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医生们是怎么定义双相情感障碍的，千万别为此毁了孩子的一生

接着上一篇，继续推出公开讲座的文字记录第二部分。

面对青少年抑郁、双相的共病，被误诊以及早恋的问题，到底如何应对？

（三）共病的问题

接着我来谈一下关于共病的问题。在精神科里面，很多医生都有发现共病的意识。但是很多传统的精神科医生不一定知道怎么样去解决和治疗。共病的问题解决不了，也会导致病情的迁延。

在常见的共病里我列举了以下这几点。一是所谓的网瘾，目前主要指的是游戏成瘾，尤其是手机游戏。前几天我参加了广东电视台的节目录制，里面谈到最近非常火爆的一款手机游戏，叫王者荣耀。王者荣耀都变成“王者农药”了。

其实，游戏成瘾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孩子如果得了游戏成瘾，他们的学习状态会下降，出现学习障碍，就像我刚才说的，又会导致抑郁症和双相，出现一系列的级联反应，问题就会很麻烦。

共病的问题还包括我有非常多临床经验的毒品、药物成瘾，恋物成瘾，就是通俗所称的恋物癖等。恋物成瘾的孩子喜欢女性的内衣内裤或者丝袜，这样的患者很多都继发了抑郁症或者双相。

我甚至接触过一个病人，他从小有恋物成瘾的症状，后来出现了双相的症状。但我认为那是泛双相化的问题。他认为自己的病治不好，非常抑郁。他曾经想自杀，但因为他结了婚，又不忍心。最后，他和他妻子的性生活都出现了问题。有时候他表现得非常烦躁，被当地的精神科大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

其实，我认为这个病例的根源在于恋物的问题。如果不把根源的问题解决掉，只靠吃药来控制情绪，是难以解决问题的。而且，当地的大夫给他吃了很多情绪稳定剂以后，他的性功能受到了损害，反而加重了抑郁症状。所以，这个诊断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还有，我要特意提出的，要关注网络赌博成瘾的问题。刚才我在发病原因中已经提及过，在这里我还要再强调一次。在临床中，最近一年以来，来向我咨询网络赌博成瘾的病人数量暴增。

虽然我们这边已经掌握了很成熟的治疗网络赌博成瘾的技术，但是赌瘾患者往往已经欠下了大笔的赌债，几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所以，在治疗上面临很大的经济困境。

很多网络赌博成瘾的患者，也会有情绪的问题，发脾气砸东西，很容易会被误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对于这个问题，我认为一定要重视。父母一定要小心谨慎，提防孩子染上赌博成瘾。

还有购物成瘾的问题，这个多见于女生，尤其是年轻的女性。有些女孩子患了抑郁症以后，喜欢通过购物来缓解情绪，因为购物可以体验到一种快感。大量购物花掉了很多钱，最后导致了经济上的压力，又会导致抑郁加重。

所以，这两个问题又会形成相互恶化的关系。像这种问题如果不去解决，患者的抑郁症和双相也是很难彻底治愈的。还有运动成瘾的问题，像我刚才提到的病例，就有运动成瘾的症状。

还有，我要特别强调食物成瘾的问题。这个发病率比较高的病，尤其多见于女性。很多人可能会对“食物成瘾”这个概念产生一些疑惑。食物成瘾的英文是food addiction，这是最近几年才提出来的一个概念，在以前被称之为神经性贪食症或者暴食症。

为什么现在又被称为食物成瘾呢？因为对于神经性贪食症和暴食症，以前的治疗的思路都是通过神经递质这个角度来去理解的。但是那样的治疗效果并不是特别好。

现在国内外有些专家从成瘾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我们在临床中也发现，从成瘾这个角度出发，能够更有效地解决问题。比如说，我们在临床中遇到的双相患者，像我刚才也提到的那个案例，她就伴有食物成瘾。

她一焦虑心烦的时候，马上就想吃东西，吃东西之后，情绪会明显的缓解，吃美食的时候还会有愉悦的感觉。追求愉悦的感觉是动物的本能，所以她狂吃东西。但吃多了，她又害怕自己身体会发胖。

有些女生学会了催吐。在网络上她们把自己称为“兔子”，还相互交流催吐的方法。这样是神经性贪食症了。如果吃完之后不催吐的话，那就是暴食症。但从本质上来讲，这两者都是一种成瘾疾病。

