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针灸已走向全球183个国家，对话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刘保延

刘保延，1955年生，陕西临潼人。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中医药数据中心主任，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主席，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承担国家“863”计划、“973”计划等项目11项，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等多个奖项，将临床流行病学、循证医学的理念与方法引入中医的临床评价研究领域。

楚天都市报12月21日讯（记者贺俊 李晗 通讯员应述辉）

人物介绍：

对话背景：

刘保延是世界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主席，说到中医总离不开针灸。

在中医药的世界传播中，针灸大概是普及度和共识度最高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名美国专栏作家在中国做了阑尾炎手术，针灸的术后镇痛效果明显，这段经历被发表在《纽约时报》上，之后总统尼克松访华，其随从和代表团医生观摩针灸麻醉手术后，针灸逐渐在海外引发热潮。

如今，全球有183个国家在应用针灸，一次性使用无菌针灸针ISO国际标已成为传统医学首个国际标准。

日前，在湖北中西医结合医院主办的第五届中西医结合医学发展高峰论坛上，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刘保延告诉楚天都市报记者，传统医学要想走得更远，必须建立命运共同体，共同推动国际化之路。

“要搭循证医学之船，把我们载向主流医学体系里去。”他建议通过科学揭示传统医学的内在机制，从而获得国际认可，在这方面，针灸就是明证。

传统针灸海外掀热潮

记者（以下称“记”）：年初，中国向世界卫生组织赠送了针灸铜人雕塑，习近平出席了仪式并为铜人揭幕。一千多年前针灸铜人问世时，好像就是这个模样，很多人感叹古人的智慧。

刘保延（以下称“刘”）：对，古人的观察对临床实践已经非常精准了，针灸铜人有一千多年了，而铜人身上的大部分穴位，在2000年前的《黄帝内经》中就有明确记载了，这些年来变化不大。其实，针灸铜人很大程度上给出的是一种标准规范，像铜人最开始里面就有汞，讲究“针入水出”，考试的时候穴位扎对了，里面才会流出水银，这个在现在依然适用，而且变成国际标准了。所以，习主席送的不仅是针灸铜人，还有传统的中医文化。

记：现在针灸在很多国家都有，甚至在美国成为整合医学和医疗保健的一部分，在国际上的认可度也比较高。

刘：对，现在针灸在全球183个国家都有应用，是典型的用实效来说话。在国际上第一次热潮的开启，是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他的随从和代表团医生观摩针灸麻醉的神奇。而在前一年，有个美国专栏作家在做了阑尾炎手术后疼痛难忍，针灸效果明显，他在《纽约时报》头版发表了这段亲身经历。这些都让针灸变得热起来。第二次热潮是1997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召开针灸听证会，肯定并推荐了应用针灸。

记：针灸刚走出去时，很多外国电视台现场拍摄治疗的奇效，逐渐获得当地民众的认可，现在你们出去还会被要求现场展示吗？

刘：很多。前不久，我们在意大利，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肩膀疼得抬不起来，在当地医院看过没用，我们在她手上扎了一针，她很快就抬起来了，类似这种故事很多了。

中医国际化，针灸打先锋

记：2014年2月，一次性使用无菌针灸针ISO国际标准作为全球传统医药首个国际标准。在中医药走出国门的过程中，为什么是针灸针最先获得国际认可？

刘：中医国际化，针灸打先锋。针灸是在国际上应用最广泛的一种方法，通过疗效征服了很多病人，针是它最基本的工具，把它作为一个标准很正常，大家也很容易接受。

记：既然有这么多国家在应用针灸，我们是否也在推动一些国际标准的制定？

刘：我们现在正和世界卫生组织一起推动，帮助针灸医师达到国外标准。很少有国家把针灸医师当医师对待，基本都是技师。其实，好的针灸医师非常难得。《内经》里有句话，说针灸“易成而难入，易用而难忘”。一个针灸师两三个月都能学会，但要成一个好医生还得磨炼，提插捻转的手法非常费劲，可一旦掌握了，要忘掉也很难。

记：像针灸这样的传统医学要想走得更远，你有什么好建议？

刘：我觉得首先还是把国内标准拿出来，到国际上让大家更多的人来认可这个标准。现在国家提出的“一带一路”战略非常好，我们现在也在提倡建立传统医学的命运共同体，传统医学在国外也是少数的一块，国内还有这么多政策支持，有这么多人在从事这个行业，还有立法保护，国外的力量就很单薄。

针灸应该是一门单独学科

记：我注意到你在很多场合都呼吁，要改变目前国内针灸的服务模式，现在的服务模式不好吗？

刘：很多时候，针灸只是被当成一个单纯的疗法。医院里基本是按病来分科，好多人是先到专科去治，比如头疼就找神经科治疗，实际针灸治疗效果非常好。现在很多医院已经在让针灸医师进入不同科室了，我们总说要改变服务模式，不能蹲在针灸科里等病人，应该走出去到各科治疗。

记：那么，发展到现代社会，针灸对哪些病也有奇效？

刘：针灸对很多病都效果不错，比如心血管疾病、卵巢早衰。现在有些人三四十岁，却各方面很抑郁，导致卵巢早衰，古人对这个病没有明确记载的诊疗，西医也没办法，针灸的疗效可能有百分之二三十。所以，我们现在组织一个卵巢早衰针灸治疗的联盟，全国有十几个生殖中心参与，而且很多都是西医医院。

记：这样看来，你觉得针灸是否已经具备作为一门学科的条件？

刘：它应该是一门单独的学科，而不是一门技术，有很多创新性。比如我们的体表，怎么和人体内脏联系，途径是什么。古人说法是经脉，但经脉到底是什么，具体能不能说清楚？它也是一个独立的学科，跟药物完全不一样，药吃了以后人体是对抗性的，是物质进入体内，针灸是外用的，没有副作用，而且效果很好。

循证医学增强国际话语权

记：你是学中医针灸出身，来参加湖北中西医结合医院的高峰论坛，对西医的优势也很认可。虽然医学没有先后之分，但传统医学似乎很容易被认为是现代医学的补充？

刘：在国际上，西医是主流医学；在国内，西医算是外来医学，到国内不到200年。我们常说：西医让人明明白白地死去，中医让人糊里糊涂地活着（笑）。实际是说，西医与现代科学更加精密，对机制揭示比较清楚，现代人更容易接受。而中医把人体状态与治疗方法紧密结合起来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但为什么能结合起来，在现代科技方法基本没有解释。

记：所以传统医学要想增强在国际话语权，就得把它说明白？

刘：传统医学能存在5000年不衰而且能走向国际，关键还是疗效，但疗效还得有证据，要借循证医学之船，把我们载向主流医学体系里去。

去年，我们在美国的国际权威医学期刊《内科学年鉴》上，发表了一篇用针刺来治疗功能性、难治性便秘的临床研究，一共做了1000多例，国际上引起很大反响。今年我们在美国医学会的会刊《JAMA》上，发表了有关用针刺的方法来治疗女性压力性尿失禁的临床研究，最近我去美国加州大学医学院，他们的教授想让我们去搞个专病科室。女性压力性尿失禁在美国是非常多见的一种病，除了功能断裂以外，他们只能采用手术方法，但手术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很多人出现副作用，投诉的人有十几万，针灸方法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他们认为针灸拿出了疗效和证据，而我们是按照国际通行的规则开展的临床研究，这条循证医学的路是走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