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郁症男人的十八年,阳光下的你不会理解

文 / 星夜行
2017-07-18 07:01

一个抑郁症男人的18年,阳光下的你不会理解

抑郁严重时,杨思明觉得自己要被掰成两半。“那种痛苦我说不出来,绝望,就是想死。你们在阳光下有希望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杨思明站在4米高的屋顶上,猛得嘬了口烟,望着西南方向。那是山西运城的空港经济开发区,能隐约看到霓虹灯照耀下的高楼。

那是他向往的“城里的世界”。

杨思明患抑郁症18年,他因此退学,数度走出村庄到城里打工,却一次次因犯病而被禁锢回黄土地。“要是有那么一天,我病好了,还是想感受城里的世界。”

18年,磨尽了杨思明的盼头。

中学时代的他,成绩稳居班里前十,杨思明想着有一天能去城市里生活,不再像父辈一样困在几亩土地上。

可到了高二,成绩一次次下滑,他读了两年。“越来越自卑,看到镇上孩子学得快还考得好,那我咋这差。”

那是1998年,杨思明一直以为,自己是神经衰弱,伴随着失眠、头痛。

他愈发沉默,一天说几句话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晚上回到宿舍,杨思明想和室友说话,但就是不敢讲。

他在上铺憋得难受,只能跳下床,跑到学校的公共厕所,一个人喘着长气低吼。

没有人注意到杨思明的痛苦,大家只觉得他内向少言。直到高三退学时,班主任也只是捶着他的胸口说“你这小子就不好好学。”

回到村里,杨思明的状态仍不见好转。他找了周边十几家诊所看病开药,甚至从几十公里外的侯马背回大包大包的草药,到电视里播的广告,他就买回健脑片吃。

直到2003年,他到北京挂了专家号:抑郁症。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杨思明仍想挣脱农民的身份,他4次去运城打工,做过水泥工、搬砖,“到干活时就没劲儿,做不了。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快憋疯了。”他说。

最终,他还是被抑郁症打回了村庄。2005年,杨思明在村里结婚生子,认了农民的身份。

“那种痛苦我说不出来,绝望,就是想死”,你们在阳光下有希望的人是理解不了的。”如果你也有抑郁症方面的困扰,可以加nuan6555,我们会帮助你。

杨思明琢磨着在屋后上吊自杀,也曾数次站上屋顶,但又怕高度不够死不了反成残疾,既拖累家人还要继续忍受抑郁的痛苦。“我真的想死一万次”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杨思明说自己剩下的只有一个字——熬。

晒在地上的柿子黑烂了,杨思明的母亲一点点捡起,残汁沾到手上。“说起儿子的病,她不懂抑郁症,主要回忆的仍是1998年时“好好的学就不上了”。

即使去年杨思明在运城市精神病医院住院20天,她也没有去一次医院,“家里的地得有人种。”

关于抑郁症,她知道那是种必须花钱去治的病,会和老年痴呆混起来说。

“是药三分毒,我就怕他吃上瘾喽。”相比和儿子说贴己话,母亲更多做的是在杨思明状态不好没法儿干活时,在地里多犁几排地。

她不断念叨着这几年生菜一簇能卖到将近5块钱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不知道这是个啥病。花钱就花钱吧,能看好就行。”杨思明的妻子说。

她能做的,只是陪他去太原看病,在运城参加心理治疗,“我想着盖起新房病就好了,结果房子盖起了还没好。生个儿子就好了,现在娃快2岁了病还没好。”

为了治疗抑郁症,杨思明借了700块钱坐一天硬座到北京看病,钱仅够回家的路费,他拿着北京开出的药单在运城买,却没有买到。

他每天服用大量的氯硝西泮片,长达8年。直到2012年才被运城市中心医院告知不该大剂量服用,可他已经戒不掉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掩藏,是大多数抑郁症病人选择与外界接触的方式。

抑郁症被一些人视为精神病——在中国的语境中,这是负面意味极强的词语,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杨思明所在的村子,坐落在中条山山脚下。举村搞起了蔬菜大棚规模经营,不少人家年入十几万,开着私家车;本不闭塞的村庄,对精神类疾病却讳莫如深、谈之色变。

2月20日,杨思明在自家蔬菜大棚上收草帘

杨思明走在田间的土路上,向迎面而来的村民介绍同行的记者是“网上认识的朋友,来拍温室大棚里做农活儿的”。

杨思明最羡慕的是别人能顺畅打牌,这是村里最常见的消遣方式。

得病后,他明显感觉到思维迟钝,村里人叫他斗地主、打麻将,他不敢去,怕别人知道他脑子不好使。

“就这么点儿快乐消遣,我都获得不了。这回不玩儿,下次也不玩儿,你就没有朋友了。”杨思明强迫自己坐到了牌桌上,可是一手顶好的牌,他差点儿打输,牌没出完他就扔在桌上,“我不干了”。

打麻将输了钱,他算不出该给赢家多少,嘴快的伙计脱口而出“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村里人隐约觉着杨思明不对劲儿,有点儿傻、又有些不合群。局里三缺一,杨思明硬生生站在一旁,没有一个人叫他一起玩儿。发小从街上迎面而过,他的话都憋到了嘴边,却打不出一声简短的招呼。

“太孤独了,我就一个人傻,一个人挺着。”杨思明习惯右手捂着眉心蹙眉,经年累月,眼尾有着他36岁的年级不该有的深深褶皱。

杨思明喜欢把摩托车油加满,加足马力,在去运城的柏油马路上,漫无目的地疾驰。风吹打着头发,他有一瞬觉得,所有烦恼都被带走了。日暮,杨思明结束了一天的农活,坐在大棚上,抬眼看着夕阳西垂,一语不发。

地头里,他用手机放着他最喜欢的歌——《稳稳的幸福》。“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在不安的深夜,能有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