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挪威癌症病人在追随旅鼠奔向死亡的旅途中,顿悟了生命的真谛……
一位挪威癌症病人在追随旅鼠奔向死亡的旅途中,顿悟了生命的真谛:无须畏惧死亡,因为生和死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病魔袭来初识旅鼠
2002年春,我被确认为肝癌。面对癌症这个象征死亡的字眼,我不敢想象生命将如何被癌细胞残酷地吞噬掉,那种死亡来临前的蚀骨的病痛让我万分恐惧。
我拒绝动手术,我吞安眠药、割脉,但全都没有死成。结果我被医院严格看管起来。
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在一个科研机构从事动物研究的表哥罗拉格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最近在尤南附近的一个天然草场工作,想邀请我到他那里走走。
罗拉格不容我拒绝,欢快地说:“不过是个癌症嘛,我这里有办法治疗。”说完成就挂断了电话。
罗拉格的话吸引了我。这年9月,我背着行装,来到罗拉格野外研究基地——斯墨拉尔草场。这里地处北极圈内,却因温暖的海洋暖流而水草肥美,生活着贼鸥、猫头鹰、北极狐等许多动物。
罗拉格见到我时很惊喜,他告诉我,他们从春天开始,就居住在这片草原上了。我好奇地问:“你们在这里研究什么?”
罗拉格说:“这个。”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实验室里养一只只灰黑色的老鼠。“老鼠?”我惊叹起来。罗拉格说,他们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旅鼠,旅行的老鼠。
我立即被这种奇怪的老鼠吸引了,也加入到罗拉格的工作中,帮他在草原上捕捉老鼠。
说实话,旅鼠可能是世界上最笨的老鼠,我只要拿鼠夹子、鼠网子、鼠筐子,立马就能捕捉到大量的旅鼠。
罗拉格告诉我,这里每公顷草场,起码有200只以上的旅鼠。我问,他们一直有这么多吗?罗拉格说不是。
接着,罗拉格系统地给我讲了旅鼠的知识:
“在春天的时候,斯墨拉尔草原的旅鼠并不是很多,但是到了秋天,斯墨拉尔就是旅鼠的世界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细菌,就数旅鼠的繁殖能力最强了。
一对旅鼠,一年之内可以生7胎,每胎12只,总共84只;第一胎的12只旅鼠在20天后便可进行生育,这12只在一年内又可以生6胎,每一代的生育呈几何数字增加。
从理论上说来,一对旅鼠每年的繁殖数字是967118只,100多对旅鼠在一年内能繁殖几百万只。”
我很惊讶:“天哪,不久以后,整个地球不都是旅鼠的世界了吗?”罗拉格笑道:“大自然是神奇的,它自会安排一切。”我感到他有点像个哲学家,而不是一个研究老鼠的动物学家。
旅鼠变色狂奔开始
我不知不觉在斯墨拉乐草原呆了近一个月,罗拉格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起治疗癌症的事。我好几次问他,他都说要耐心地再等等。
10月份到了,草原上的草渐渐枯萎,呈现出一片萧条的景象。那天早晨,我还在睡袋里做梦,就听见草原上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吱吱嗡嗡,仿佛有千军万马从极遥远的地方奔来。
我钻出帐篷,看到草丛里有一些橘红色的小动物在窜来窜去,仿佛大难临头一般。这种忙乱的景象和远处明亮的天际相配合,仿佛地震的前兆。
罗拉格很冷静地告诉我是旅鼠们“开会”了。他指着草丛中窜来窜去的橘红色的小动物说:“喏,每当他们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自动把灰黑色的皮变成橘红色,吸引猫头鹰、北极狐之类的动物来吃它们,以便自然减员。”
我仔细一看,果然,那些皮色橘红的小动物正是旅鼠,这真是不可思议。它们个个抱头鼠窜,来来去去仿佛在传递什么重要信息。此时,我才知道罗拉格和他的伙伴们研究旅鼠已经上10年了。
他们说,这种旅鼠过多的现象,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这一幕奇怪的现象总在定期重演。罗拉格说道:“这是它们解决数量过剩的方法。”
我突然联想到自己的命运,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罗拉格:“你是不是认为癌症病人就是人类中超量繁衍的部份?把我叫到斯墨拉尔来看旅鼠,是不是为了告诉我,我的生命是多余的?”
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真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用癌症把我排除,也是为了自然减员!
