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岁男子突发脑出血，妻子示意放弃治疗，生死权掌握在了儿子手上

神经外科来电话，说有个脑出血的病人，肾不好了，呼吸也不好，得请我们去会诊。

我去了现场，看了患者。

很差！

59岁，还差一岁才退休，突然就倒下了。病人老婆说昨天患者在宾馆昏迷了，被同事紧急送入院。

我看了患者的颅脑CT，左侧基底节出血，破入脑室，出血量估计80ml，这个量可不小。综合评估后，外科医生并没有给他做手术，而是内科保守治疗。

送入院的时候患者已经昏迷了，又有呕吐，误吸，拍了胸片，双肺都有大面积炎症渗出。

现在病人已经上了呼吸机，但是呼吸还是很急促，血氧饱和度也一般般。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今天一大早抽血结果发现患者的肌酐非常高，达到了900μmol/L。这是什么概念，正常人的血肌酐不会超过120μmol/L，一般超过400-500就认为是肾衰竭了。

患者的血肌酐显著升高，而且入院至今都没什么尿！

这是个噩耗。

说到这里，我暗自摇头，哎，又是一个苦命人，同时也是可怜人，也有些让人可恨。为什么不吃药呢。我问家属。

病人老婆听我这么一问，竟然冷笑了一声，说他自己厉害呗，胡乱找了些草药，说能治好高血压，还是好几个哥们都这样干，我说了他也不听，医生说的也不听。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病人出事了，家属应该非常紧张才对，但她没有，言语中除了责怪，我没看到有更多的悲伤。

也许在她心里，病人是活该，自作自受。

但毕竟是夫妻啊，而且还是几十年的老夫妻。但此时此刻我没那么多精力关注这些八卦，我关注的是病人的各个脏器情况。

脑出血了，大脑功能肯定严重受挫。呼吸也不好，肾脏也不好，肾不好很有可能是长期高血压没有控制住引起的高血压肾病，这次脑出血引起应激，一下子加剧了肾脏损伤，出现急性肾衰竭。

除了脑、肺、肾，其他脏器功能还行，血压还是好的，凝血、胃肠道、肝脏等等都还行。

病人这个情况，如果去ICU治疗，我们会给他做持续血液净化治疗，目的是模拟肾脏功能，把体内多余的水分和代谢物质排出来。此外还要接受呼吸机治疗。并且继续脑袋方面的药物保守治疗，费用一天要一万以上。再根据病人医保情况报销。我跟病人老婆说。

只能尽力，不能保证。我再加了一句。

患者虽然相对年轻，但毕竟脑袋出血量大，有可能是醒不过来的了。即便醒过来，也可能会有言语、肢体活动方面的障碍，要有心理准备。我跟她强调。我相信这些话我不是第一个跟你讲的 ，神经外科医生应该都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患者老婆频频点头，说病情都那么重了，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算了。

我有点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呢，到底去不去ICU呢。去的话得签字。

其实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这样严重的情况，ICU也只是尽力一拼而已，如果能把肾脏暂时稳住，把肺部情况暂时控制，让大脑有时间恢复，说不定可以部分恢复功能，甚至有机会醒过来，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这点，或者很有可能会病情进展，不管是大脑还是肺脏、肾脏，任何一个器官倒下都可能致命，更别说现在有三个器官不行了。

后来患者儿子到场了。

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年纪跟我相仿，穿西装打领带。他听我把情况介绍完后，直接说，先去ICU吧，治疗几天看看再说。

她妈妈不再说什么。

病人儿子和病人老婆之间缺乏交流，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按理来说，母子关系应该不错的，但他们不是。

后来科里面医生八卦到了，他们母子关系欠佳，原因不明。

我爸的确该死，病人儿子跟我说。他高血压十几年了，我经常跟他说要吃药，我妈也说他，但他是老顽固，就是不肯吃西药。他无奈摊开手跟我诉苦。

我点点头，说他的脑出血的确很有可能是高血压导致的，这是不控制高血压的并发症。另外，肾功能衰竭也可能是高血压引起的。

他边签字边说，不论如何，我都应该尽到责任，该怎么治疗医生你们尽管跟我说，我全力配合，他自己有医保，我们也还有些积蓄，我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我看他双眼充满血丝，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劳累所致，反正我被他感动了。

