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是天地人和通的大道

文 / 中医家
2019-06-11 16:03
中医是天地人和通的大道

对自然和生命的本原及其相互关系的认识是人类永恒的追求。自古以来,西方人就在有形的物体结构中寻找世界和人体的实质,中国人却在无限的运动过程中追溯自然和生命的本原。于是,在人类的认识史上便出现了两个领域、两种文化。也就有了西方医学与中华医道的两军突起、双水分流。人与自然的分离和斗争,人与自然的和谐和交通,究竟谁优谁略?人体结构与功能,生命过程与枢机,究竟孰主孰从?在历史的轮回中,有过少人在思考?人类是否面临又一次两个世界的对话?

中华文化将自然与生命的关系概括为天地人。天地人绝不局限于天文、地理、人体,而是指天道、地道、人道。天道、地道是自然之道,人道包括天人之道、生命之道、社会之道。自然之道、社会之道与生命之道和而不同,又相交相通。《老子》论社会之道,而兼及自然与生命之道。《周易》论自然之道,而兼及社会与生命之道。大道是自然和生命之道。大道无所不容,纲纪有无,通贯虚实,囊括宇宙,包罗万象。道的普适性遍及各个领域。中医的术理无不以道为本,中医的学技无不为道之用。

中医相对西医而言,无疑应指中华医道。中医相对下医而言,无疑应指医人之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金文的“医”字是尖锐之失与源头之殳的合一。表示阴阳互补、刚柔相济。“医”的本义是调和。如果追求“中”的本义,甲骨文的“中”字是立在氏族原地旌旗的象形。远远望见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家乡。人人都不应该忘记那自己的根本。中就是本。中医是医之本。自然之本在中,生命之本在神,变化之本在机。中医是和神之道,而不仅是治形之学。中医是和人之道,而不仅是治病之学。神为本,形为标。人为本,病为标。道为本,学为标。道可以统学,学不可替道。

林亿等在《黄帝内经素问》序中所述“惜乎唐令列之医学,付之执技之流”的历史失误,申明了《黄帝内经》以大道为本,以学技为末的价值标准。及至其“奈何以至精至微之道,传之以至下至浅之人,其不废绝已为幸矣”的沉重感叹,则表露了作者对医道异化、濒于失传的深忧远虑。而“贯穿错综,磅礴会通”,端本寻支,溯流讨源的矫枉途径,则向后人显示了纵横会通,复兴医道,正本清源,回归自然的伟大意义。

“天”字在《黄帝内经》中共出现199次,主要是以自在的寓意出现,并囊括无与有、空与时、运动与作用、枢机与变化等各个方面。自然无所不在。时空运变、宇宙生成、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天道指其运动的本原,天气指其运动的方式,天机指其变化的枢机,天象指其变化的显现。生命过程之德、气、和、数、序、类,生命枢机之发、化、变、态、势、象与之完全响应。

《周易・系辞》载:“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观象观法、近取远取是其方法。以通神明、以类万物是其目标。取象比类是纵横天地上下,总览万化有无的门径。而其本则在于自然与生命的同原同生。同原并非指形体的同构,而是指时空的运变与和通。同生并非指形体的产生,而是指过程的显现与演化。

甲骨文的“生”是一个象形字。在下一横代表土地,在上一竖代表幼苗,竖上斜分的两叉代表延伸的幼芽,竖中的粗点代表种子的皮壳。种子本来就包含生命时空及生命能量与生命信息等。从种子到发芽以及从发芽到出土,乃是由隐至显与由静至动的过程。生的本义是出。出阴可入阳,出无可入有。无不是没有,而属于自在。无为隐,有为显。《素问・阴阳离合论》谓;“天覆地载,万物方生。末出地者,命曰阴处,名曰阴中之阴;则出地者,命曰阴中之阳。阳予之正,阴为之主。”阴中之阴、阴中之阳则是由隐至显、由静至动的阴阳归类。隐为阴,显为阳,静为阴,动为阳。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指道的显示。(老子论道是普适性的自然原理,可用于各个领域而不限于此。上下文所引均同)道显出一则为天道。天道显出二则为狭义的天道与人道。狭义的天道再显出二则为更狭义的天道与地道。于是道便有了三,则为天道、地道与人道。三之下可至无穷。道无限显明则为万物之道。所以说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大。广义的天道及其所属狭义的天道、地道、人道为我们所在局域空间的四大。其中道是第一大。所以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法是依从,而不是取法。甲骨文的“法”字左下为水,左上为人,右为水牛的象形。其本义就是依从。