罗拉格连忙解释说:“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让你看的好戏还没有开始呢。今年旅鼠又要旅行了,接下来,它们会慢慢地汇聚到一起,向着一个神秘的目标出发。”
我追问:“神秘的目标是什么?”他不肯告诉我,只说研究基地是旅鼠旅行的必经之地,他们要全程追踪拍摄旅鼠的生命之旅。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不断地看到橘红色的旅鼠在草原上东蹿西跳。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罗拉格神秘地告诉我,旅鼠大概今晚要出发了。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们迅速收拾好帐篷,坐在越野车里,等待这一时刻。
当斯墨拉尔草原的太阳缓缓沉向天际时,广袤的草原沉浸在一种绝对静寂中,罗拉格正用深沉的注视着远处,然后低声说:“来了,开始了。”
这时我听到草原深处传来一种声音,闷闷的,沉沉的,仿佛有人开动了巨大的铲土机,要把草原整体掘地三尺。
转眼之间,一片橘红色的浪从草原深处翻卷而来。
近了,近了,我们看清了,在离我们约500码的地方,大片的旅鼠正在向前奔跑。正如罗拉格所说的一样,它们会聚在一起,开始整体疯狂地逃奔,仿佛全体发了疯,又仿佛后面有一个可怕的恶魔在追赶它们。
队伍浩浩荡荡,却又很有组织,每一只旅鼠都好像奉了天命,拼死拼活的赶向前方同,遇到小河沟、石块或者树干,旅鼠们决不避让。
在狂奔的队伍中,不断有旅鼠淹死、撞死或者被天空中飞来的老鹰、草原里蹿出的狐狸叨走,可是这些危险在急跑的旅鼠队伍中似乎被忽略了。
旅鼠们奔跑,去赴死亡之约,要把生命交给大自然。
这悲壮的一幕把所有人的眼圈都看红了,沉默良久,罗拉格终于下命令:出发!跟随旅鼠的生命之旅开始了。
奔赴死亡震慑生命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我们驾驶着一辆装备精良的雪佛莱越野车,沿路跟踪旅鼠的踪迹。多年的研究经验,使得罗拉格对旅鼠的旅途路线了如指掌。
有时候,我们被旅鼠的大部队落下了;有时候,我们又从高速公路提前绕到了旅鼠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等候它们的到来。
我们从弗于斯克追到奥尔德达伦,又从奥尔德达伦来到塔纳河边的卡拉绍克,我们的前进方向直指巴伦支海。
在长途旅行中,还不断有新的旅鼠加入,队伍不断壮大,到最后大约有四五百万只,仿佛有一股力量,牢牢凝聚着它们,使这支队伍的行动高度协调、百折不挠地前进。
白天,它们进食蓄积力量;晚上,它们摸黑前进,不停歇,不绕道,以每日50公里的速度向前奔。跑啊,跑啊,拼死拼活地跑,斯墨拉尔草原不久就被它们抛到了千里之外。
有几次,它们遇到了水草肥美的栖息地,可是它们置若罔顾,还是向着目标日夜兼程地奔跑。
遇到河流,走在前面的会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为后来者驾起一座“鼠桥”;遇到悬崖峭壁,许多旅鼠会自动抱成一团,形成一个个大肉球,勇敢地向下滚去,伤的伤,死的死,而活着的又会继续前行,沿途留下了不可胜数的旅鼠的尸体。
就这样,它们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勇往直前,前仆后继,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奋勇向前……
奇怪的是,在与旅鼠共同奔跑的过程中。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病,偶尔想起,也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人在自然界中奔跑,会越来越忘记自己,越来越胆大,有时候我会突然对罗拉格说,快点,快点。罗拉格笑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路能飙车?我说:“把命交给上帝吧!”
我的心情越来越好了,我问同行的人:“这些旅鼠跑到终点后要干什么呢?”他们和罗拉格一样,神秘地沉默着。
11月中旬,我们抵达巴伦支海离韦内斯不远的海岸,罗拉格预计的旅鼠最终目的地就在这里。从早上5点起,我们就到海边等待旅鼠队伍的到来。
海水湛蓝,海边没有沙滩,只有一片怪石嶙峋的礁石。
下午2点左右,我们耳边渐渐地传来杂乱的轰鸣声,紧接着看到大片橘红色的云块贴着地面从远处飘来。
旅鼠们终于到了!仍然是千军万马,仍然是奔跑如风,仍然是义无反顾。到了,快到海边了,趴在不远处岩石上的我拿着望远镜,心狂跳起来。
我小声问罗拉格:“旅鼠千里迢迢来到海边,究竟为了什么?”他神色肃穆地沉默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
只见,最先到达的旅鼠们慒懂地冲到汪洋大海前面,几乎没有一秒种的犹豫,就毫无惧色地纷纷往大海里跳。
先跳海的旅鼠们一瞬间就被汹涌的波涛吞噬了,后面的旅鼠也丝毫没有驻足,仍然紧跟着前面的往下跳。就这样一群群、一批批的几百万只生命不久就被浩潮的大海全部吞没了。
我几乎不也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旅鼠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绝命的一跳。
我心底油然升起对生命的敬畏,旅鼠们对待死亡的态度,真正是争先恐后仿佛扑进母亲的怀抱。
它们竟然用了如此决绝的方式,促使了留在斯墨拉尔那一小部分旅鼠的继续繁衍和生存。两行热泪不知何时已打湿我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大海又恢复了原状,浪花继续冲刷着礁石,可是和我们相伴一路的旅鼠们,却彻底地消失了,在一瞬间,我以为我也消失了,等回过头,才看见罗拉格的眼里闪着泪光。
就在几百万只旅鼠慷慨赴死的那一刻,我眼前再次浮现了它们一路狂奔的身影,我突然明白:生和死,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尽管生命的终点不外乎是死亡,但是在生命的旅途中,我们不能因惧怕这个终点而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