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在西方文化中竟然被归类在艺术范畴
纽约美国华人博物馆举办的展览“中医在美国”将中医这门古老医学中蕴含的价值理念及其相关的美学和文化实践串联了起来。
三年前,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了中国药学家屠呦呦,而屠呦呦对青蒿素的发现与提纯的灵感来自于晋代名医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的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隐藏在4世纪医书中的传统医学成为了跨越时空赠予现代人的厚礼。事实上,走出故土踏上异域,加上现代医学的发展,才使我们原本的医学实践被冠以了“中医”的名称。纽约美国华人博物馆举办的展览“中医在美国”巧妙地以此为索引,串联起中医所蕴含的价值理念及其相关的美学和文化实践。
随着19世纪中叶第一代中国移民移居美国的中医在北美经历了诸多大起大落,中医在美国,就是一部浓缩了传统与现代之对撞、东方与西方之和解的海外华人血泪史。
在展览的开篇,两幅风格迥异的“解剖图”开宗明义地呈现出东西方医学对人体构造认知的巨大差异。德裔犹太插画师的作品《作为工业宫殿的人体》将人描绘成一部性能极佳的机器,大脑像办公室般发出指令,消化系统是传送带,下半身则布满负责排污的管道。与之相对的是来自中国的《内经图》,心脏被描绘成手持北斗七星的牛郎,脊椎底部的位置画有两个推动水车的孩童,整个身体气势磅礴地包含着宇宙、山水和草木。这种视觉上的直观对比似乎解释了长久以来西方对中医的误解:东方人的浪漫山水像是一种玄妙的闲情雅致,而以工业和科技为基础的西医讲求效用与管控,因而在近现代被广泛地认为是更加先进的医疗方式。
中国艺术家张宏图创作于2004的绘画《八大-梵高》像是在对诸如此类东/西方的划分与误解做出弥合:艺术家以明代山水画为本,笔触与色彩的处理则糅合了后印象派梵高的风格,使中西方绘画兼容并蓄地共处一方画布。这似乎也反照出现在中西医结合互补的情形。
中医在海外被逐渐接受理解的过程中,有着许多来自文化与美学方面的实践参与和助力。如展览里一本旧书所示,在荷兰针灸术的图示中,除了模特的面容和头部是西方的,其余全身各部分的解释说明与中医人体图解几乎一样,两者都采用了扁平的、削弱线性透视的视角。再如,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从事现代舞创作的索菲亚·德尔萨自上海返美,将太极拳带入了纽约现代美术馆,还在卡内基音乐厅创建自己的学校,嫁接起西方的现代舞与东方的太极拳。到70年代初,中医在美国逐渐获得重视,这也顺应了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历史大势。在前总统尼克松访华之前,普利策奖得主、《纽约时报》专栏作家詹姆斯·莱斯顿来中国旅游时突发急性阑尾炎而在京接受手术。返美后,莱斯顿将自己的经历细述成文刊载于时报的头版,由针灸完成术前麻醉及术后消肿的传奇疗法一时成为佳话。文章发表后不久,中国就迎来了第一个美国医疗代表团,双方的交流推动着将针灸融入医学治疗。莱斯顿当年写道:“我的美国同事们和我都看见了过去,而且它真的有效。”有意思的是,中医还被借鉴到不少意料之外的领域:美国黑豹党领袖修依·牛顿曾在70年代到访中国并深受基层医疗模式的启发,促成了将针灸运用于缓解药物依赖的探索。在纽约黑人聚集区的布朗克斯,一些医院设有相关的依赖诊疗项目,甚至还出现了黑人针灸北美促进会和哈林区针灸协会等基于社区的组织。
中医强调身体机能与自然环境的顺应协调,草药食补及食材入药的日常调理,针灸刮痧等非药物性的疼痛疗法,还有干湿、冷热、日夜、动静等相辅相成的阴阳平衡,本身就是一门内涵丰富的文化,也是许多艺术家的灵感来源。在作品《身体影子》中,徐文恺把中医的经络系统想象成一种原子式的存在,将身上的穴位及经络节点与宇宙星系相对应,通过人体扫描的方式重新创建经络系统,让当代的日常生活成为中医的新容器。
更宽泛地看,中医元素在艺术创作中的体现还散漫着一种宏观的相通性。中医浓缩了我们对自然的深入解读,这与书法及山水文人画对意境的追求是一致的。在崔斐创作于1999年的《自然手稿I》中,艺术家手中干枯树叶的材质有着书法笔墨的韵味,诠释了“气”在古典东方艺术中的形象。还有民间画家郭凤仪的作品。由于关节炎而被迫从橡胶厂辞职的郭凤仪通过绘画创作治疗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在绘画中神奇地显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她自创的保健法融合了气功锻炼,将身体的调形、呼吸的调息和意识的调心这三重调理带入绘画之中,密密丛丛的线条显现出艺术家的灵动和拙朴,也交织着她病痛的苦楚与治愈的轻盈。
图片提供 纽约美国华人博物馆(Museum of Chinese in America)文 虔凡 美术编辑 cx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