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的迷思

华说

古有成语“言行不类，始终相悖”，是说一个人言行不符，说一套做一套。可见，知人不易，光听其言不观其行，大抵是要上当的。譬如说这国庆黄金周罢，节前满是“门票太贵，看不起风景了”，“出门这么挤，不如宅在家里”之类的吐槽声。照这舆论来看，这个国庆黄金周景区应该没有什么人，可事实呢，各大景区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去景区看人海”依然是最大的风景。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又是一回事，似乎有“人格分裂”之嫌，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因为从经济学的眼睛看出去，每一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经济人”， 撒谎、隐瞒、欺骗是常态。有一句俗语说得好， “你是我什么人呢，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实话呢？”。

一年一度的国庆黄金周其实无非也就这些事：高速公路堵成了停车场，成为遛狗做操的好场所；各大知名景区无一例外地游客爆棚，景区的住宿、餐饮价格被投诉“没有最高，只有更高”；东南西北的不同景区卖着同样的“地方特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国庆“黄金周”，再一次地毫无悬念地“煮”成了一锅“黄金粥”。

有趣的问题来了。既然人人都知道，在这为期七天的长假中出门旅游，路上堵、景区挤、吃住贵，为什么人们还要欣然前往，而且扶老携幼呼朋唤友？一个在人们口头相传的终极性答案，是人们“贱骨头”，越堵、越挤、越贵反而越起劲。自然，“贱骨头”之说，看不见摸不着，无从观察也无从验证，且存而不论。这当然是说笑了。但问题是真的：为什么人们明知出游的体验不佳，却依然如飞蛾扑火般踊跃前往，直至将景区一一“踩沉”而后止？

在节日里坚守工作岗位的人们不论，对大多数人而言，假日的到来，意味着不必如平常一般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我的时间我做主，可以自由安排，可做的事情很多：或者邀三五好友打牌搓麻将，或者去乡下找一河流湖泊钓鱼，或者去体育场馆打球健身，或者去图书馆安静地看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在家蒙头大睡补觉……当然，也可以是举家出游。如此多的项目，繁花渐欲迷人眼，为了回答上述的问题，可以简化，将长假期间人们的行为，概括为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在家休闲，一种外出旅游。很显然，这种简化是基于事实的。

或者在家休闲，或者外出旅游，两者必居其一。从经济学上说，成本是因为有选择而起，没有选择就是没有成本。这样看，在家休闲的成本是外出旅游，而外出旅游的成本则是在家休闲。那么，在这两者之间，人们将如何选择从何而定？回答是，需求定律。需求定律说的明白，价格（代价）下降，需求量上升。也就是说，做一件事付出的代价或者成本下降了，则其发生的可能性必然上升。

国庆黄金周长达7天，算得上是“悠长的假期”。按照边际效用下降定律，人们从假期中收获的休息之边际收益会随着假期天数的增加而下降——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体会，在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第一天假期的休息价值评价会很高，增加一天假期，人们都会对第二天的休息价值的评价随之下降，以此类推，假期越长，其休闲价值下降越快。国庆假期长达7天，人们对其休息价值的评价下降，也就是在家休闲之价下降，而上述已经说过，外出旅游的成本则是在家休闲，在家休闲之价下降，意味着外出旅游的成本下降，其需求量自然上升了。此所以各大景区人满为患也。国庆黄金周如是，春节黄金周如是，以往的“五一”黄金周亦如是。无他，需求定律使然也。顺便插一句，春秋两季是出游的好时节，随着春季的“五一”黄金周取消，而春节是团圆的意义压倒一切，时令气候亦不佳，因此倘若保持现有的放假格局，则国庆黄金周的出游人数会年复一年地上升。

是不严谨的观察。当下的国人，对外出旅游似乎更在乎“形式”，而非“内容”。旅游的重点，是“我出去旅游了”这一事件本身，而不是景区的自然风光或者历史人文。国人沉湎于在景区拍照留影是一个证据，热衷于在景物上刻下 “某某到此一游”也是一个证据。当然，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又提供了新的证据，那就是充斥着微博、微信朋友圈内的对旅游经历的各式吐槽、深刻感悟以及冥思遐想。是的，路上堵、景区挤、吃住贵不是问题，因为拥堵、涨价以及奇葩经历都是发微博、微信的好材料，是向外界传达“我出去旅游了”或者“我在某某景区玩耍”最佳题材，将内心汹涌的炫耀和矫情修饰得尽可能地自然，掩饰在貌似不动声色之间。也因为如此，道路的拥堵和景区的拥挤，并没有大幅降低人们对外出旅游价值的评价。外出旅游价值居高不下，也意味着在家休闲的成本高企，其需求量自然为之下降了。

然而，车堵车，人挤人毕竟不是惬意的旅游体验。于是乎有人开出了一剂药方，名曰“带薪休假”，以之破解黄金周的旅游困局。这药方是说，如果人人皆有“带薪休假”，则每个人自然会按照自己所需，来安排出游日期，不必挤在公共假期中“一窝蜂”地集中出游。因而只要落实“带薪休假”，黄金周困局自会迎刃而解。从舆论里看，这近乎是主流的意见了。

愚以为不然。因为熟识的人们中，拥有“带薪休假”福利者不少，但每逢黄金周甚至三天的小长假，他们依然会选择出门旅游，并没有因为有了私人的“带薪”假期，而放弃了公共假期的出游安排。事实胜于雄辩，这否决了“带薪休假”会减少公共假期出游人次的结论。

这里的关键，是国人出游，大抵喜欢举家外出，或者呼朋唤友结伴而行，而不习惯于一个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今年国庆黄金周期间，有一家10口人驾车2千公里赶赴九寨沟，因携带的宠物狗不让进入景区，与检票口工作人员发生争执后退票负气而归。此则轶事或可入“笑林广记”，然其中指涉的举家出游，确实是国人典型的出游方式。举家出游，或者结伴而行，不同人员在不同的单位学习工作，小孩在读书，只有寒暑假有空，而寒暑假，为父为母者所在工作单位是否能够安排出休假时间是个问题。倘若还要带上老人，退休在家好办，倘若还在工作，则也要申请休假，统筹协调的成本很高。公共假期则不同，人人皆放假，扶老携幼呼朋唤友的成本大幅下降，自然容易达成一致，出游顺理成章即可付诸实践。这也是需求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