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郁症患者,是怎么一路跌宕地活下来的丨21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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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君:2017年,年仅27岁的韩国歌手金钟铉因抑郁症选择轻生离世,令人嗟叹、惋惜。一代巨星张国荣、林肯公园的主唱查斯特·贝宁顿等名人也同样因抑郁症失去生命。
其实,抑郁症患者群体离我们并不遥远,然而,大众对抑郁症和抑郁症患者真正的了解不多,误解却不少。
是矫情还是不可理喻的精神病?重度抑郁症患者左灯用文字记录下了自己抗抑郁的全过程,或许能让大家意识到:抑郁症并不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作者丨左灯
来源丨本文内容综合选自《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
编辑丨桐人;实习生 杰怡
我只想让大家看看,一个真正的抑郁症患者,是怎么一路跌宕地活下来的。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怎样为了生命在坚强,在不屈,在拼搏的。
——左灯
题记
自己得病之前,在谈及因抑郁症自杀的名人明星时,我都轻描淡写地说着:
““太消极了!”
“开心点不好吗?”
“这世界这么多未知的美好没有体验,
怎么舍得去死呢?”
“真的应该想开一点啊!”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当我躺在精神病院里,亲人、朋友和以前的我一样,轻轻松松地说着“开心点哟”“坚强些”“一切都会好的”云云。
我微笑点头,毕竟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但事实上,如果我可以遇见以前正常的自己,会对说那些话的自己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懂个屁!!!
抑郁症不只是“不开心”
在得病之前,我和普罗大众一样,单纯地以为抑郁症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然而事实上,抑郁症是死神的唾液,它能溶解掉你所有的精力与希望,让你在肮脏、黏稠的泥淖中沦为绝望感的囚奴。
抑郁症最可怕的,是不可控的机体机能的退化,还有不可控的思维认知的改变。
回溯过往,病症其实很早就向我发出了“通知函”。
大概2017年9月,我开始没来由地对一切事物丧失兴趣,包括我所热爱的音乐、电影、书籍等。走进电影院像是上坟,音响覆盖了细细的一层灰,木心的诗集也长久地停留在同一页。
就是觉得没意思,莫名其妙就觉得没意思,期初以为是天气变化引发的倦意,就没有在意。
后来,身体机能开始明显退化。
胸疼、头疼开始侵袭,严重的时候我只能自捶胸口;
记忆力、思维明显减退,拿着眉笔找眉笔,一天到晚都在找手机;
行动力变慢,如果别人的生活是流畅的画面,我简直就是三分之一的速率放慢速度;
打翻水杯,打翻饭碗,成了一种常态;
有些时候,会莫名涌出泪水,但你完全不懂自己在哭什么;
更多时候,就是发呆,无意义地耗费这无意义的时间。
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对一些小事近乎疯狂的偏执。
我常常因为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绝望,然后萌生“我这一辈子一定是过不好了”的想法。又经常不自控的对“意义”发出诘问,从早上睁眼开始,人生变成了一张所有问题格式都是“XXX的意义是什么?”的考卷:
“睁眼的意义是什么?
起床的意义是什么?
穿衣服的意义是什么?
”在无数寻求意义的诘问下,整个世界都变得迷蒙了,像是真的,又像是梦……令人看不清楚,总是莫名其妙想倒下,光天化日之下,欢声笑语中,我却在盘算着怎么结束这一切。
直到现在,还会有人问我:“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被,操,控,了。
从一颗一颗剥出药片,聚合在掌心,一口吃进嘴里,到最后喉头滚动吞咽下去。这样一气呵成的动作,是有人在“指挥”我,真的。他用半死不活又亢奋的声音蛊惑着我:“吃下去,你就自由了!你就自由了!”像一个魔咒,而我要自由。
这就是我自杀的理由,多么不可理喻又理所当然啊。
普通人多愁善感,至少能让人愁了个什么,感个人么。但抑郁症这个东西,光给你悲伤的情绪,连一个正当哭泣的理由,都不愿给你。
第一次崩溃
每个人人生里,都有不计其数的“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突然得了病,万万没想到还是抑郁症,万万没想到还住进了精神病院。万万没想到给家里带来这样大的负担,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痛苦到想了断,更万万没想到的是,让我在精神病院里崩溃发病的缘由竟然来自我的好朋友。
第一次是我的生日,这是我在精神病院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一开始,两个朋友千里迢迢给我带来了蛋糕和礼物,很温馨,很美好对吧?
