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晚期的她不后悔,假如是你会选择如何活下去?

文 / 戒忧杂货铺
2018-05-06 11:08

昨天下班到家,母亲打来一个电话,来电的内容让我难以置信-我最敬爱的、对我最好的四姨被诊断为子宫癌,晚期。

昏昏沉沉中没听清楚哽咽着的母亲还说了什么,只依稀记的她说四姨还不知道自己被确诊为癌症,让我们不要去探望,以免她心生怀疑。

放下电话后,脑子里像电影回放般,回到我记事以来对四姨记忆最深刻的那天。

我和姐姐放了学,刚走到加门口隐约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传出,我们敲了门后里面的人就立马停止了哭泣。

母亲红着眼打开门跟我们说:“快看看,你们四姨来了。”我和姐姐欢呼雀跃的冲进去,却看到嘴角紫青,眼睛红肿的四姨。

我跟姐姐愣了一下,四姨却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看姨给你们带了啥?”,说着伸手从茶几上拎起一个塑料袋子。

她的肤色很黑,手因为经常下地干农活长满了茧,每次暑假去四姨家玩的时候,她都喜欢拉着我的手,感觉很糙。她总能变着法子让我跟姐姐每天都玩儿的开心。

袋子里装满了我和姐姐最爱吃的鸡蛋糕。因为还小不懂事,我很快就忘了刚才的情景,双手各抓着一个鸡蛋糕,吃的满嘴都是油。

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四姨夫在外面打工赚了点钱,回到村里天天和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最后欠了一屁股债。

他还和其他女人鬼混,被四姨发现后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喝了酒不管手边有什么东西,抄起来就往四姨身上打。

他从来不给家里拿钱,四姨在老家自己带着我的两个表哥,每日操劳,含辛茹苦。

一个身高只有1米5,体重只有不到90斤的女人,每天做着两个壮年农夫都做不完的农活,只为了供自己的两个儿子上学,还要帮那个人渣姨夫还债。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我上了小学,有一天母亲红着眼让我跟姐姐去跟老师请假,然后和她去四姨家,一路上母亲话很少。

来到那个熟悉的村子,却没有看到四姨来村口迎接我们,联想到路上母亲的神情,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快到四姨家住的土坯房了,远远看到门口的花圈和缟素,以及院子里传来的哭声,我心里猛地一沉。

挣开母亲的手,飞也似的冲过那早已破烂腐朽的窄木门,来到院子里。

院子正中间摆了一口漆黑的棺材,四姨趴在棺材前的土疙瘩地上,只是撕心裂肺的哭,泣不成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表哥在棺材边一言不发的抽着烟。

四姨夫当着我家其他亲戚们的面骂着我四姨,声音很大,显得非常愤怒,几次三番想要上来打我四姨,但都被亲友们拦住了。

躺在棺材里的,是二表哥。他学习很用功,成绩也很好,昨天夜里他一个转学到县上的同学来找他一起出去吃饭。

回来的路上他被一辆飞驰的三轮车带倒,头撞到水泥地上当场就不行了。三轮车没有牌照,到最后都没有找到肇事者。

后来听母亲说,那天天色已经不早,四姨开始是不答应二表哥再出去的。

但是二表哥平时很乖很听话,就这一次央求四姨,四姨考虑之下也就松了口,叮嘱他出门千万注意安全,哪知道这一去,竟然从此阴阳两隔。

直到后来很多年,四姨都没有从自责中走出来,每每提到二表哥,她总会说:

“都怪我,要是那天我没让他出去多好,不然现在辉(二表哥的名字)也娶媳妇生娃了”,然后她就开始流泪,眼神开始涣散、出神...

我始终无法体会四姨的丧子之痛,等我结了婚,有了宝宝,才知道,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就是他们的一切。

突然回想起鲁迅先生《祝福》一文中,祥林嫂的那段话: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

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

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

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四姨与鲁迅先生描绘的祥林嫂形象是那样的重叠,同样凄惨、不公的命运,抗争却惊人相似的苍白无力。

大表哥成家后,四姨不想遭受表嫂的白眼和嫌弃,也为了让他们夫妻俩过自己的小日子,留下了多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后,只带了个路费就进了城。

她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每天早起贪黑去扫大街。虽然没文化,但是她的勤俭、淳朴打动了经人介绍认识的丧偶下岗工人老曹,两人最终走一起过起了晚年生活。

