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医特写|宣武医院血管超声科主任华扬：血管病变的超声“神探”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的“血管超声科”，是全国首家“血管超声专业技术平台”。 占了一层楼一半儿的诊室，每天有十几台血管超声仪，在同时运转，但即便如此，这里仍旧人满为患。
根据国人死亡原因的调查结果表明， 脑卒中是中国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血管超声”则是这一致命疾病诊治中，离不开的筛查“武器”， “血管超声专业医生”在脑卒中防治中是“侦察兵”。
领衔“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血管超声科”的主任华扬教授，每周一到周五，几乎都要“黏”在机器上。 到了周末，还经常要到全国不同地区，去卫计委脑卒中防治工程委员会的基地医院， 做相关防治技术的督导与推广工作，这些基地医院在全国，大约 300 余家，它们组成了中国脑卒中的防治网络。
整个采访中，除了在开空调的时候稍微解释了一下说： “不敢温度太低，怕感冒”，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医生，居然是个通过肾移植才活下来的人，每天，包括抗排异药物在内的 5 种药物，她已经吃了20 年……
血管超声是神经外科医生的“眼睛”
“ 血管超声” 是查什么的？
华扬：针对血管病变的超声检查手段。近年来，国人因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房颤等引发的脑血管病变明显增多，特别是脑卒中（脑中风）的发病率以每年8.7%的速度递增，其中70%至80%是脑缺血患者，针对这类患者早期发现脑缺血的风险，对于减少国人脑卒中的发病率具有重要价值。
血管超声可以对脑卒中高危人群（具有脑卒中相关危险因素≥3种的人）进行筛查，通过脑动脉与颈动脉的联合超声检查（这是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血管超声科的特色技术）。对责任病变血管进行定性、定位、定量，我称之为“三定”。
第一是定性，鉴别血管病变是动脉粥样硬化还是非粥样硬化？其二是定位，到底哪根血管出问题了？第三是定量，血管狭窄病变的程度分为轻度、中度、重度狭窄及闭塞。发现“责任血管”，也就是出问题血管的狭窄程度，到底堵塞了多少？这“三定”的方法始终贯穿于血管超声检查过程中，这种检查评估理念可以帮助提高血管病变的诊断准确率，为患者的治疗方法选择提供客观信息，提高患者治疗的成功率。我们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说，血管超声是他们针对脑颈血管病变治疗的“眼睛”。
血管超声大家听说最多的是颈动脉超声，还有更复杂的吗？
华扬：正常人脑的供血与颈部动脉相关，颈部动脉与大脑的双侧半球的前循环，到小脑，脑干的后循环，一共有22根通过超声检查的大血管，任何一根出问题，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脑供血，都可能是脑卒中的原因。因此，我一直主张，要排查脑卒中的风险，这些血管的检查必须一体化，单纯的检查颈动脉，很可能遗漏“责任血管”。除此以外，我们还要帮助病人发现，有没有侧支循环，这对未来的预后很重要。
人体是有自救功能的，有的人血管堵得很严重，但是症状不重，因为它们可以自己建立“ 侧支循环”，通俗讲就是血管堵了之后，人体又在附近开辟了新的血管通路，让血流从这个侧支绕过堵塞的血管，继续给大脑供血。如果这个人的侧支循环很好，年纪大，不能手术，就可以建议内科治疗，通过改善生活方式，保住这条新建的“ 侧支循环”，同时注意，血压不能降得过低，因为毕竟是侧支，血压太低了会导致供血不足。但在人群中，有25%的人是没有这个功能的，它们始终长不出“ 侧支循环”，血管严重狭窄或闭塞后就流不过去了，这种人必须尽快外科治疗，否则下次发作，就可能没有生存机会了。