我安慰他说，治疗几天看看情况吧，不是没有机会的。上一次我们科有个脑干出血的，最终都恢复地七七八八了，不是所有病人的预后都很差。但你必须要心里有所准备，因为这毕竟是脑出血，他随时可能再次发生脑出血，而且脑水肿会加重，甚至可能发生脑疝，如果发生脑疝，就更加棘手了。

所谓的脑疝，就是说颅内出血后，会压迫周围的脑组织，如果把某一部分脑组织挤压到一些狭小的间隙造成更严重的压迫，那会严重影响大脑功能，最严重就是直接发生心跳呼吸停止。脑疝是脑出血最严重的后果。

有一天探视，病人老婆来了，问目前情况如何，我说还行，呼吸情况稳定一些了，肾脏的指标有所下降，但人还是昏迷的，还没醒过来。

有机会醒过来吗，或者说，清醒的几率大吗，他老婆很平和地问我。

要观察，边治疗边观察。如果情况持续好转，那就有机会。如果情况持续转差，那就希望渺茫。

以上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认为最客观的总结。但家属不买账，有些家属会认为没本事的医生才会说这些托词。厉害的医生应该能一眼看出预后。我真想说，只有算命先生才那么牛逼。

但眼前这个家属，似乎能够理解。她点点头，说了一句让我讶异了几分钟的话。

她说，其实我们感情很差的了，如果希望不大，我也不想坚持了。

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经过1个多星期治疗，患者血肌酐基本降至正常，但这都是在治疗维持下的，我跟病人儿子说，如果患者能够醒过来活着出去ICU，以后可能就要定期做血液透析了，因为他的肾脏坏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做过腹部B超，看到他的肾脏都是有缩小的，这说明肾功能损伤是慢性的。

希望他有出来ICU那一天，定期洗肾也能接受。他儿子表态。

经过强力抗生素治疗，还有各种呼吸道护理，患者的呼吸情况也好转了，顺利脱了呼吸机。

治疗到第2周末的时候，患者清醒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期间我自己都有想过，到底他还能不能醒过来呢，如果醒不过来，家属所住的一切努力是不是都白费了。我们ICU医生最怕人家人财两空。谁都是血肉之躯，即便是素昧平生的病人，我希望他们花费了昂贵医疗费的同时，能把病治好，最起码要有良好的疗效。

如果人财两空，家属不甘心，我们也会难过。

还好，病人争气。

但下半辈子他可能躺轮椅了，因为他的右侧肢体肌力非常差，可以说是瘫痪了。人体左边大脑控制右侧肢体，右边大脑控制左侧肢体，交叉式控制。患者左侧脑出血，所以右边肢体瘫了。

病人清醒后，我们就拔了气管插管。还好，一切都还顺利。

本来瘦了几圈的病人，后期能明显感觉他逐渐恢复，体力也开始恢复。我跟病人儿子说，看到你爸爸能清醒过来，我们都很开心，跟发奖金一样开心。

2年后，我去肾内科会诊病人。看到隔壁床有个很熟悉的面孔，我特意问了管床医生，还真的就是这个病人，他已经在肾内科定期血液透析2年了，状况看起来比2年前差远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肾内科医生说，患者半年前又发生了脑出血，这次是右侧基底节出血，现在左侧肢体肌力也差了，几乎只能躺床上了。

可怜的人。

写于文末：

1.高血压的病人，绝对，绝对，绝对要药物控制降压，只有把血压降至合适水平，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各种并发症的发生，比如脑出血，肾衰，心衰等。

2.目前治疗高血压最有效的药物就是西药，草药行不行？不好说，而且个体差异大，疗效不确切，剂量怎么把我？我肯定不会建议大家摒弃已知的高效方法而去尝试效果未必好的方法。

3.目前没有任何药物能治愈高血压（原发性高血压），高血压是人体老化的一种表现，如果高血压都能治愈，那么人类可能就真能长生不老了，这并非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