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优秀阳光的年轻军官,是怎么患上重度抑郁症的?

文 / 军旗猎猎
2018-05-22 22:02

作者: 文晓武;图片:网络;美编:解语;


昨晚和大老高视频聊天后,我不由得心酸,蓬头垢面、双眼无神,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与痛苦写在那胡子拉碴的脸上,这与两个月前作为我婚礼伴郎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到底怎么了?”在我不断追问下,大老高还是纠结地给我看了诊断书……“重度抑郁”……

作为睡在大老高上铺的兄弟兼两年同桌,大学四年我们一起摸爬滚打结下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其实大老高不是真的姓高,只是因为在寝室里块头最大,长得又有些着急才被亲切地叫做大老高。

大老高很优秀,一入学就当了骨干,学习成绩好进了英语尖子班,篮球打得好进了院队;大老高很有思想,别看他外表猛张飞,但大小活动都有他的身影,又写得一手好新闻每学期稿费不少拿;大老高也很实在,早些年没有高铁,也没有12306软件,队里百十号人寒暑假回家的车票都是靠他一张张排队排出来的。在大家眼中,大老高确实是那种适合穿这身衣服,能干好这份工作的好同志。

每次假期回老家,同学们都羡慕大老高不用为工作烦恼,将来当个大官什么都不用发愁;亲戚们会略带嫉妒的教育小辈们要向他学习,也会期许将来有了能耐他别忘了这帮亲戚;辛苦了半辈子的父母每次见了儿子就会念叨有出息了,好好干一定能成事儿……大老高也和我说过,有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他就是为这身衣服而生的,是块当将军的料。



刚毕业的时候,可能大家都在基层干着拔草迎检补资料的活,所以联系并不多。这几年渐渐听说有人进了机关,有人干上了主官,沉寂已久的微信群渐渐热闹起来,分享喜悦也好,吐槽抱怨也好,互要资料也好,大家也都还乐得交流。大老高算是积极的一个,每天鸡汤不断奋斗不止,让我一直觉得他的生活充满了正能量。

大老高的单位名字听起来不错,宣布命令时让很多人都羡慕不已。带着“将军梦”初到工作单位的大老高充满了激情与干劲儿,即便这里条件艰苦又远离市区,他也坚信人生将从这里大不同。从和别人一起拔草到检查别人拔草,大老高仅用了半年时间,虽然只是被“借”到机关,但在同批毕业生里可谓神速。领导们很认可他,因为大老高足够优秀,写材料、办会议、发新闻、做视频、打篮球样样拿得出手,各类竞赛比武也屡获佳绩。

这一“借”就快三年,大老高寻思着该回基层接个主官,有了这经历将来也好更进一步,于是就主动和领导汇报了思想。领导笑着点点头“这事儿没问题,不过今年名额用完了,要等一等”。第二年,大老高又找领导汇报了思想,领导还是笑着点点头“这事儿没问题,只不过改革开始了,冻结了,还是要等一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年那些羡慕大老高进机关早的同学大都顺利调了职,有的刷完了基层经历进入了更高的机关,有的迎娶了白富美生了二胎走上人生巅峰,还有的已经选择回到地方过上了早九晚五的生活。大老高不是不着急,是着急也没用,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职级上卡了这么久。而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材料、上上下下的会议、愈演愈烈的检查与迎检,这一系列标准严苛却与中心任务关系不大的事,让大老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缺少休息、缺少娱乐、缺少自由,原本积极乐观的大老高渐渐疲了,也开始觉得日子难熬了,心中那团火似乎也随着办公室凌晨才关的灯一同熄灭。

打了退堂鼓的大老高在原地踏步多年后,还是等来了那一纸任命。也是从那之后,微信圈里再也见不到那个正能量十足的大老高了。

去年我到大老高所在的城市出差,原打算在市里聚聚,可他工作太忙,我只能去单位找他。换乘了三趟公交又打了一辆黑车,花了快四个小时我终于找到了地儿。等见到大老高已经是晚上10点,我不大敢确认眼前佝着腰、戴着厚厚眼镜,甚至还叼起了烟的人是当年威猛干练的优秀学员,这差别就像当初听着大老高单位的名字如此大气令人羡慕,但如今身临其境却发现实际情况可能还不如十八线小县城的农村,这一切就像方便面诱人的包装上那句——“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

大老高说单位周围条件实在有限,没什么像样的馆子,只能随便找了些吃的喝的招待我。酒过三巡,我们俩又像当年一样,无话不谈了起来。

我问大老高工作怎么样。

大老高说“加班太多,成绩不突出,腰间盘突出了,攒下来的钱没怎么花呢,眼睛先花了,这烟是用来消愁的,不瞒你说,去年体检有好几项问题……”

