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心更要用心

文 / 大医生兵器谱
2018-05-02 18:11

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

本期人物:北京安贞医院小儿心脏中心 王霄芳(系列报道7)

周四,安贞医院小儿心脏中心709室,门上挂着蓝底白字的牌子:小儿心内科专家王霄芳。

还没进入诊室,就感觉仿佛到了幼儿园的门口,哭声,笑声,大人的呵斥声混在一起。

推门进去,七八个家长围住一个娇小秀气的女医生,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在房间一角的闲置电脑前啪啪啪狂按键盘,另外一名四五岁的小姑娘则站在医生专用的洗手池前开心地玩着水。

王霄芳主任无暇顾及嘈杂的声音,集中精力努力想听清楚眼前这位来自乌鲁木齐的患儿的情况:患儿冠状动脉和肺动脉之间有个1.5毫米的漏口,当地医生建议对孩子施行外科手术,家长想听听王主任的意见。

只见她拿起片子和检查报告单,仔细看了看,逐条给孩子的妈妈解释上面的术语,最后说:“孩子冠状动脉虽然有瘘口,但是瘘口很小,分流量不大,左心室完全正常,冠状动脉也没明显增宽,所以我觉得现在不需要手术治疗,但需要随诊。”她拿过孩子的病历本,在最后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出诊时间、地点以及电话,说:“每年必须要检查,如果瘘口变大,冠脉变宽了,就可以过来找我,从网上把资料传给我也可以,但是记住一定要复查。”

我比别人多的是那份时时刻刻的小心

从1990年首都医科大学医疗系毕业算起,王霄芳在安贞医院小儿心脏内科已经整整工作了24年,除了出国进修或是支援对口医院,她一天都没离开过临床工作。

除了每周四上午的门诊,每周有两天半的时间,王霄芳都要穿上将近30斤重的铅衣,一直呆在导管室,为小儿先心病患者做心导管检查和介入治疗。

先心病心导管检查和介入治疗,是在X线或超声心动图的指引下,通过穿刺血管(一般采用大腿根部血管)将导管及特制器材(球囊导管或金属封堵器),送到病变部位进行治疗的一种微创方法。相对于传统开放式手术,这种方法创伤小,出血少,手术时间短,所以成为简单先心病,如肺动脉瓣狭窄,房间隔缺损,动脉导管未闭,室间隔缺损等患儿的首选治疗方式。

导管室是王霄芳的战场之一,确定做介入检查及治疗的患儿都要在这里接受手术。从一开始的麻醉、穿刺,到插导管,释放封堵器或球囊扩张,这个操作过程她重复了几千次,但她说,我做每一台手术,永远都像对待我的第一个病人一样小心。

心脏在人体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以给心脏做手术,“在心腔中穿行”,犹如面对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你不知道哪一步的不当,就会带来噩梦般的后果。

无论是心导管造影检查,还是介入治疗,都是有创的。右心导管是经过股静脉把一根心脏导管插到心脏,左心导管则是经过股动脉把一根心脏导管插到心脏里去。王霄芳做过的最小的一例手术,是只有3个月、体重5公斤的孩子,血管比笔芯还要细得多。

“心脏很敏感,心房心室有瓣膜,所以导管在心腔里穿行建轨道是有角度要求的。介入治疗是在影像引导下进行的手术,并不像开放手术那样可以直视到,所以如果没有丰富的手术经验,准确影像判断,没有手感,很容易就把心包壁穿透,形成心包填塞。”

她强调这个领域经验的重要性。先心病,尤其是复杂的小儿先心病,诊断非常重要,能不能根治,完全靠这个检查结果来评价,它决定治疗方案的选择。她举例说,法洛氏四联症,临床最常见,能否做根治手术,取决于右心室造影显示肺动脉远端肺血管发育。如果肺血管发育好,可以根治,肺血管发育不好,首先选择减症手术。

她说,复杂先心病,可以是各种的复杂。简单先心病,各有各不同,临床实践中一定注重经验的积累。“介入手术现在是个很成熟的技术了,很多大夫都能做。我比别人多的是那份时时刻刻的小心,不能出现的并发症绝对不能出现。”

她看着我,真诚地说,“做常规手术时间长了,我特别怕自己有一种怠慢,所以时刻警醒自己,别忘了自己最初的理想,别忘了做第一例手术时的那份认真与细心”。

我始终要和我的病人在一起

某个工作日的早晨,在北三环安华桥上发生了一起剐蹭事故。还没等警察赶到,被剐车辆的女司机就匆匆离开了现场,大步流星往安贞医院赶。这个人就是王霄芳,那天是她的手术日。

她解释自己那天的举动:“其实那台手术,别的大夫一样可以做,但是我的病人我最了解,我决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手术。绝不!”最后两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在王霄芳看来,哪个病人碰见哪个大夫,是不确定的,也是讲究缘分的,她很珍惜这种缘分,所以对于自己经手的每一个病人,她都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们。