什么人要做血管超声排除“脑卒中”
血管超声和核磁等检查技术相比，优势在哪里？
华扬：与核磁等高级的影像学检查相比，血管超声，一是价格相对经济，我们医院做颈部动脉与颅内动脉两项超声检查收费310元，二是同步检查有利于颈部与脑内动脉病变的定位、定性与定量评估，检查结束后约半小时内给患者结果，其三是超声对人体没任何损伤。人的脑血管比较细，特别是颅内动脉约2毫米至5毫米，检查难度较大。1989年，我第一次接触脑血管超声仪的时候，一个病人我要花2个小时，把脑内血管一根根的都查一遍。现在一次颅脑和颈部的血管超声加起来，估计需要半小时左右。从2007年，我们医院成立了全国第一家血管诊断科以来，每年的检查病例数从最初3万多例，增长到现在的12万多，很多是外院不能诊断的疑难病。
什么时候、什么样的人就需要做血管超声来排查脑卒中呢？
华扬：根据国家卫计委脑卒中防治工程委员会向全国发出的脑卒中高危人群的定义是：具有3个及以上危险因素者，就需要对脑卒中做血管B超的排查了，我们每人可用上面的表给自己评一下得分。
Q
血管B超等于是深入到血管疾病现场的“ 神探”了。
A
华扬：是的。有个病人，57岁，来自内蒙古，2014年初的时候，左眼突然失明，赶紧到当地医院，确诊是脑血栓，输液15天之后，视力稍微有些恢复，就出院了，结果，回家的当天晚上，这只眼睛彻底失明。这病人和我说，他的失明像拉大幕一样，有的时候大幕可以再拉开，他就又能看得见了，他就决定在家里等， 但这回，不再开幕了，只好又去医院，被诊断“ 视网膜动脉闭塞”，但是照此治疗却没什么效果，这才来我们医院。眼睛里有一条动脉叫眼动脉，是颈动脉的第一条分支，颈动脉重度狭窄时，这条眼动脉就要缺血，病人就会突然的眼前发黑，看不清，甚至会失明，等供血稍微改善，眼前发黑也会缓解，所以病人会说像大幕开关似的，一会儿亮一会儿黑。这个病人的颈动脉严重堵塞，正常情况下，管径是8.4毫米，他只剩下0.7毫米，引起他失明的“ 责任血管”就在这里。根据我给的这个诊断，决定给他做“ 颈动脉斑块切除术”，我们在手术中负责监测，通过超声来观察手术中脑血流的实时变化，及时和外科医生沟通，避免手术中脑缺血，提高了手术的安全性。
手术之前对他的检查发现“侧支循环没有开放”，所以手术原本准备做“临时分流”，为的是保证颈动脉夹闭时的大脑供血。结果，手术过程中临时夹闭颈动脉后，他的“侧支循环”慢慢开放了，我们当即告知手术医生，正准备做的“临时分流”马上取消。结果，整个手术过程一下就缩短了，安全性也提高了，这个病人在手术3天后出院，他高兴极了，特意来告诉我：这回，眼前的“大幕”再也不会拉上了。
Q
手术过程你们也在手术台上？
A
华扬：是的。因为血管超声的探头可以看到血管的第一现场，这对手术有很高的指导价值，只是我们参与术中监测的某些患者，因颅骨较厚，超声监测难度增加，只能采用经“眼部”交叉监测手术过程中脑血流的变化，此时医生就得手持探头，整个手术都要膝盖跪地下，一干就是3小时至4小时。
突然恢复的听力让病人吓了一跳
Q
除了动脉硬化病变，血管还有其他问题吗？
A
华扬：有，不同病因引起的病变，特别是年轻人，免疫性疾病会引起血管损伤。免疫性疾病至今都是疑难病，诊断困难，很多人是误诊一圈才找过来的。
有个年轻女病人，生孩子的时候突然发生心衰，之前却没有发现心脏病。问病史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没有心脏病，但是有高血压，而且平时很容易晕倒，一晕倒，她爱人就掐“人中”。我一听就怀疑是血管的问题，做了血管超声发现，是颈动脉大动脉炎性病变，动脉炎导致血管闭塞影响了大脑的供血，分析患者血压高的原因是颈动脉病变导致大脑缺血了，人体的自动调节通过升高血压的办法来保证脑供血，所以她的血压高是身体自救的结果。虽然血压高让她难受，但是真把血压降下来，血管的问题没有解决，患者会出现严重的脑缺血，因为血压降了，脑供血就不能保证了。
