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疾病的积极意义
利维坦按:英国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有个最近几年被反复提及的观点,一个与传统认知相悖的观点——基因是自私的,人类不过是基因延续自己的遗传容器。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走的话,我们会发现文化和基因也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文化也是自私的,借助世代人类的繁衍自我续命。有意思的是,文化和基因这两个对象在如今却站到了某种程度的对峙面上,前者让部分人类反感生育,后者让所有人赶紧散播基因。
人格化某个对象是我们常干的事情,这个对象所指也包括我们自己,“就像一本书认为它懂得很多东西,因为有很多字写在它身上”。
文/Dana G. Smith
译/莎椤双鼠
校对/斩光
原文/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susceptibility-to-mental-illness-may-have-helped-humans-adapt-over-the-millennia/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莎椤双鼠在利维坦发布
图源:Florian Gaertner Getty Images
此时此刻,差不多每5个美国人里就有1个人正饱受某种精神疾病的困扰。并且,我们中的一半人都会在人生中的某个时间点上被确诊某种精神疾病。然而,这种现象也许和基因缺陷或创伤事件无关。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生命科学教授兰多夫·内瑟(Randolph Nesse)认为,精神疾病的高发现象肇始于操纵了人类基因却没有照顾到我们情绪健康的自然选择。此外,这类自然选择的过程发生在上万年之前,那个时候,在现代城市中特有的生存压力还没有出现,这就导致我们如今的生存环境与自然选择与我们适应的那个环境之间出现了错配。
在他的新书《坏情绪的好理由:进化精神病学前沿洞见》(Good Reasons for Bad Feelings: Insights from the Frontier of Evolutionary Psychiatry)中,内瑟使用了进化医学的主要框架来解释为什么精神疾病有那么多让人苦恼的后果却还是留在了人类生活中。某些状况,比如抑郁和焦躁,可能是从正常且积极的情绪中发展出来的。其他一些状况,比如精神分裂和躁郁症,则是基因突变的结果,而这些基因突变在某种症状的临床表现不那么极端时应该是有益的。《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和内瑟进行了一场对话,谈论了从进化学角度看待精神病学以帮助医患双方的相关内容。
【以下是访谈内容,有删改】
您在书中阐述的一大主要观点就是,精神疾病的某些特质可能是有益的,有助于我们人类适应环境——比如,抑郁的心情或许就扮演了这种角色。这样一来,正常情感和异常精神状态之间的界限就变得模糊了,您是怎么区分的呢?
只有理解了某种精神状态所有特质(无论是呕吐、咳嗽,还是发热、恶心)的常用功能意义,你才能判断它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你可以从某种精神状态的正常功能开始研究,并且探索在何种环境下它会提供选择优势。然而,自然选择常常会塑造出某些在不必要时会表现出防卫特质的机制——并且,这种防卫特质勾起的情感回应往往是痛苦且毫无必要的。于是,我们就知道了,某些情感会令我们难受却有益于基因进化。例如,很多性渴望(婚外恋或者单相思)根本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但长期来看却可能对我们的基因传递有着潜在的帮助。
因此,我的观点并不是说这些情感总是有益的,真正有用的是它们的潜在功能。而控制这些情感的管制系统又是由自然选择塑造的,于是,这些精神状态有时对我们有益,有时对我们的基因有益,有时只是管制系统的错误警报,还有的时候就真的是大脑运转不正常了。我们不应该妄图寻找某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而应该因人制宜,仔细考察每位病患的状况,竭力究明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图源:Bridges to Recovery
在这本书中,您提到情绪低落也有好处,而且有两个相互之间完全没有干系的理由能够支持这点。其一是低落情绪会改变人们的应对策略,让他们改用逃离的方式摆脱现在的困境;其二是促使人们停止挣扎,保存能量。您是如何调和这两个截然相反的理论的呢?
