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食叫等待,有一种思念叫乡味:温暖的豆腐
大年三十,老家人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祭奠、贴春联、年宴。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家里的男主人会提着活鸡、酒、红烧肉、水果、纸钱、鞭炮等,上山祭奠祖先。回来的时候,女主人接过带回来的食材,开始准备过年的宴席。男主人则忙着张罗贴春联的事儿。#吃在中国#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一年之中,除夕是最放松的一天。追求温饱的孩提时代,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一饱口福了。那时候,我甚至以为,除夕才是春节。除夕这天,孩子们完全不用考虑作业,可以什么事都不做,纯粹而快乐地生活。
除夕不像大年初一,大年初一虽然有红包,却可能要行各种礼,而天性爱玩的孩子,是不习惯各种礼数的。大年三十不需要礼节,只需要尽情地放松皮带——吃!
年宴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菜,不是桌子中间那盘象征年年有余、却不能动筷的鱼,也不是母亲经常夹到碗里的肥硕鸡腿,更不是金灿灿、油腻腻的红烧肉。而是,看起来不起眼的糯米塞油豆腐!而观看做这道菜的过程,就是积蓄食欲的过程。
母亲沥干头天晚上洗净、浸泡好的糯米,隔水煮熟,再摊开晾干,扮上各种调味料,备用。然后,用自家炸好的大油豆腐,在顶端用刀划开一个口子,掏掉里面的豆腐白,放入开水中煮一会儿,再捞出过冷水,吸干水分,去除油腻。
拌过调味品的糯米饭,再混和切碎的腊五花肉、香菇、辣椒粉等,通过油豆腐上的口子塞进去。不一会儿,丰满紧实的油豆腐便做成了。然后是上蒸笼蒸。仿佛那一瞬间,我忽然就闻到混有腊肉和辣椒的味道飘在空气中了。
蒸好的油豆腐不油腻,松软的糯米夹杂着肉味,和不输肉味的油炸肉腐皮,是那个年代绝对最强的美食CP之一:好吃、营养又下饭。一口咬下去,暖暖的腊肉香味会顺着口腔里的脉络,一直通往心里。而且,这种食物放在家里不容易坏,每当肚里少油水时,就会拿出一个来,放饭面上一热,就是一顿美餐。
家乡人把这种豆腐称做“囊(音)豆腐”,有的地方叫“酿”豆腐。但是,在老家的方言里面,“囊(音)”是个既可做动词又可做形容词的字,我找不到合适的汉字来代替它。这个字用方言读起来,很像普通话里的“暧”字,久而久之,在外的亲朋好友之间,打字聊天的时候,就索性用“暖豆腐”来称呼这道菜。
长大后,去过很多城市,吃过很多小吃,却奇怪从来没有在家乡以外的餐桌上,见到过这道菜。
我觉得“暧”字真的很好,暧豆腐,听起来就有很温馨。糯米睡在油豆腐里面,暧暧的,在艰难的岁月里,食物转化的能量,一直“酿”在心里,在温暖胃的同时,也温暖那个岁月里,同样饥肠辘辘的心。也许,家里年迈的母亲,不一定能看懂“暧豆腐”这三个字,但是,乡音里承载着的人类永恒的爱,却是不需要语言就能诠释的。
在陌生城市里奔波的人们,可能永远无法像是温室里的孩子一样,享受家一般的温馨,但暧豆腐的记忆,却如血脉的温度一样,绵长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