7月初,来自西藏那曲的21岁姑娘达桑在当地一名医生的陪同下,来到了安贞医院,慕名成为王霄芳主任的病人。这个藏族姑娘身高不到1米5,但由于动脉导管未闭合并肺动脉高压,导致心脏超过正常人将近一倍,正常人左心室舒末径45毫米左右,她的已经达到80多毫米。心衰使她连下地行走都很困难。

这是一个外科风险很大的手术:首先,心脏大,应激性强,术中容易出现心律失常;第二,动脉导管特别粗,封堵器容易脱落移位。不过这些问题在王霄芳主任那里,全都不是事:手术后达桑的左心室舒末径数值直接从80降到了55,而且一点残余分流都没有,堵得特别严实,肺动脉压力也下降至正常,手术非常成功。

达桑不会说汉语,但是一看到王霄芳主任进来,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就像女儿看妈妈一样,充满着信任与依赖。王霄芳还安排科里的同事带达桑去游览了天安门广场,离开北京时还帮她找车送往车站,并一直陪着进了车厢。她说,病人到了我们手里,一定要负责到底。

整个采访过程中,我听到王霄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始终要和我的病人在一起。做手术的病人,从进入导管室的那一刻,王霄芳就不离左右。“因为进来导管室,家长就不能陪护了。家长把那么宝贝的孩子交给我们,我必须负起全责”。她要求自己,一定要比病人更早进入导管室。从第一步术前麻醉开始,她就一定站在病人身边。她说,麻醉虽然有麻醉医生扛着风险,但主管医生要跟着麻醉师一起面对过敏事件,承担麻醉风险。谁对病人情况最了解?临床大夫最了解。麻醉后是穿刺,即使是医助操作,她仍然守在旁边。“如果穿刺或导管操作有困难,我立刻到位,减少刺激减少损伤,同时也要尽量减少患者受射线辐射的时间。”包括术前的超声也一样,她还一定会仔仔细细看一遍,介入手术前对病情详细了解并制订手术计划。

封堵器大小型号的选择,王霄芳术前也要反复琢磨。凭借丰富的临床经验,她要求自己的选择尽量要一次成功。虽然更换的过程很快,但她不想额外增加操作时间,增加操作风险。

“想好再做,不要做了再想”,她说。

你对患者好,他们能知道

从医这么多年来,王霄芳的患者对她赞誉有加,不少还成为了她的好朋友。一位患者年迈的母亲是位基督徒,亲手抄录了圣经片段送给她,说每天为她祈祷,祝愿她工作顺利手术成功。说起这件事,她依然感动:“你对病人好,病人能知道。”

她对患者的好,可以说“不遗余力”。去年安贞医院院庆,为了回馈患者,院里准备了30个免费手术的名额。她正好接诊了一位低保家庭的孩子,但是病情很重,不是很符合院里的标准。要把这个名额给了这孩子,她必须要保证手术万无一失。看着这个窘迫的家庭,她决定冒一把险,手术最后很成功。她说,“能帮一个是一个”。

她的病人里,还有很多特殊人群,比如岁数很大的聋哑病人,智障病人,还有父母正在监狱服刑的病人。这类病人一般都特别贫困,所以她要负起更大的责任:“你必须做好,因为他们承担不了并发症。”

还有患梅毒、乙肝等传染病患者,这类传染源大多通过血液传播,而心脏手术过程中,要接触到血液,所以一不小心就可能“甩眼睛里或碰上”。

但无论何种情况,王霄芳从不挑病人,她常和助手说,全国做小儿先心手术的就这么几家,病人找到这儿,我们不做谁做?“我碰到的病人我都是用心做,而且还要争取做到最好。”

有个8岁的小姑娘,马上要手术了。虽然个子长到了一米六,但她发现这孩子胆子特别小。术前她和孩子爸爸商量:如果是常规局麻的话,看到那么粗的导管,孩子会恐惧的,不如多加一点麻醉,让孩子睡觉,放松。她话音刚落,孩子爸爸就连声赞同:您说得太对了,孩子就是胆子小,这都被您发现了。

她常说,医患关系是一体的,面对的是共同的疾病。术中出了问题,她一定第一时间和家长沟通,并第一时间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术前谈话,她和助手和患者家属能最终达到“能理解,能承担,但不要害怕,要共同面对”的目标。

采访间隙,王霄芳接到了86岁老父亲的电话,电话中父亲问:“在导管室做手术呢?认真点,仔细点,别给人家做坏了。”刚刚患者心目中可亲可敬的王主任立马变成了老父亲眼中的乖女儿,笑眯眯地答应着,放下电话,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家里人永远都是这样,总在关心着你,关注着你,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