我们和病院的病友们开开心心的唱歌、切蛋糕、分蛋糕,吃吃喝喝。我“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地笑着,心里却想着:“好想去死啊!”
短暂的生日宴结束后,朋友们要走了。
在病房里,我最好的朋友轻轻地跟我说:“你没发现你现在已经在融入他们了吗?你跟他们走得太近了。”
我沉默。
她说:“你总要重新融入社会,你给你妈妈带来多大负担啊!”
我跪倒在椅子上,语带哽咽地说道:“我也想继续工作啊!我也不想给家里人带来负担啊!”可能倏然被自己说感动了,我就真的嘤嘤哭了起来。
另一位朋友给我拿来纸巾,我好朋友看我这么扶不起也怒上心头,说道:“你别管她,随她哭!”
于是,我最后一根神经 “啪啦”一声断裂了。
我异常激动地对着她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子?!”然后起身狂奔跑到大厅去找我妈,像一个受了欺负跑去给妈妈告状的孩子。当时是饭点,大家都在大厅吃饭。我“扑通”一下扑倒在我妈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声尖叫,暴风哭泣。
我的嗓音条件是真好啊,我觉得我飙出了人间难得一闻的海豚音。
暴风哭泣的我飙出了人间难得一闻的海豚音
我妈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紧抱着我紧张地问到底怎么了。整个饭堂的人也惊呆了,纷纷过来询问状况。
我什么都管不了了,只顾着自己飙海豚音。
我妈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她像所有突遇困境的中年妇女一样,又无助又痛苦地嗔怨道:“小左,大家被你弄得饭都没得吃啦!”
我又一激灵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又给大家制造了麻烦。我拉着我妈,边哭边说:“妈妈,你去吃!妈妈,你去吃嘛!”
我好朋友也拉着我妈说:“阿姨!这种话不能说的!这种话不能说的!”
我妈又拉着我重复着:“妈妈吃完了!妈妈吃完了!”
我们三个人像中了什么重复的魔咒,只会重复着专属自己的咒语。
我们互相拉扯着,互相回应着,互相体恤着,互相折磨着,反反复复地说着:“这种话不能说的!这种话不能说的!”“妈妈,你去吃嘛!妈妈,你去吃嘛!”“妈妈吃完了!妈妈吃完了!”……
闹剧在无限延续着。
第二次崩溃
我的第二次崩溃来自我北京的好友,那天,我接到她的电话。
她说听了来看我的朋友的描述,觉得我身处的环境很可怕。说我居然在精神病院与其他病人“姐姐”“弟弟”相称,什么玩意儿,希望我赶快出院回家。
在我眼里,他们是最能理解我的病友,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而在我的朋友们的眼里,除了我,他们都是神经病。
但我觉得她们还没明白过来,我也是神经病的事实。
北京的好友继续说:“‘我们’正常人不能待在里面。”
我回:“是‘你们’正常人不能待在里面。”
好友执拗地纠正:“是‘我们’正常人!”
我坚持划清界限:“是‘你们’正常人。”
好友对我的“自甘堕落”非常恼火,语气生硬地在电话里质问道:“我不懂你,你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我说:“那你觉得是什么?”
她说:“是现实。要工作,要面对,要承担压力,你就想往那儿一躺,来逃避这一切。”
我,语,塞,了。
然后她继续说:“你没有斗志了。”
我积蓄的情绪又一次被点燃,我强硬地和她对质:
““斗志?哼,你让我从哪儿提起斗志?
当你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头痛胸痛,绝望感每天鞭打你的精神,疲惫时刻侵袭着你的肉体,想死的欲望成天冲击你的大脑,你不受控地记忆力退化,思维迟缓,说话变慢,你跟我说斗志?!我从哪儿拿斗志?!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她回:“是你在放弃。”
我冷笑着:“是我自己想放弃的吗?”
她语调上扬着说:“是啊,就是啊。是你自己想放弃的。”
是吗?可能是吧。事实上,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反正我都想放弃了。谁又在乎是谁说放弃的,随便吧。
放弃的论调刚结束,电话两头陷入了沉默。我挂掉电话,扔掉手机。“砰咚”一声,无辜的手机落地。我开始发作了。
一位老奶奶战战兢兢地和我妈说:“开始了,开始了!”