我们从成瘾的角度去处理的话，效果就会非常好。我们给患者输入一个程序，比如说，让他们一看到美食或者食物的时候，内心是非常平静的，不是兴奋的；后面植入的思维内容也是正性的，比如“我要提高自己的自控能力，这样我的身心就会更加健康”等等。

通过深度催眠下这样的处理，很快就能够把成瘾的问题解决掉，他们抑郁或者双相的问题就能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所以，这个食物成瘾问题也要重视。

最后一个共病因素，我谈一下人格改变或者障碍的问题。这个可能也被很多精神科大夫忽视。很多难以治愈的抑郁症或者双相患者，即被医生认为是难治性的患者，可能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些患者伴有人格改变或者障碍。这是造成治疗困难的很大的一个原因。

最典型的，比方说偏执型人格改变。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患者已经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建议，变得非常偏执敏感多疑，容易把别人的好意当坏意。这种人格改变是抑郁症或者双相很难很难治愈的重要原因。

比方说，我以前治疗过一个当时非常有名的抑郁症患者，叫袁毅鹏。当时他被上海精神卫生中心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曾经经历过电休克治疗。在他后期的康复治疗中，最大的障碍就是他的偏执性人格改变。在这个方面耗费了我们非常多的时间。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大家一定要重视。

（四）“泛双相化”的问题

下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泛双相化”的误诊问题。这是今天晚上我谈论的非常重要的一个内容。在这个问题上，我的观点会跟国内主流的精神科医生，甚至是国外的主流精神科医生的观点会有所不同。

在这个问题上，我非常认可、推崇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颜文伟教授的观点。他曾经提出，双相情感障碍中关于“躁狂”的中文翻译是有问题的。英文上的原意与中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他认为，英文原意中所谓的“躁狂”是欣喜若狂，非常非常的开心，而不是我们在国内中文上理解的“躁狂”，比如说冲动暴力，打人毁物，发脾气等等。现在国内很多精神科医生一遇到病人有暴力倾向，就认为是躁狂的症状，进而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

一旦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之后，很多医生会使用“四联”的治疗方法。我们当精神科医生的都很熟悉这种方法，就是联合使用抗抑郁药，抗精神病药，情绪稳定剂，甚至镇静安眠药。

如果是在躁狂相的时候，抗抑郁药是不敢用的。但是这种四联的方法非常普遍，只要是一个稍有经验的大夫都会使用，只是每个大夫的判断和用药用量的习惯不同。

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于这种“泛双相化”的问题，我认为国内很多精神科大夫都要更加谨慎。尤其是关于双相的诊断一定要谨慎。

对于打人毁物等冲动、暴力的行为，我认为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从心理角度上讲，一个孩子得了抑郁症以后，他长期感到非常的压抑。时间久了之后会出现情绪宣泄，可能会发脾气，砸东西。

这完全是正常的，我经常说，这是非正常状态下的正常的行为和反应。一个长期压抑的人，在受到一些刺激的时候，会有一些情绪上的爆发，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那关键在哪里呢？是要去了解他这种行为背后的心理原因和心理过程，而不是说只根据行为表现，马上就诊断为双相，马上就使用情绪稳定剂。情绪稳定剂用了以后，短时间内还是有用的。

但是，情绪稳定剂对很多孩子来说会出现一些副作用。比如说嗜睡，会导致很多孩子的学习障碍问题加重。学习障碍加重了，也会导致抑郁加重。所以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因为这种症状和行为而被诊断为双相，是非常冤枉的。

而且，从我个人的临床经验上看，我发现很多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的孩子，他们在发病的时候其实内心的心理活动是非常清晰的，有非常现实的原因引发了他们的情绪改变。只要现实原因的问题得到缓解之后，他们的情绪就会恢复平静。

“泛双相化”的问题非常严重。所以，不管是多么权威的精神科专家或者精神科医院，就算孩子已经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作为父母的也一定要谨慎。在这种情况下，父母也不太适合跟医生发生很大的冲突。因为很多大夫的确就是那样认为的，而且用药的效果可能也还不错。如果选定了一个大夫，却总是质疑他的诊断也非常麻烦。

