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医院的实习报告——我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相处的11天
小编:周云骞,心理咨询师,社会工作师,MBTI性格分析师、考拉读书会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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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人:马半仙,应用心理学系学生
见习地点:通江安康医院
见习时间:2018.2.1—2018.2.12
见习目的:主要了解精神病的种类、症状以及治疗手段(药物和心理治疗)。结合课本所学知识应用于临床实践来更好的理解理论知识。消除固有偏见,重新认识精神病患者。开拓视野,提高协作能力。
见习内容:起初我对于精神病医院是带着有色眼镜的,不可控因素太多,患者随时可能发病,医护人员甚至可能面临着人身安全……当然最后还是怀着忐忑好奇的复杂心情到了传说中的“第二监狱”精神病医院。
刚到医院我就被医院的设施布局给震撼了,精神病院不同于普通医院,病房的走廊出口是用两道铁门牢牢锁住的,男女患者的病房是分区的,里面的患者也是可以抽烟的,但他们不能使用手机。
进一步了解发现,医院对患者有严格的作息时间安排。每天七点起床后分楼层到楼下洗漱,少数患者是需要护工的帮助。接着自觉地排队在后院拿早餐,在这期间所有的护士都会在场保证他们所有人都能吃到饭。饭后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护士拿着药挨个到病房给病人送药并监督他们把药吃了。中午之前剩下的时间他们大多都选择在自己的房间度过。十一点就开始午餐了。午餐后他们会回到房间睡个午觉,两点的时候护工会引导他们去后院活动,但由于医院的规定和条件,可提供给他们的娱乐设施很少。当天气较好的时候,护工会引导、帮助他们洗头发,洗澡。护士们会到后院给病人送药偶尔也会分发一些水果零食。医生也会到后院进行常规检查,观察病人服药后的反应,询问病人的身体情况。四点半就开始晚餐时间了。全部病人用完餐吃完药后就都回到病房休息,由于药物的安定作用大多数病人躺在床上也就睡着了。晚上九点值班医生会去查房,观察病人的情绪状态,与病人谈话了解他们的病情和需要,查看他们的睡眠情况。每天都按部就班,形成规律。
这里面的患者大多是精神分裂症,也有部分的抑郁症、躁狂症和癫痫患者。我有幸跟着医师进入病房区近距离接触精神病患者。
打开好几道铁门,刺鼻的怪味,呆滞的目光,他们有的姿势怪异,有的漫无目的的来回走动。也有一部分“活泼”的,看到医生进来了就跑过来围着医生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们的家人什么时候来接他,能不能借手机给家人打个电话……而医生们似乎已经形成固有回答说你们好好吃药,等你们病情好转了家人自然会来接你们。
在医生的讲解下,结合专业知识我更加深入的了解到了一些治疗精神病类的药物。精神科药物主要分为抗精神病药、抗抑郁药、抗焦虑药、抗躁狂药以及镇静催眠药等。抗抑郁药物和抗精神病药占据精神科药市场的80%。抗抑郁药主要分为五类,有单胺氧化酶抑制剂(MAOI)、选择性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NARI)、选择性5-HT再摄取抑制剂(SSRI)、选择性5-HT及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SNRI)和其他类如植物药和中药类等。目前广泛使用的主要是帕罗西汀(赛乐特)、氟西汀(百忧解)、度洛西汀(欣百达)和文拉法辛(怡诺思)等;抗精神病药主要分为两类,典型性精神病药和非典型性精神病药,后者多为多巴胺受体阻断剂(SDAs),是目前市场主流的药物,如阿立哌挫(安律凡)、奥氮平(再普乐)、齐拉西酮(卓乐定)等。新药开发也多是围绕5-HT、DA和NA等受体蛋白及亚型靶点开发基本上都是小分子物质。当然这些药物往往会引起一系列副作用,如椎体外系反应,迟发性运动障碍,帕金森综合症,主要表现为头晕、头痛、麻木乏力、呆滞、困倦、恶心呕吐、腹泻、震颤、不能静坐、视力模糊等。
在这期间,我对其中几个病人印象比较深刻。
一位是四十三岁的抑郁症女患者,单从外表看像是五十多岁了。由于甲减,有些肥胖,她多数时间是躺在床上的,当然集体到后院活动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坐着,面无表情,一坐可以是好几个小时,和他人以及世界隔绝。在医生的推荐下,我有幸和她聊聊天,刚开始我们也只是唠唠家常,随着她对我的信任增加,她告诉了我她的病因、困扰以及需求。她三十岁的时候就患上了抑郁症,但那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意识,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了抑郁症。直到她发现自己几乎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自己事情做的越来越少,思考的越来越少,感知的越来越少,就好像整个人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好在她的丈夫非常爱她,他们辗转各地求医,花掉全部积蓄,丈夫意外瘫痪,她的病情却也不见好转。这对这个本不宽裕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多次陷入绝境,自杀对她来说似乎是最好的解脱。她是被她二嫂送进这家医院的,前一天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和她的家人通了电话,但她二嫂认为是她把她丈夫给害了,认为她是她们家的灾星。她一边向我诉说着一边止不住地流泪。她告诉我她晚上根本无法入睡,自责、内疚、焦虑通通袭来。抑郁让她筋疲力尽,消耗掉她几乎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我本着共情的基本原则安慰她,告诉她这些不是她的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让她不要内疚。但我知道我的话对她来说毫无分量,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此时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专业知识是多么贫瘠。