我妈立马过来抱住我,我在我妈的怀抱里控制不住地低吼。认识的阿姨把我团团围住,病房外也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突然,我又开始放声尖叫,但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我没哭,而是发了疯似的以头抢地,撞墙捶墙,殴打床铺,反正哪儿硬我就往哪儿撞。
旁边的阿姨一个拉我手,一个拉我脚把我控制住,我狂吼:“放手!!!放手!!!”她们在说话,在劝解,在抚慰,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也不觉得痛,所有的感知力瞬间降到冰点。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如果说,求生是人的本能,那么那一刻我的本能就是求死。
“我要死!我要死!!我要死!!!”是我的大脑对我发出的唯一信号。
在我妈的怀抱里,我才逐渐平息……
我希望大家明白,那些整天乐呵呵的人,不一定快乐,也不一定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因为这种“微笑型抑郁”更难被人察觉,也更容易不被理解。
学会与时好时坏的情绪共处
抑郁症这东西真的很妙。
不发作的时候,会觉得这个病就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人生还是多姿多彩的。但一旦发作,就会发现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坚持都无济于事,之前所有积极的理论都在一瞬间崩塌,化成泡影。
抑郁症的痛苦,还来源于它的难以根治。我从精神病院出院后,依然要接受它像家常便饭的反反复复,也依然要吃药、按时检查。
发作时,除了本身的难过,让你最痛恨的,是它的随时随地、莫名其妙、不讲规矩。
饭桌上,工作中,澡堂里,在电脑上认真敲字时,与朋友谈笑风生间,毫无规律、章法,毫无公式、体系。
抑郁症发作时,即使再小的毛病也会让人崩溃
它甚至连个预告函都不给你发,让你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一下子,你就觉得全世界都糟糕透了。
——这种不讲道理的突然袭击,是最折磨人的。你要一次次接受它的突如其来,并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接受反复,它一定会好的。
但事实上,很多人被这样一次次的耍弄搞得不胜其烦,以致崩溃了心智:
“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一辈子都要经受突然一下的折磨了”
“这一辈子实在太糟糕了”……
”现代社会,凡事讲求“努力”。努力生活,努力赚钱,努力实现梦想,努力从普通人中跳脱,成为受人敬仰的人上人。而在同一个世界里,千千万万的抑郁患者,每一天都要努力熬过无数个“死神来了”的瞬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和大家一样普通,努力劝说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不遗余力地努力活下去。
我的爸爸妈妈还有男友,都无条件地纵容着我的任性,一家人出游的时候,我坐在车上,看着外面阳关晴好,享受着车里的温暖,心里想着:能这样被爱着,真好啊。
每一次去医院复诊,我总是习惯性地观察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一个人来复查的陌生病友,在窗口拿上一堆药,一股脑儿装进塑料袋,然后打着结用力一系,一转身低着头沉默着离去的情景,我心里就总是涌动起一阵波澜:
这些同病相怜的人,有着怎样的经历?
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朋友?
大家知道他们的病情吗?还是瞒着所有人,孤独地抗争,孤独地复诊,孤独地吃药呢?
那他们吃了多久的药呢?是第几次复发?
心里什么感受?平时是怎样的人?
有试着告诉别人抑郁症的真相吗?
还是依然痛苦?对待生死又有新的想法吗?
好多问题都在我脑海里蹦跶、旋转着,反复提醒着我应尽的使命:我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人,我有义务告诉世间,地狱是什么样子,还有多少人在地狱里苦苦煎熬,孤苦地等待着世人伸出援手。
这么多活在阴影底下的人,一直缄默着。只有当世界探析了抑郁症的真相,他们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到阳光下,告诉大家:我生病了,但我在努力地活着呢。
但是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赠书福利
这本书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左灯对自己经历过的抗抑郁过程的全程直播。
2017年9月下旬,由于某些原因的触动,左灯的抑郁症被诱发。在经历了病发、怀疑、确诊、病重、自杀、送医等一系列“精彩纷呈”的事件以后,左灯被送进精神病院,可谓踏上了“人生新征程”。
在这本书中,左灯记录了自己在精神病院经历的一切。通过她的文字,我们可以切肤体会到,抑郁症患者的真实感受,也可以对精神病院和精神病患者群体有更多了解。
我们想让大家知道,抑郁症并不是不可治愈,抑郁症的结局不是只有死亡,只要我们愿意去了解,去理解他们的世界。
《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我们不是想太多,我们只是生病了》
作者:左灯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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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君
快节奏生活的当下,压力巨大的现代人越来越容易出现抑郁情绪。
小伙伴们,你们曾经接触过抑郁症患者吗?看了这篇文章后,你对抑郁症有了哪些更深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