即使孩子其实不是真正的双相，只是情绪的爆发和宣泄，那么按照双相的方法给予他一些情绪稳定剂，可能也是有一定帮助的。如果有效就不要随便的停药。这就是我个人的观点。

还有一个问题，真正的双相预后就不好吗？不见得，就像我昨天晚上在朋友圈里发表的一个感言那样。昨天是我第一次在临床上，真正遇到了一个快速循环型的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我跟他进行了一个非常深层面的心理的交流。

这个患者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不仅仅是在国内，在美国也是这样被诊断的。他的症状非常符合快速循环型的双相情感障碍。我认为这个诊断是没有问题的。他就是真正的双相。

但问题是，难道真正的双相就没有心理活动吗？通过今天我跟他的深入沟通，我发现他的双相背后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心理活动的。而且这个心理活动是可以理解的。

他过去有很多创伤，包括受到欺负等等，他一想到过去时就非常愤怒，甚至感到压抑，情绪变得很低落，这时候是抑郁相。当然了，有些精神科大夫可能也会把他的愤怒认为是躁狂相。

接着，他一想到现在就有点焦虑，因为在现实中他跟同学和朋友差距很大。但是，他想到将来的时候，马上就兴奋起来了。一开始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一想到将来就会兴奋。

最后，我发现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想到将来自己可以子承父业。因为他的爸爸在事业上是非常成功的，他认为子承父业之后，他照样可以变得非常有成就，他就会想象将来有成就感的样子，变得非常兴奋。

另外，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很喜欢看科幻片，他对平行宇宙这个概念非常着迷。他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把过去的事情改变，因为有平行宇宙，那么现在的他马上就会变得非常好，身体非常棒，十分优秀。可以考上常青藤大学，可以跟同学们的关系变得非常好。

他其实处于一种幻想的状态，从而变得非常兴奋。结果，兴奋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就变得筋疲力尽，很快情绪就低落下来。一低落下来之后又想到过去了。然后又进入像前面所说的抑郁相里去了。

所以，对于这个患者，我了解了他整个心理活动之后，我就发现这是非常清晰的。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看，他的心理过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思维很清晰，逻辑很清楚。

如果从生理学或神经生物学的角度上理解，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兴奋的时候，体内的多巴胺释放增加。但是大量释放，多巴胺枯竭以后，他就变得情绪低落了。一低落想到过去的时候，他就愤怒，又开始释放去甲肾上腺激素和肾上腺素。

这样，在两三个小时之内，他体内的递质不断的循环释放，在不同的情绪状态下释放的递质不一样的。其实，我发现，在他想到未来、并处于那种幻想中的兴奋的状态的时候，其实特别像成瘾疾病里的兴奋状态。

就像一个吸毒的患者，想到毒品的时候也是开心兴奋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所以，从成瘾的角度来看，我们在后续的心理干预里可以把他这种（病理性）条件反射消除掉，他的情绪就会变得很平稳。

当然，我们还需要在深度催眠下，给他做创伤处理。这种创伤处理的难度是非常非常高的。在创伤得到修复和处理以后，他再想起以前的经历时，就会变得很平静，甚至会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收获。这样，这个孩子就会慢慢康复了。

（五）早恋的问题

后面的问题，我就选择重点的，较简略的说一下，时间过得很快。

早恋的问题在青少年患者里面也是比较常见的。我们的很多父母对这个问题感到压力很大，其实，我个人认为从心理角度上看，早恋其实是很正常的生理心理的需求。

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我认为我们的父母应该感到开心。为什么呢？如果孩子一旦早恋，一般来说都是异性恋。父母应该感到开心，因为他是异性恋，而不是同性恋。

当然我并不歧视同性恋，同性恋也不是病。但是，如果是同性恋的话，在目前这个社会现实来看，他会面对很大的心理压力，父母也会面临很大的心理压力。从这个角度上讲，其实早恋可以很早的确定孩子是异性恋。这是一个好事。

对于早恋这个问题，很多家长和老师都会坚决抵制和反对。我认为，应该像大禹治水，要给予积极的引导，把它变成学习的动力。可以给孩子提出一个关于早恋的前提和底线，就是不能影响学习，甚至有助于学习。

我记得去年有一则新闻，当时有两个学霸，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双双考上国内的重点大学，他们就是一对恋人。他们两个人互相促进学习，学习成绩非常好。所以，我认为从理论上来讲，不能绝对的禁止早恋。做父母的一定要积极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