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4岁“毒液”肿瘤宝宝:爸爸曾想给他申请罕见病世界纪录
2020年12月21日下午,一个不平凡的冬至,河北保定的H先生正在从北京赶回保定的路上。当天,他和妻子一起,第二次为了自己4岁儿子腹部肿瘤的病情确诊而在北京各大医院奔走。而孩子因为考虑为急性阑尾炎,刚刚手术切除完11天。
路上,H先生拍下了前方车辆的一句“签名”:幸福都雷同,悲伤千万种。
连续多天,他们在思想上几次在天堂和地狱间来回转悠,眼泪总是伴随着一些日常的对话,哽咽而来。对孩子生存和未来的担忧也愈发沉重起来……
一家人的噩梦:“毒液”肿瘤现身腹中
12月15日,保定儿童医院向H先生打来电话,表示孩子之前住院的病理结果出来了,H先生通过医院病理科了解到,孩子身上切除的是“阑尾低级别黏性肿瘤(以下简称‘毒液’肿瘤)”。这个病“不是高度恶性”,但“容易复发”,目前建议“上级医院会诊”来进一步确诊。
12月9日早6点,孩子突然肚子疼,并嚷嚷着不想上幼儿园。妈妈察觉到他精神的异状送往保定儿童医院。在B超检查时,医生们发现了奇怪的阑尾,还有一段奇怪的疑似包裹着气体的肠组织。他们改挂专家号也无法明晰病情。
医生展示的切除的物质
当日下午,孩子以急性化脓性阑尾炎的名义住院。经过医生和上级反复沟通确认,10日1时左右,以微创手术切除了阑尾。手术约1个小时。主刀医生出来对H先生说,手术很顺利,但切除的阑尾异常的小,上面包裹着红色的“果冻一样的物质”,同时还切除了一个淋巴组织,并发现了一小粒“像骨头一样的东西”。
这位医生表示,会进一步做病理分析。如果病理分析没问题,就没事了。之后,孩子恢复得很好,也很快出了院。
当时大家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在成人身上都罕见的恶性肿瘤,这么小的儿童更是罕见。遗憾的是,正因为罕见,没有明晰的病因和发病特征,它经常会被误诊。直到在手术切除时、甚至切除后的病理分析时才得以被发现和重视。
毒液:致命守护者 电影剧照
而在患儿的爸爸H先生看来,这个黏液和一部好莱坞漫画改编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里的外星人外貌很像,黏糊糊的、似乎能够自己爬行,他称其为“毒液”肿瘤。他只能祈祷,这个“毒液”能够和电影里一样,也有意识,也有“善良”的一面。
辗转多个医院:易误诊、难确诊、易复发的罕见病
在知道这个名字后,H先生通过网络搜索发现,虽然罕见,但是大家却似乎早有了基本“共识”。在相关的病友群和网站,H先生看到“几乎百分百误诊”“五年存活率”“热灌注治疗”这些名词,“拳头握紧也感觉里面捏着空气一样”。
“毒液”肿瘤或许本身是良性的,但它往往是另一种复杂的肿瘤疾病:腹膜假性黏液瘤(英文名为PMP)的起源之一。这种疾病的发病率,目前全球范围内只有百万分之二左右,是名副其实的罕见病。
运气好的话,“毒液”肿瘤被全部切除,经过多次复诊,大约可以宣告痊愈,不会产生腹膜假性黏液瘤。而更多时候,黏液瘤在发现时,或者被切除时,就已经发生破碎甚至转移。
破碎的黏液则会种植在腹腔内,导致患者不断复发黏液瘤,只能是发现后切除为净。从确诊到发现其复发,或许是几十天,或许是几年,之后便只能手术加后期治疗来延长生命。
最终,患者因为各方面条件无法再承受治疗、油尽灯枯而亡。
更为艰难地是,一般患者在切除阑尾后,不仅只能等待复查、影像分析来确认复发与否;更是需要反复奔走,找到一家医院,凭借切片等资料有能力出具带有详细内容的病例报告,才能得到确诊,从而进入治疗和复查的阶段。
H先生一开始来到北京儿童医院,当日拿回了一份病理报告,上面写着的却是“不除外”这种“毒液”肿瘤。在保定挂号咨询下一步复诊治疗时,多家医院委婉表示了某种“拒绝”。保定儿童医院肿瘤门诊认为,这种病罕见,还是先去找其他肿瘤医院咨询一下。省医院肿瘤门诊表示病理诊断不明,无法确诊治疗。而第一中心医院肿瘤门诊一位医生则好心建议,确诊后去北京后续治疗,这病“成人病例三五年我们才遇上一例”,“儿童治疗各方面与成人都不同”。
即便是在北京301医院肿瘤内科门诊,医生也表示去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看看再说。“这种肿瘤非常麻烦,切除干净了还好,没切干净它会不断地在腹腔内长……”
12月22日,在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病理科,H先生才拿到了一份确诊式的病例分析。“阑尾低级别黏液性肿瘤 阑尾外可见破碎黏液湖,未见上皮组织。”这些给医生做诊断用的陌生词汇,是否预示着孩子身上马上要降临新的灾难?这又一次让H先生感觉到一筹莫展。