大老高接着说“唉,现在工作不好干了,摊上个后进单位,操的心太多,这天天迎检,挨训是少不了的,战战兢兢,老觉着自己手机在响,一直睡不好觉”

大老高又说“本来有个女朋友,都快订婚了,结果休假时被突然召回,订婚的事儿一拖再拖,拖着拖着人家不同意了……我妈的身体也不大好,我这回不去不能照顾只能干着急……”

也许是太久没有这么说过心里话,说着说着大老高竟哭了起来,我想他可能是压力太大,作为兄弟那晚我便陪着他一醉解千愁。

年初,我邀请大老高做我婚礼的伴郎,来参加婚礼的大老高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甚至主动担起了现场互动游戏的策划,我想他的生活应该好起来了,不由为他高兴。

但昨天的视频聊天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顺利。不久前的一次休息,因为管理上出了问题,安全工作出了隐患,作为主官的他受到了严厉批评,迎接他的是会上做检查,立即整顿,迎接上级检查。那段时间,大老高的失眠更严重了,情绪很差,经常感到莫名的恐惧、麻木甚至绝望。他告诉我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失眠困扰他很久了,越是失眠越没精神,越没精神情绪越差工作越无法走心,越不走心也就越容易出事,事情越多就越难入睡情绪更差,可起床哨一响就又得继续忍耐痛苦疲于工作。

领导也不是没关心过他,大多是询问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是让他休假放松一下,没事儿的时候多运动,学会自我调节。直到有天头疼到忍不住,大老高才去医院看病,从内科转到神经内科再转到医学心理科,若不是经过多种检查和心理咨询,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得了抑郁症,而且需要配合药物治疗。药物的副作用和抑郁症本身的折磨令他痛苦不已,他不得不停下了工作回家养病,看着曾经优秀的大老高变成今天的样子唏嘘难过不已……

围城内的人会嘲笑大老高的脆弱,会质疑大老高自身的能力,会说比大老高更惨的人多了去了,但没几个抑郁的;围城外的人会说年薪十几万吃穿不花钱,和平年代又不打仗,这么好的条件还会抑郁。然而毕竟谁都没有切身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也无法知晓压倒他心中最后一棵稻草的是什么。我想大老高一定还有很多心里话没有和我说,所以我也不敢说真的能能感同身受,之所以分享出他的故事是希望每一位读者能够避免类似的悲剧。

其实抑郁症发病率很高,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抑郁症已经成为威胁人类健康的第四大疾病,并且患病率有不断上升的趋势,预计到2020年抑郁症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脏病的人类第二大疾患,目前我国有超过5400万人患有抑郁症,每100个人中就有接近5个人患病。与高发病症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一些患者对于抑郁症的认知和了解还比较有限,60%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患上了抑郁症,而抑郁症患者的就医率甚至不足10%。人们对抑郁症的误解以及病耻感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抑郁症患者的如此低的就诊率。

抑郁症发病的年龄高峰为20-60岁,这一年龄段的患者多为职业人群。对于职业人群而言,抑郁症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它会导致生产率下降、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作以及影响对社会的贡献。随着社会快速发展,工作、生活压力的不断加剧,职业人群逐步成为抑郁症发病的重灾区。很多人没办法理解抑郁症,特别是从事特殊职业的我们,很多情况下会误以为抑郁症就是经历了一点挫折感到难过,但是生而为人谁都不容易,振作起来,跑个五公里出出汗就没事了。也有很多人认为,穿上了这身衣服,坚强才是我们的代名词,抑郁便是懦弱的表现,令人羞耻。

但抑郁症真的不是这样的,现实中的我们都有抑郁症的遗传体征,在受到外界环境因素刺激后,如果得不到及时宣泄排解,都有可能积少成多引发抑郁症。大多数的人不知道早期症状,甚至耻于正视这些症状,延误了治愈的最佳时机,旁人是无法体会到抑郁症患者所感受到的悲观与无助,他们不是消沉懒惰,而是正在遭受与生理伤残一样的病痛折磨,只有得到正确的治疗,才能化解和避免更深的痛苦。

阳光总在风雨后,真心希望我的兄弟大老高能早日走出阴霾,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我坚信他经过这浴火重生,方能如凤凰般涅槃。也希望大家在重视身体健康的同时,不要忽视自己的心理健康。在疲惫之时脱去自己重重的皮囊,在烦恼之时卸下自己厚厚的伪装,试着去倾诉,去宣泄,去调整,让自己真正得到放松和释放,找到真正快乐的自我。

记住,好好活着,就是天大的事儿,心中的诗和远方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