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万打一针，胚胎干细胞能治人傻钱多吗？
作者：张洪涛（笔名“一节生姜”，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研究副教授，著有《吃什么呢？舌尖上的思考》、《如果舌尖能思考》；微信公号：一节生姜<ID：yjsjusa>）
北大校长的一个讲话，给大家科普了“鸿鹄”这两个字怎么读，但自认为都是燕雀的广大老百姓还是不太知道那些“鸿鹄之志”到底是什么。
近日，“腾讯谷雨实验室”的一则视频，则让广大群众稍稍窥视到一点精英富豪们的“鸿鹄之志”——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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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们愿意花400万年轻30岁，心态很佛系： 不在乎没效果，只要没副作用就行。
作为燕雀的吃瓜群众们，确实很难理解富豪们的“鸿鹄”志向。在惊叹之余，大家也在想：这细胞治疗到底有没有用？如果价格不是60万一次，如果只是6万或者6千一次，要不要去做？
干细胞到底有何“神效”？
干细胞也称全能细胞，有发育成血液、脑、骨骼和人体各种器官的潜力。因为有这技能，干细胞理论上可以用来再生、替代或者修复人体的一些病变的细胞和组织。
注意了，这是理论上。理想可以很丰满，现实却可以很骨感，在理想和现实之间，需要有临床试验来验证治疗效果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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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询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官网，目前只有这样一些正式批准的干细胞治疗的产品：
脐带血：用于异体移植时提供造血干细胞，以治疗因为遗传或者化疗引起的造血系统的损伤，重建患者的免疫系统 ；
成纤维细胞 （LAVIV®，azficel-T) ：皮内注射，用于改进成年人中度至严重程度的法令纹；
自体软骨细胞（MACI）：这是在猪胶原膜上培养的自体软骨细胞，用于修复膝关节软骨损伤；
角质形成细胞和成纤维细胞（GINTUIT）：这是在牛胶原蛋白中培养的异体人角质形成细胞和成纤维细胞，外用于成人粘液性皮肤病（手术导致的血管创伤）。
而以上的一些细胞产品，属于已经分化的细胞，比如成纤维细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干细胞，但是因为大部分人搞不清这之间的区别，通称“干细胞”似乎更能让消费者理解。
其实这些细胞产品都属于“细胞和基因治疗产品”，在同一类产品中，还包括基因工程改造的细胞治疗（如CAR-T）、溶瘤病毒治疗、基因治疗等产品。
除了这些被批准的产品和适应症，干细胞其他任何功能都是没有坐实的。即便是已批准的干细胞产品，也需要有资质的机构来进行治疗。
富豪们不在乎没效果？也许真没什么效果
富豪们做完这一次胚胎干细胞治疗之后，有没有达到年轻5-10年的效果？报道中并没有明确给出答案。
没有明确说“有”，其实表达了一个意思：“根本没有”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虽然有富豪治疗后反馈“手脚发热，视力清晰，食欲大增”，但远不是年轻5-10年的效果。还有一人说很早就醒了，但这是要归功于治疗还是时差呢？
值得深思的是，这些富豪被各种疾病困扰，但目的都很明确，想要一针解决所有疾病困扰，实现“返老还童”。
《中国富豪乌克兰续命记》报道截图
比如其中一名富豪是糖尿病患者，说他“血糖不能控制了，必须要打胰岛素”，好像靠打胰岛素来控制血糖就是离死不远了。
但事实上，无论I型糖尿病还是II型糖尿病，虽然不能治愈，但如果血糖控制比较好、肾脏功能也没问题，以目前治疗手段可以控制，患者可以长期生存。对于I型糖尿病患者来说，胰岛素治疗几乎是糖尿病患者控制血糖的最基本且重要的手段；对于II型糖尿病患者也是重要的治疗利器。
还有一个富豪，有椎间盘突出或者椎间盘狭窄的毛病。对于这个毛病，如果一般的物理训练不能恢复，其实也是可以进行手术治疗的，尤其是年纪不大的患者。
不太清楚富豪们对干细胞治疗有多少了解，但很明显，他们希望这个治疗解决他们所有的健康问题。
只要没副作用就行？未必能如富豪所愿
先不管这个基于理论、未被批准的干细胞治疗疗效有多显著，但副作用及风险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能忽视免疫排斥的问题