H先生孩子手术切下的阑尾组织照片
易误诊、难确诊、易复发……病情的不确定,让这个疾病的折磨从生理延伸到心理上,无论患者还是家属,均难以接受。
在中国腹膜假性黏液瘤网络互助联盟网站查询发现,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该病目前尚未发现明确的病因或者诱因,没有针对性的药品、更没有一劳永逸的根治方法。
在该联盟网站发布的新闻报道上,有人喻之为“开在肚皮上的‘玫瑰花’”,也有人喻之为“腹内流淌的‘熔岩’”。
经济观察网2019年11月18日报道截图
在经济观察网一篇报道中,有过研究和治疗经验的世纪坛医院腹膜肿瘤外科主任李雁表示,“在医学上,术后存活7年,已算治愈。”
而主张积极治疗预防的航天医院黏液瘤科主任许洪斌则称,“我的观点是,第一次手术发现黏液后,医生保留好照片、视频、病理等,然后找专业的医生跟病人沟通,三个月或者半年之后再做预防性或者根治性的手术。”他强调,前述方案若能顺利实行,病人完全有可能治愈,至少1/2~1/3 PMP患者的病情,可被控制在“星星之火”阶段。
当然,每一个病例情况都不同,每一次治疗也都是在对肿瘤治疗进行寻路问道。在中国罕见病领域,有底气的罕见病医生和有相对把握的治疗方案,往往比罕见病病例还罕见。在某问诊APP上,H先生也问诊了许洪斌医生,对方在回复中坦言,“对于如此小的儿童阑尾黏液性肿瘤,我也没有活疗经验,目前我也很迷茫后续治疗方法。”
奥黛丽·赫本是“病友”:想为孩子申请世界纪录引起关注研究
其实H先生私下里总这样想,孩子这“毒液”肿瘤,或许早有端倪,只是当时根本无法去重视。
比如,去年秋天,孩子在老家因为不明原因呕吐、发高烧,曾一度输液。最终,今年1月底过年之前,因为不明感染住进了保定儿童医院。
当时孩子就在做常规的腹部B超时发现“不见阑尾”“不明肠管”等奇怪的现象。医生有认为它是“美克尔憩室”,建议出院后尽早复查。
遗憾的是,之后孩子除了有些消瘦被认为脾胃不和外,没有其他症状。因为疫情看病很麻烦,家人也没有计划今年去复查。
随着病情逐渐清晰而沉重起来,H先生也一度在胡思乱想。他希望孩子能够获得更多医学界研究者的关注,从新回溯病因和过程,以帮助孩子诊断治疗。“最起码,让更多医护工作者关注和研究这个罕见病”。
晚年的 奥黛丽·赫本 来自网络
提起这个病,有一个著名的病友:奥黛丽·赫本。据上海四叶草罕见病家庭关爱中心 网站一篇贴文内容,1992 年 11 月,赫本因患有腹膜假性粘液瘤(pseudomyxoma peritonei/adenocarcinoma)在索马里突然发病,被送往洛杉矶的医院急救,不料病情恶化,医生也无能为力,经过决定,奥黛丽要回到瑞士的家过耶诞节。1993 年 1 月 20 日,赫本与世长辞。
该贴文还称,“他的母亲因腹膜假黏液瘤(pseudomyxomaperitonei/adenocarcinoma)而香消玉殒,这种疾病的发病率只有百万分之一,漫长而艰难的诊断过程令人沮丧。”
据一位广州的病友私信H先生,目前,阑尾低级别黏性肿瘤属于重疾险赔付的范畴,疾病编码为C18.100。
在中国腹膜假性黏液瘤网络互助联盟网站的相关报道则显示,虽然它尚不属于国家罕见病名单,“如果PMP(腹膜假性黏液瘤)进入罕见病目录,得到官方的认可,除了患者能享有国家关于罕见病政策倾斜外,也有助于医院、研究机构更加‘名正言顺’的参与PMP研究,届时将有更多的群体关注这个病,唯有扩大关注,才能最大限度推动PMP的治疗。”这是经济观察网报道中所指出的。
于是,H先生曾想为孩子申请一个“阑尾低级别黏性肿瘤世界最小患者”的世界纪录。他说,“有了这个名号,我们是不是拉拉广告,以这个病的名义带孩子去直播、户外活动、代言啥的?最起码让他也长长见识,认识更多人,做到不枉此生。将来有条件的话,成立个疾病基金,专门研究这个病就更好了。”
然而去吉尼斯官网进行用户注册后,他也看到网站关于不提倡对于疾病的手术次数、相关年龄方面进行挑战申报的人文原则。H先生说,“突然我就能够理解这个原则了,或许那些病人本身就不希望成为焦点,想平平淡淡而平平安安。其实我也想我的孩子可以这样。”
“有时候想,知道了结局也不过如此。那些牺牲的烈士、意外消失的生命,家属不也一样悲痛么?一想到送别孩子,本身就是最痛苦的事情。”“现在孩子的其他家属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总体而言,我家的孩子似乎还有个希望。”
注:为保护患者隐私,本文中H先生为化名。部分报道内容摘取自经济观察网。疾病相关内容如有不准确之处,望指正。
编辑: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