很明显,当某个生物(不止是人类)把能量浪费在努力实现某个目标上却止步不前时,最好的解决方案是放慢步伐、静静等待并且不再浪费能量。如果什么方法都不起作用,甚至连改用新策略都毫无起色时,那就应该彻底放弃这个目标。
当然,对我们人类来说,生活并不只是外出搜寻坚果、水果和浆果。我们总是在搜寻各类社会资源,这种行为引发了过度竞争,也造就了高度复杂的人类社会。并且,想让人类放弃求偶或放弃求职很不容易,我们实在是做不到啊。这些情绪指引着我们把精力放在那些会起作用的事儿上,而不是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并不是说,我们只要让那些情绪牵着鼻子走就可以了,但这确实意味着我们应该给予它们更多尊重,并且努力究明它们对我们的生活追求有何启示。
图源:Talkspace
既然情绪低落是一种正常的应对机制,那么用抗抑郁药物治疗病患是否可能带来某些副作用?
总的来说,我强烈认为进化心理学是进化医学的一个分支。而进化医学最实用的一大见解就是我们应该时刻分析屏蔽每种防卫性反应产生的成本和收益,无论这种反应是发热、疼痛、恶心,还是呕吐、咳嗽、疲劳。通常来说,由于“烟雾探测器”原理的存在,你可以安全地屏蔽这些反应。【“烟雾探测器”原理是内瑟提出的一个理论,内容是说,过于积极以致引起了错误警报以及潜在的焦虑障碍的“战斗或逃跑”应激反应,也要好过一种过于怠惰以致无法警示危险并因此可能导致死亡的低效系统。】
之前就有人提过类似的问题,他们说,因为我提出低落情绪会产生积极作用,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用药物治疗这种病症。其实我说的恰恰相反。哪怕低落情绪是一种正常精神状态,一旦你认识到它通常没有益处,就应该想方设法摆脱这种状态,恢复过来。
图源:Medium
您在书中谈了很多有关基因的内容,但也很多次提到我们在抑郁症及精神分裂症的基因研究领域举步维艰。您觉得基因在精神疾病的进化模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首先,精神疾病可以分为截然不同的两大类,我们应当严格分开讨论。其一是情绪障碍,在某些情况下,这类疾病可能是对环境的正常且有益的回应。并且,在所有此类反应中,疾病的变异性和敏感性都受到了许多不同基因的影响。
还有一类精神疾病则是最严重的,它们才是我们经常讨论的遗传性疾病,也就是躁郁症、自闭症和精神分裂症。这些疾病是遗传性的,是否会罹患这些病症极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基因。然而,为什么如此强大,强大到可以令我们的健康分崩离析的可遗传基因特质没有在选择过程中被剔除呢?我觉得这是精神病学中最深奥的谜团之一。
就遗传性精神疾病来说,它们可能拥有哪些潜在的好处呢?或者说,会导致这些疾病的基因会有哪些用处呢?
就躁郁症来说,这类病患的后代数量根本没有怎么减少,因此,选择过程可能在他们身上就没怎么起作用。那么,假如更易罹患躁郁症的特质能够让他们生育更多小孩,结果又会怎么样呢?好吧,这样一来,这类基因就会在人类中普及开来,哪怕它们会导致躁郁症。这样的事情或许已经发生了。我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也拥有狂傲自大和情绪波动的倾向,这种特质很可能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却会偶尔带来巨大的成功,并进而让我们在繁衍一事上获取巨大的优势。
于是就出现了“悬崖边缘”效应,也就是某些精神特质可能会发展至一个极致,此时只有百分之几的人的健康状况会崩溃。对于所有这些受大量基因微小影响的精神疾病来说,这可能就是一种看待它们的新方式。或许,我们应该寻找的是与这些病症相适应的环境,而不是预先假设相关基因不正常。
您希望病患和医师在阅读本书后有哪些收获呢?
我发现我的许多病人都有这种情况:如果他们被告知“患上了焦虑症或者抑郁症”,就会觉得自己不正常。这时候,就有必要跟他们稍微提一下焦虑也是有好处的,情绪低落也是有意义的。这些症状的出现并不一定表明他们体内的某些部分运转不正常了,或许只是他们的情感正努力向他们传递某种信息。我觉得这么做会让病患觉得自己没那么不正常。
——关于作者:
达纳·G.史密斯(Dana G. Smith),剑桥大学实验心理学博士,是专攻人类大脑和身体领域的自由科普作家,为《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卫报》(The Guardian)、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探索频道( Discover)以及快速公司( Fast Company)等媒体供稿。
在这个话题无孔不入且热爱阅读的新媒体编辑部,我们经常在各种五花八门的公众号上,遇到或曲高和寡或趣味小众、但非常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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