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困扰她们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对一些事实的偏执,他们会对一些事实超乎常人的在意。我想二嫂的这些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最终丧失生的希望。在第二天中午,医生还没上班。但她完全失控了,她瘫坐在椅子上临近墙壁使劲用头撞墙,医护人员赶紧到场制止她,四个护工将她抬到空旷的地方用手铐控制住,她呕吐了好几次,她尝试念佛经让自己稳定下来,而此时我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我甚至开口不敢说话,因为我害怕因为我的某一句话会影响她的情绪,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吧,坐在旁边等着她慢慢稳定下来。我做不到真正理解她内心的感受,我想一个没有患抑郁症的人是很难理解抑郁症患者内心的挣扎吧。
迄今,抑郁症的病因并不非常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生理、心理、社会环境等诸多方面都对此有影响。根据专业知识抑郁症患者中枢神经系统突触间隙内的单胺类神经递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5-羟色胺)浓度偏低或功能下降。亚伦·贝克,一位抑郁领域首屈一指的研究者,提出了认知定势理论。贝克主张,抑郁病人有不同类型的消极认知,称为抑郁的认知三合一:对自己消极的看法,消极的当前体验,对未来消极的看法。抑郁病人倾向于把他们自己看做是在某些程度上没有能力的有缺陷的,对当前的体验做负面的解释,并且相信将来会继续给他带来痛苦和困难。这种负面思维的模式使所有的体验变得阴沉黯淡,造成抑郁中的主导症状—意志瘫痪。抑郁者一般属于固定性思维模式,擅长于归因,即是为一件事情的成败找理由。当一个人失败了,他把原因归咎于环境,成功时,把原因归为自己,那么他逐渐获得习得性乐观;另一种是当一个人成功了,他把原因归为环境,失败时,把原因归咎于自己,那么他就会逐渐获得习得性无助。抑郁者多是属于后者。他们下意识的培养自己的挫败感,忽视自己的成就感和价值感,一件事情的失败他们会拼命的找自己的错误,哪怕错误本身不在于他们自身。抑郁者努力挣扎时,得到的是环境的消极氛围和挫败感,不努力时,则会饱受抑郁的折磨和痛苦,他们就一直在这种恶性循环中挣扎。抑郁对于他们来说就像陷入一片沼泽地,越用力想要摆脱,结果适得其反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最终无力挣扎。要改变这种境况,除了药物的治疗,还要转变思维模式才行。
另一个是一位癫痫性分裂样精神病的十八岁男孩儿,癫痫性分裂样精神病指的是通常会在癫痫抽搐控制之后,会出现幻觉以及妄想等精神病性的症状。通常认为发病的年龄越小,发作就会越频繁,也会较容易有智能障碍出现,例如记忆力减退,并且计算、理解、分析和判断能力都会有所减退。在后院活动的时候他主动过来和我聊天,他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由于癫痫性精神障碍他的学业成绩不好,家人的不理解,同学的欺侮,导致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他曾多次自残,他还给我看他手臂上残留的伤痕。最严重的一次是前一年他从三楼跳下导致膝盖粉碎性骨折,他的父母就将他送到医院了至今还未痊愈,行动很不便。他向我讲起他的父母时神情充满了厌恶,他绝望的看着我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而我深知除了对他不幸的遭遇表达同情之外也并不能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我尽量给他讲述我看到的美好世界、多陪他聊聊天、满足他的需求,让他慢慢放下对父母的怨恨,坚定信念好好治疗,然后早一点出院去过幸福美好的生活。
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伴有幻想和妄想,在他们的世界里,思维变得没有逻辑性,概念之间的联系遥远而没有明显的模式。他们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对梦里的事情深信不疑,他们醒不过来我们也很难进去。被送进这里面的大部分精分患者都是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和理解,他们被家人嫌弃隔离,被社会嘲笑歧视,甚至有些患者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复发了,他们的家人却因为不能承受外界异样的眼光或是不想承担赡养的责任并没有接他们回家的打算。我想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耻辱感远比疾病本身可怕的多吧。
见习总结:
我们都知道精神类疾病治愈率很低,他们的思想、行为、情感本就不受控制,现在却连身体也被束缚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高高的围墙,冰冷的铁门,几乎没有娱乐方式,药物的治疗也让他们精神萎靡。我想除了药物的治疗,应该给予他们更多心理上的安抚和关心。我希望医院能够再给患者提供一些娱乐设施和一些硬件设施,多开展一些活动或是比赛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一些稍好的病人可以准允他们购进一些手工材料或是其他物品,让他们在闲暇时间赚些生活费来提高他们的自我认同感和价值感。稍好的病人也可以照顾病情严重的病友以获得报酬来减轻护工的负担。定期请一些心理专家进行授课疏导他们,强制性要求家属定期的探望陪伴。
在这不到两周的时间里,我学到了很多,不仅是专业知识,还有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当然也意识到自身的很多不足,比如专业知识的贫瘠、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团队协作能力。这次经历更加坚定了我在心理学专业学习的信念,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希望他们能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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