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病学的观念下,双相情感障碍等精神心理疾病容易被标签化
有网友调侃:在精神病院,如何让医生相信自己正常了,是个极高难度的问题。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有一定的事实基础。今天分享的这篇文章,讲述的就是当年震惊精神病学界的风波事件:
1969年,心理学家David Rosenhan等人进行了一场实验,他们假装有精神病性症状并前往精神病院就诊,结果发现“医生们其实并不能在精神病院中区分正常人和精神病人,而且还存在在治疗过程中将病人标签化的危险性”!
David等人采取“诈病”的方式进行实验,引来了不少争议;但不可置疑,该实验确实暴露了传统精神病学症状学诊断的极大局限性。
引起疾病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如何针对病因进行高效的治疗?这是临床大夫常见的思考内容,而病因学诊断是临床医学的追求目标。目前,大部分临床医学学科、对于大部分常见躯体疾病都已经能够实行病因学诊断。
对比之下,精神病学却仍基本处于症状学诊断的阶段,也就是说,精神科医生是根据患者可观察到的行为、情绪等外显症状下诊断,往往忽视了病因。
可是不同个体之间的行为、情绪和认知是千变万化的,精神病学的诊断标准却比较单一、笼统,这便容易导致传统精神科医生“对号入座”。
遇到值得高兴的事感到欣喜,遇到不公平的事发脾气,在旁人看来非常正常,但如果曾经有过抑郁障碍的经历,在很多传统精神科医生眼里,这很可能是“躁狂/轻躁狂发作”,进而诊断为“双相障碍”;
易怒、易发脾气,可能被诊断为“破坏性情绪失调障碍”;而到底到达了何种程度才属于“易怒”“暴怒”?这往往靠主观判断;
如果患者拼命解释自己没病,传统精神科医生可能认为这是自知力不完整、病情加重的表现……
而且,如果患者拒绝与医生交谈,医生可仅凭父母寥寥数分钟的所谓“症状陈述”便下诊断,但这很可能只是父母的片面之词,完全忽略孩子的心理和感受。
固守着这种“只看病,不看人”的思路,这就难怪传统的精神科医生“很难从精神病院中区分出正常人和精神病人”了。David等人的实验已过去了半个世纪,精神病学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尤其是在药物治疗方面;但症状学诊断这个问题仍没有得到根本性的解决;如果把这个实验重新做一遍,精神科大夫重蹈覆辙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我遇到的不少精神心理障碍的青少年患者早已识穿了这个漏洞。他们质疑诊断,拒绝被“标签化”,他们甚至已懂得如何说、如何做就能让医生和家长认为病情大有改善,逃脱治疗之苦。
虽然,传统的精神病学已正在往精神医学转变,开始重视心理社会因素,但速度和力度仍远远不够;绝大部分医生仍停留在症状学诊断上,忽视心理根源,缺乏细致问诊。
而且,症状学诊断指向的往往是对症的药物治疗或物理治疗,缺乏深度的精准化心理干预,难以解决患者的深层次根源问题,疗效自然会受到影响。
必须澄清的是,我并不是全然否定传统精神病学的意义。从客观上看,现行的精神病学和治疗手段是有效的,确实令大量精神心理障碍患者摆脱疾病的折磨,并恢复了一定的社会功能。
但不能忽视的是,在传统的精神病学的诊疗下,许多患者没有真正康复,而更多是病情缓解!而且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大众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以及专业知识更容易获得,患者和父母更加重视心身健康,更需要人文关怀,传统精神医学模式越来越难以满足广大患者家庭的需求,专家的权威性受到质疑,而且这种声音越来越多!
所以,我们应加快多学科诊疗模式(MDT)在精神心理障碍领域的推广和研究,尤其是在病因学诊断方面的探索,在临床精准化治疗方面加强跨学科整合,服务也更加人性化,才有可能让广大精神心理障碍患者和家属免于恐惧、看到曙光,甚至高效康复!
——何日辉
(下文来源于中国临床医生科研成长平台“解螺旋”)
现如今不少犯人为了逃避罪责而装疯卖傻,期望能借由精神病患者的外壳,博取人们同情,以让罪刑减轻,甚至于可以金蝉脱壳。
究竟这些犯人是真疯还是装傻,精神病院里的医生真的能鉴别出来么?而医生从精神病患者中分辨出神志清楚的人又有多可靠呢?