她是因为长期的血压高而影响到了心脏，加上怀孕，心脏负担重，诱发了心衰，因为之前的医院没有想到是血管出的问题，所以一直找不清心衰的病因。
血管出问题的大多是动脉，因为动脉直接接受血液冲击，血管壁容易受损，容易发生血管硬化，形成斑块。有个病人长期的头疼，头蒙蒙的，耳鸣，躺下的时候更加明显，总觉得脑子里面有响声，非常难受，但按常规检查了颈动脉，没发现问题，找不到原因就一直不能治疗，病人只能忍着，我听了病情，觉得还要再看看静脉，结果发现，他是颈内静脉严重狭窄，“责任血管”是静脉而不是常见的动脉。
人脑的血流供应是个回路，动脉供血，静脉回收血回心脏，颈内静脉狭窄就“有去无回”，回不去的血流积在大脑，所以他总是觉得头蒙胀，有耳鸣，把静脉这个“责任血管”疏通了，血流可以回流心脏，症状马上就缓解了。曾有一名40多岁的患者因颈静脉严重狭窄影响到他的听力，我院神经外科给他做静脉支架扩张，就在手术台上，血管一扩张，血流一通畅，原来的耳鸣耳聋马上就消失了，病人甚至因为突然听到了清晰的声音，突然恢复的听力吓了一跳。
你每次门诊和其他医生看病不同， 要超声检查，又要对病人进行讲解？
华扬：是的，年轻的时候，身体好，一个上午的门诊可以看二十几个血管病患者，每个病人都是一边做检查，一边指着B超上的影像及他们相关的脑血管病变危险因素进行解释，二十几个病人排得满满的，因为多是疑难的，本身病情就复杂。
我毕业之后在各科轮转，当时，内科妇科都想让我留下来，但是我更喜欢做诊断，就选了超声影像。可能和之前的整体临床培养有关，我会向病人强调，血管问题是全身问题，由你自己的生活方式决定，因为很多病人只关心血管里的斑块是不是要脱落，能不能尽快消失，反倒对引起斑块的日常原因不重视，比如降压药、降脂药想停就停，这样就等于不断地给斑块送原料，血压忽高忽低的，最容易让斑块破裂脱落导致脑卒中。
忌讳说说你的身体吗？
华扬：不忌讳，肾移植20年了，我知道原因，就是年轻时太累了，也不在意自己，那时候忙，经常嗓子疼，后来得了肾炎，再后来血压高，血钾也高到了危险边缘，先是透析，那时候每周一、三、五下午透析，周二、周四全天与周一、周三、周五上午的时候不透析，我就接着上班。
我爱人为这和我急，我说，我也不能这么年轻就在家里养着吧？美国很多人都是边透析边工作的。后来做了肾移植，手术之后3个月就全勤上岗了，一直到现在，工作日在科里上班，周末去外地监察及参加相关血管超声技术的推广等学术会议，可能半年能休息一两个周末，就非常知足了。人活的是精神，我是医生，能为更多的病人早期检查诊断出血管病变，让他们得到及时治疗，看到他们病好了，从心里为他们高兴，这就是一种成就感。
专家简介
华扬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血管超声诊断科主任、北京市血管超声诊断中心主任。国家卫计委脑卒中防治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国家卫计委脑卒中防治专家委员会血管超声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超声医学工程学会颅脑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央保健专家委员会委员，首都医科大学超声科学系副主任。
从事超声影像诊断工作30余年， 主要研究方向包括动脉粥样硬化性缺血性脑、颈血管病变的超声检测与治疗评估；脑血流动力学的监测、腹部及周围大血管病变超声检查评估。颈内静脉与颅内静脉及静脉窦狭窄、静脉窦血栓形成的相关性血流动力学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