,当这些重症监护师看到的场景揭示出来,人们才会懂得,生命不是探讨如何延续的问题,而是在不可避免的死亡到来之前,如何有尊严的选择而已。我们有资格去选择“活着”,只有当你知晓了死亡的界限,你才知道,活着的宝贵意义。就在这几天,这几年,这些如诗般珍贵的岁月里,死亡就是终点,而我们还拥有这么多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寻找新的生命?选择医生、疗养院,也要选择爱情和人生,选择遗愿清单,也可以选择自然而然地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的选择都是死亡所不应该掩盖的自由,这也是这个世界对我们最后的温柔,即使有再多的恐惧与遗憾,但是短短的生命里,我们依然拥有了那么长、那么长的记忆和快乐。而这些美丽的痕迹,不应该在痛苦中被消磨殆尽,直到最后一刻,你都有资格选择是否保留。生命的价值也就在于此了。以上就是本书的精华内容。没有什么比告别的时刻更让人难过了,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刻,我们又经常会读到一种故事:一个人,是如何走过一生,并且成就了一段人生的。在那一刻,他是完整的。当这个时刻来临,当一个生命已经准备结束,去回首那些往事和回忆,去感知那些爱与正义,这是生命的另一种辉煌。如同保尔柯察金所说的: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人来说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正是因为死亡,所以生命只有一次的意义变得尤为重要;只有面对死亡,我们才能去思考,这一生,终归是灿烂的一生。即使到了最后的时刻,我们看到,这一切都已经成为档案,成为记忆,但是活在心灵里的喜怒哀乐,理智与情感,都将成为永恒。因为生,所以去思考死亡,当死亡来临了,我们如何和死神对谈,又会说出些什么呢?于是,死亡的意义不应该是隐晦的,伤感的,而是一种比赛终点的狂欢,在这个终点前,所有人都在努力奔跑,那些在激情中诞生的热烈、爱意、温柔,才是生命本来的底色。只有不惧死亡,才能去谈论生活,而只有知道死亡,才能看到生活的模样。跳舞吧,仿佛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一样。生与死,看似是对立,但其实又是统一。没有生,也就没有死,同样,没有死,就没有人知道生的模样。所有的情感,在死亡与消失的瞬间,赋予了悲剧的力量,赐予了我们泪水和感动,更重要的是,也让人类有了情感与悔恨,每一次面对死亡,都是一次新的重生。所以,告别的仪式,应该盛大而安详,才能衬托出生活之美。与此同时,一种面对死亡的从容,恰恰代表了对生的谦卑和致敬,这一生已经足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欲望与争吵并没有实际意义,只有爱才是唯一的价值。一种从容的告别,足以证明我们的一生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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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每年至少有成百上千例濒死抢救案例,人们一生75%的医疗费用都花在了最后的无效治疗上,有时甚至会为延续亲人几天的生命而倾家荡产。作为幸福指数的核心指标之一,中国的死亡质量却在世界排名极低。

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局面,一方面是因为医生认为自己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治疗病人,永不放弃,放弃就意味着失败;另一方面是因为家属背负了巨大的情感压力,觉得即使倾家荡产,也不可轻易放弃亲人,放弃就意味着不爱、不孝。而此时,病人自身已经丧失了决策能力。结果就是,人们的死亡已经被过度医疗化了,这不仅给当事人及其亲属带来了折磨,还导致了医疗资源的过度消耗。

要改变这一状况,我们就需要对自己的临终负责,清楚地思考如何面对不可逆转的衰老与死亡,如何告别人世,补上人生重要的一课。当然,要改变这一点,除了个人,还需要我们的社会以及医疗系统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