一直以来,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抱有浓厚兴趣的心理学家David Rosenhan,就在1969年对此问题进行了一项独特的实验,上演了一起现实版的“飞越疯人院”。
David Rosenhan
01
Rosenhan先是找来了5男3女——3名心理学家(包括Rosenhan本人)、1名研究生、1名儿科医生、1名精神病医生、1名画家、1名家庭主妇,组成了8人的“伪精神病联盟”。
而后为了能成功在精神病院中潜伏下来,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5天内不刷牙、不洗澡使得外表变得邋里邋遢,同时熟练掌握了将强制服用的药物藏到舌头底下的技巧。
为了防止实验弄假成真,而受试者无法从精神病院脱身,Rosenhan专门雇佣了一名律师,甚至还在试验前还立下了遗嘱,以防自己突发意外身亡而无人知晓实验的真相。
既然万事具备,接下来实验就开始了。
02
8名神志清楚的“假病人”便依照安排分别到美国5个不同州的各家精神病院就诊,并声称自己在头脑中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砰、砰、砰,并无其他异常特征。
华盛顿特区的圣伊丽莎白(St. Elizabeths)医院是其中的一个实验点
除了名字和职业外,其他生活上的细节都要如实汇报。
他们刻意以这种无特殊意义的声音为主诉症状,是因为当时的精神医学文献中尚未收录幻听案列。
结果实验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8人无一例外的都被确诊为精神病,其中7人为精神分裂症,1人为狂躁抑郁症。
这些正常人就这样被送去治疗了。令人惊讶的是,哪怕这些受试者按照约定恢复成正常人,不再假装自己幻听,也依然没能出院。
因为这8位“假病人”既然被贴上了“精神病”的标签,那么在表示自己痊愈时,只会被医务人员认定为妄想症加重,毕竟“否认有病”也是发病的一种特征。
显然,精神病院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只要住进来了,你就是精神病人,不允许反驳。
就这样,8位假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平均住院了19天,最长的为52天,最短的也住了一周。
03
住院伊始,受试者们因害怕暴露伪装,还偷偷摸摸做着实验记录,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医护人员根本不关心这个,一名护士还在一位受试者的病历上写着:病人每天有书写的习惯。
反倒是精神病院中的病人,瞧出了一些端倪,察觉出受试者很可能是混入革命群众的伪装者:你没有病,你若不是记者,就是教授。你是来视察医院的。
久病成医,这话着实没毛病。最后受试者出院的理由,无一例外是因为病情有所好转。至此,实验才正式结束。
所以Rosenhan的研究得出了戏剧性的结论:医生们其实并不能在精神病院里区分正常人和精神病人,而且还存在在治疗过程中将病人标签化的危险性。
依据此实验,他整理了一篇文章,以《精神病房里的正常人》(On Being Sane in Insane Places)为题,发表在Science上。
04
此文章在整个精神医学体系中就像晴天炸雷般震惊了所有人,随即就引起了精神卫生界的口诛笔伐。
专攻心理分析的精神病医生Robert Spitzer,当即撰写论文指出,Rosenhan的实验不符合规范,假病人在谎报自己的症状时,就已经使得实验的结果无效了,因为病人的自查报告也是医生给出精神诊断的重要基础。
甚至还有一家精神病院给他下了战书,放言说接下来3个月里,你们随便派人来,我们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病人。
Rosenhan接受了挑战,说他会派一些假病人去就诊。3个月后,医院秉承认真负责的态度,自信地诊断出了41位Rosenhan派来的假病人。
该医院检查出的193个病人中,有41位是假装的
正当这所医院美滋滋的等着Rosenhan哭着认输时,Rosenhan给出了一个更加意外的答案:这3个月里,他一个假病人都没有派过去。
老实说,这波打脸确实挺疼。毫无疑问,Rosenhan的实验让当时的精神病学颜面尽失。
05
其实,以这种方式将心理健康体系的黑暗面公之于众的,并非只有Rosenhan。
早在1887年,记者Nellie Bly也曾成功卧底混入一家精神病院,且得到类似的结论,并在Mad-House杂志上发表《10天》的文章。
而在那个年代,除了Rosenhan,精神病学也没少受世人质疑。上世纪60年代,就出现了反精神病运动,运动的发起者就包括了一大批著名的精神病学家。飞越疯人院,正是这一运动的直接反映。
但无论是Rosenhan实验还是反精神病运动,永远都是现实意义大于其不足,并真切地能推动精神医学领域的发展。
在Rosenhan实验结果发表以后,美国精神医学协会修改了《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
在1980年发布的新版手册中,每一种精神疾病都对应了一个更加完整详尽的症状表,手册里还讲到,将病人确诊为某一种精神疾病前,参照的症状应该是多个而不是一个。
手册里的这些改变保留至今,尽管这些改变没有被决定性地确定是否可以帮助医生成功地避免误诊。可能Rosenhan的实验如今还是可以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