老子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绝不是对人民的鄙视废弃,不理不睬。刍狗是祭祀用的圣物,祭祀的人对它毕恭毕敬,虔诚礼拜,无私无欲,尊重有加。因此可以之喻言自然的自在自为,社会的自作自息,生命的自生自化,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目的论的天人和通。《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以四时阴阳为万物之根本,并谓“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等,就是这一大道的显示。尊重自然、尊重生命。顺应自然之道,而不违背、忤逆、破坏。维护生命过程而不干扰、替代、损害。这是中医摄生之道与诊治之道的基本原则。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则喻言虚空之动如风箱。函以周罩于外者为橐,辖以鼓扇于内者为籥。开合往复,出入循环,愈虚空而愈不穷竭,愈动作而愈益显彰。虚空中含有无限的元精与元神,运动中输出无尽的能量与信息。生命空间亦如此。生命合空间的动态禁闭能量子就属于元精的范畴,其静态能量子则属于元神的范畴。《灵枢》所述神气的游行出入,则在于生命开合空间。现代物理的动态量子化弯曲空间刚刚进入动空间。(也许有人问:如何证明?当我们在飞驰的列车上,以为车内的局域性空间是不动的,打开封闭的窗户才知道车外瞬息万变……但谁能为我们打开宇宙的窗口?难道只有肉眼看到的东西才是所谓存在吗?二百年前有人问法拉第,“电能看得到吗”?“电有什么用”?)

“多闻数穷,不若守中”,就是指保持这一如橐之内籥所奏之虚空。“多闻”就是多用、多出、多动,“数穷”就是速困、速尽、速竭。“中”通“沖”,沖有空意,守中即守空(空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无限的自在。例如,两块钢板之间形成所谓真空,任何力量不能将其分开)。两千八百年之后,现代物理学的最新研究方知闭合空间具有无限能。(更有使一切化为乌有的所谓“黑洞”)岂不知开放与闭合还只属于开合的范畴,其上还有虚实、正反。生命合空间、生命虚空间同样具有无限的生命自在。调动这一生命自在是中医摄生之道与诊治之道的根本目标。《灵枢・九针十二原》中的“粗守形,上守神”,“粗守关,上守机”,“机之动,不离其空”,即指生命之神、生命枢机的发动在于生命之空。而不是所谓什么“人体皮肤的穴位”。

金文“间”字上“月”下“门”,表示月光从中射入,本义为缝隙,引申为中间。两物之中为间,而物无限可分,则有无限之中,则有无限之间。无限之间均无物,无物即所谓空间。其实,空间是空的间隙。(即使在牛顿的绝对空间,我们也看不到空,只能看到空在无限运动中的间隙)空间是无限的,局域性空间的不连续性是相对的。生命空间与自然空间相通,生命过程与自然过程相和。这是天地人和通的根本原因所在。正如天体只是宇宙的局域性表现形式一样,人体只是生命的局域性表现形式。以人体结构解释的“脏腑组织”或“系统观”,放弃了中医的主要自在领域和基本范畴,竟试图在西医的研究领地,以同样的方法和价值标准与之化而为一……

究天人之际几乎成为中国古代最高深的道术之一。《汉书・司马迁传》载:“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除《老子》、《周易》、《黄帝内经》的自然之道与生命之道外,“天人异用”与“天人合一”的争鸣亦具重要意义。如庄子主张“无一人灭天”。并曾用牛马的天生与人为来比喻:“牛马四足,是谓天;落(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人为与天生对立,则认得利己行为会危害自然,从而祸及自身。所以,不应以崇尚人为而忽视自然。荀子人为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并反对子思、孟子的“大天而思之”。乃谓:“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他还强调天人之分,指出天人的特殊性。《荀子・天论》载;“故明于天人之分,可谓圣人矣。”

“天人合一”之语出现于董仲舒之后,但类似的观点最先由战国的子思、孟子提出,意在天道与人道的同于诚。《礼记・中庸》载;“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与天地参矣”。汉代董仲舒于《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中则谓“天人之际,合而为一”。但董仲舒提倡的“天人合一”却宣扬了军权天授的观点。从而与老子的民母民得之德完全背道而驰。宋代张载于《正蒙》中曾予以反驳:“天人异用,不足以言诚。”朱熹于《语类》中则谓“天人一物,内外一理,流通贯彻,初无间隔。”天人一原,而非一物。其用各异,和而不同。虽无时不相交相通,但绝不能“结合”为一。大一统只在于本原范畴与时空范畴。人体与“宇宙”并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有机”是化学概念,并非中医所言“机”;“宇宙”为无限时空,并非现所谓“天体”)“天人合一”是摄生的意境,而不是中医的“指导思想”,不是所谓“整体观”(“整体观”也远非中医特色,体乃中医认识领域之末。上守神,粗守形。形在器之上,物在微之上,微在体之上。整体只是在部件之上),更不是什么“朴素”、“自发”的哲学。

《素问・六微旨大论》载:“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者求之气交。曰:何谓气交?曰:上下之位,气交之中,人之居也。”求本、求位指气之本,气之位。气之本是自然过程,自然之本是中。气之位不是地球的位置,也不是人体的位置,而是空间运变的时位。上下之位不是天之行在上边,地之行在下边,而是空间运变的上下时位。气交也不是天上的气候与地上的气流相交,而是时空方式的虚实交通,时空态势的上下交通,时空效应的开合交通。由之而有无交通、动静交通、阴阳交通、刚柔交通……