老曹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子女们都结过了婚,但却没一个愿意尽赡养义务。

在这期间大表哥和表嫂离了婚,还把自己刚上小学的女儿元元交给四姨照顾,他自己去了北京打工。

靠着老曹的退休工资和四姨的工资,老两口虽然带着个小孙女,日子却也还过得去,但好久不长。

有一天老曹早上出门锻炼突然中了风,从此半边身子不能动,成了偏瘫,每天起居、用餐、如厕都不能自理。

担子顿时又都压到了四姨的身上。治疗要花很多钱,为了给老曹治病,四姨偷偷申请调换了工作岗位。

有一次母亲去她负责清扫的街道找她,被四姨同事告知后才知道她申请调去了高速公路做清洁工。

每天骑自行车十几里路去上班,在高速公路上冒着巨大的风险,只为一个月多赚200块钱。

母亲百般劝她无果,只能每个月带些米、面、肉类、水果、食用油、还有一些钱去接济一下四姨,希望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但是四姨每次只愿意把东西留下,死活不要母亲带去的钱,母亲只好说留着钱供小孙女上学用,四姨这才接下,说以后有钱了会还给母亲。

该来的总是要来,老曹没撑几年也要不行了,但他虽然身子不能动,脑子却清醒的很。

这几年四姨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每天给他按摩、做饭、带他恢复锻炼、倒屎倒尿美有过一句怨言,他都看在眼里。

临终前他把子女都叫到跟前并且找了律师做公证,把房子、存款还有退休金都留给四姨让她养老用。

子女们虽然百般不愿,但是看老爷子快不行了,也有律师在,当场也都没再说遗产的事。

老曹走后,子女们因为没有拿到遗产,办白事也不愿意出钱,说既然老爷子把房子、钱都留给了四姨,理应她来负责。

四姨也没说什么,花了这辈子花过最多的一次钱,体体面面给老曹办了身后事。

后来房子拆迁,老曹的子女们又来闹了一通,最后四姨把赔付的房子和钱都给了他们,只留了套小安置房和元元两人住着。

母亲说找律师来维权,该是四姨应得的一点都不该少,但是四姨没答应。

她说:“老曹给我留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也不算少,而且我还上着班,钱省着点花足够到我老(我们老家那边度过晚年的意思),再给元元供上大学就可以了。

赔的房子跟钱我就不要了,一个老太婆,有一套房就够了,钱也还是自己赚的踏实”。

到后来我结婚、媳妇生孩子,四姨都塞钱给我,我知道四姨生活的不易,不愿意要,她眼一瞪,说:“咋的?嫌姨给的少不是?赶紧拿着!!”

我接过钱,鼻子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为之奋斗奔波着,见到四姨的次数越来越少,基本上只有在过年走亲戚的时候,能见上她一面。

她看起来很硬朗,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但就是肤色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瘦,头发越来越白,人也越来越老了。

我原本以为她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天天被太阳晒,太过于操劳才会这样。

母亲当天晚上没有回来,在医院陪四姨,第二天她趁出去给四姨买饭的空挡,打电话给我。

她说医生检查完说四姨的子宫已经完全坏死,癌细胞也已经扩散,晚期,基本上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但是她不想放弃,坚持要给四姨治疗。母亲并没有告诉四姨这个诊断结果,只是说身体有炎症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

上洗手间的时候,四姨再三叮嘱母亲看好她的腰包,里面有整整3万块的现金。

言谈之中母亲说四姨可能猜测到自己的病比较严重,但仅限于多花点钱就一定能够治好的程度。

她觉得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只想赶快把病治好,身体养好,再继续工作,直到供自己的孙女读完大学。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是癌症,而且是晚期。

回到家,母亲当着我的面给大表哥打了个电话,实话实说了四姨的病情。

大表哥沉默了几秒钟,说既然是晚期就算治也治不好了,而且他也刚刚结婚在县城买了房,手里没钱,要是实在不行就把四姨从医院接回去吧。

母亲非常愤怒,和大表哥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最后大表哥说小姨你有钱你给我妈治吧。反正我是没钱,而且我妈的房子找机会让她过户到我名下吧,免得到时候老曹的闺女儿子又来争。

母亲被气的浑身发抖,挂断了电话,又忍不住落起了泪。

我在旁边安慰她说癌症晚期也并不是没有治愈的案例,我们尽最大努力给她最好的医疗条件,只要我们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母亲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不断点头,说:“对!对!肯定有希望的!对吧儿子?”。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深刻地明白“癌症晚期”这四个字真正的含义...

人生,应该是有坦途

但走过了崎岖

才能铭记每一步的历程

人生,应该是有平等

但经历过不公

才能写出不一样的篇章

人生,应该是有希望

但直面过绝望

才能珍视每一秒的时光

谨献给我敬爱的四姨,以及所有不甘于命运,与之抗争的人。

癌症晚期的她不后悔,假如是你会选择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