因为存在免疫抗原性的问题，不同抗原性的器官、干细胞在移植后都会有被免疫排斥的现象。在这个过程中，宿主的免疫系统会把移植进入的异体细胞当作入侵的异物，产生免疫攻击，导致这些细胞和器官被杀死、功能丧失。这排斥反应同时也会给宿主自身带来伤害，轻则是免疫炎症，比如肝脾肿大、发烧、皮疹和腹泻等，重则是多个器官损害的损害、严重感染、甚至死亡。
为了避免免疫排斥，在移植异体干细胞的时候，都要考虑到供体的免疫抗原性，选择合适的干细胞来源。
而富豪们在乌克兰诊所里接受的干细胞，是来自乌克兰女性堕胎后捐献的胎盘产物。“胎儿死去后，干细胞还能活比较长的一段时间”，这是乌克兰诊所创始人的解释。
治疗前是否有避免免疫排斥的措施？报道没有交代，但如果没有，那富豪们需要再花点香火钱，祈祷注射进身体的“干细胞”不要太多：万一免疫排斥发生，输入的“干细胞”被消灭而导致治疗无效是小事，如果造成肝脾肿大、多个器官损伤，那就事大了。
防癌？没有的事儿！
在报道里，乌克兰科学家老爷爷说了这样一句话：“在接受过胚胎干细胞治疗的几万人中，没有一人死于癌症”，暗示治疗有防癌作用。
事实真的如此吗？
这个乌克兰诊所叫EmCell。2002年，美国俄亥俄州有一个叫Tracy Sheedan的渐冻人患者，也想去这家诊所进行干细胞治疗。她不是富豪，只有募集治疗费用。当时需要的费用是45,000美元，因为募捐，当地的报纸都有报道。钱是凑齐了，病也治了，但是Tracy不到一年内就去世了（果然不是死于癌症）。
所以老爷爷所说的“没有一人死于癌症”，或许真的不是谎话，因为有几种可能性：
干细胞治疗后，人的寿命还不够长，所以癌症还没有发生；
有人可能已经提前死于其他原因，比如这免疫排斥导致的器官衰竭；
诊所根本没有随访客户，根本不知道客户治疗之后结局如何。
不仅没用，还无法无天
在报道里，有人这样介绍干细胞治疗：在中国不合法，在乌克兰是合法的。
因为打着干细胞治疗的名义骗钱的套路太多，很多国家对于治疗机构都有严格的管理规定。
2017年，美国FDA就发布通告，要加强对干细胞治疗“黑诊所”的严打，清理一下利益熏心的“害群之马”，保护整个再生医疗行业的健康发展。严打的措施之一，就是把患者自身脂肪组织提取的干细胞，定义为“药品”，需要经过审批合格才能给患者使用。
之前，一名眼睛患有老年黄斑性病变的佛罗里达女性患者，接受了这样一个干细胞治疗：诊所将患者自己脂肪组织中的干细胞提取出来，再注射回这位女性的双眼中。几个月的时间里，治疗“效果”出来了：这位女性完全失明了！《华盛顿邮报》对此案例进行了报道，同时还曝光了另外两个治疗后失明的案例。2018年5月9日，美国FDA请求法庭永久性关闭两家进行干细胞治疗的公司。
干细胞治疗：新一轮的打鸡血
追求返老还童，其实不只是富豪的“鸿鹄之志”。在这种渴望面前，燕雀也不能保持镇定。当然，很多时候燕雀们并不奢望续命，只图个健康和养生。
而健康的诱惑引发的骗局，在历史上也屡见不鲜。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祖国大地就流行过“鸡血疗法”，就是把小公鸡的新鲜鸡血抽出来，注射到人体内。“鸡血疗法”的发明人认为，此法可以治疗和预防多种慢性病，比如高血压、偏瘫、不孕症、牛皮癣、脚气、脱肛、痔疮、咳嗽、感冒等等。而且这打过鸡血的人，能体验到“视力增进、面色红润、不怕冷、性欲旺”，基本跟报道里干细胞治疗后用户体验差不多。
关于“鸡血疗法”的书籍封面
这个很接地气的“鸡血疗法”从上海开始，流行到全国各地，“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非正常死亡的人都难以统计，更别说多少人经历了“鸡血疗法”带来的副作用。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人类还不能永生，只要人类还有病痛，各种扮相的忽悠都会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在这个报道里，有两个细节比较有意思。
细节一：护士问富豪愿不愿意为了健康而改变生活方式？富豪说不愿意。
细节二：富豪在乌克兰的商店里，选购雪茄。
也许在他们看来，钱能解决的问题还真不是问题，而对自己身体最大的呵护，就是抽最贵的雪茄，打最贵的针。
知识真的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参考文献
1.Tancredi, M., et al., Excess Mortality among Persons with Type 2 Diabetes. N Engl J Med, 2015. 373(18): p. 1720-32.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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