“天枢之上,天气主之;天枢之下,地气主之;气交之分,人气从之,万物由之”。天枢是自然过程的枢机,也就是空间运变的枢机。广义的天分为天地,天气是无形的自然运动方式,地气是有形的自然运动方式。空间运变的正反、虚实、开合、动静,包括物质、能量、信息的出入、升降、离合、聚散,皆表现为天地枢机上下交通。人在气交之中。其生命运动方式与之相从。万物亦如是。中医摄生之道与诊治之道均在于上下相交,有无相通,调理病机,调动生机。

生机通于生道,生道出于时道,时道出于圜道。金文的“瞏”是一个会意字。上为斜目,表示眼睛的环转;下为身形,中有圆圈,喻示内在的圜转。生命内在的圜周旋转与天地之道相通。(后又出现加“玉”旁的“環”以表示玉环,于是《说文》释为从玉从瞏的形声字。许慎没有见到甲骨文,只好以楷书或小篆解字。简化字又作“环”,“瞏”的寓意便随之消失)《易・说卦》载:“乾为天,为圜。”《楚辞・天问》载;“圜则九重,孰营度之?”圜道属于天道。宇宙与生命的圆运动就是圜道之动的表现。“圆”字有运转无穷义,《易・系辞上》谓:“蓍之德,圆而神。”《吕氏春秋・圜道篇》则将日月星辰运动,万物生成衰杀等皆归于圜道。中医对生命活动节律性运变的感悟,以及对五运六气周期性演化的领会,均为空间周旋、天人和通的圜道。

人们已知电子绕着原子核圜周旋转,行星绕着太阳圜周旋转。那么太阳系必绕着银河中心圜周旋转,所有星系必绕着宇宙中心圜周旋转。有形之物都在旋转,无形之场更在旋转。生命场与生命空间在旋转。人们看不到前者,当然更看不到后者。生命场与自然场相通,生命空间与自然空间相通。生命实空间与虚空间共和,生命开空间与合空间共和。生命空间自旋,生命场自旋。生命微观物质的运变循环往复,生命能量信息的运变循环往复。生命空间、场及粒子、能量、信息的往复才是真正的微循环。神气的游行出入显示的经络,神气的转输交会显示的俞穴,只不过是这一微循环的传递、反馈、协调和控制网络。

圜道是运动之道,生道是显现之道,和道是作用之道。有圜道才有寰宇,有生道才有万物,有和道才有变化。圜道是道之动,道之动为气;生道是道之用,道之用为德;和道是德之用,德之用为正。和能生物,同则不济。和则为正,失和为邪。和则无病,失和则病。《素问・阴阳别论》谓:“和本曰和。”遵从和道不仅是摄生的原则、诊治的大法,而且是人类的希望、未来的目标。

《易・系辞下》载;“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摄生之道在于通,诊治之道在于通。顺时空有无正反虚实开合动静之变而通,应阴阳四象五行六气八卦九宫之序而通。由于生气通天,所以专一精神,服食天气而通于神明。由于内外交通,所以现象识机,见微知著而通于神治。生命过程与自然、社会的和通,生命过程中神气形的和通,才是健康的真正意义。20世纪生物医学模式的意向性转变,以及在疾病医学中略作改造的新健康观,仍然与中医相去甚远。

《素问・三部九候论》中载:“无问其病,以平为期。”《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载:“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平是指生命活动的平和中通,而非人体物质的等量平衡。平和为动,平衡为静。平和则生,平衡则死。《伤寒论》中有“和之愈”。《灵枢》中有“使和则通”。《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有“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平即和平、中平、通平。中和通是对正常生命活动态势的标识,失中、失和、失通是对异常生命活动态势的标识。前者为正,后者为邪。失中则有虚实,失和则有寒热,失通则有气滞、血瘀、痰饮、水湿、积聚、症瘕之患。中医作为和人之道,其目标在于生命活动的中和通。天地人的中和通、神气形的中和通均为生命之道。

空间不是物体运动的表现形式,物体才是空间运变的表现形式,而且是局域性空间运变的表现形式。生命不是人体结构与功能的表现形式,人体结构与功能才是生命的表现形式,而且是局域性生命过程的表现形式。刚刚触及生物大分子层次的人体科学尚不能深入原子、中子、电子、光子等微观生命物质,也不能包括场、能量、信息等生命世界。所以更不能替代全部生命空间、生命枢机与生命过程,以及其与自然、社会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及相互和通。中国的自然之道超越西方的物体之学,中医的生命之道超越西医的人体之学,(正如在人体部件结构层次西方医学远胜中医一样)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也是人类认知的常识。

中医是天地人和通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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