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改变世界的狗狗们（一）——睡眠捕手
这两年流行“养生”。互联网上常有“枸杞泡酒”的桥段，见面打招呼的方式，也从“吃了吗”，变成了“昨晚睡得好吗”。
失眠的烦恼（图片来源：scienceya.com）
要想皮肤好，必须好好睡觉；要想心情好，必须好好睡觉；要想健康长寿，必须好好睡觉。等等等等。问题在于——到底怎么才算好好睡觉呢？
睡眠的历史
实际上，人们对睡眠的态度，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身为普通人的我们，总是渴望更舒适、更充分的睡眠；另一方面，书籍和媒体，总是提到那些精力旺盛的人。“拿破仑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乔布斯一天只睡五个小时，所以他们都成了牛人……”
所以，睡眠问题，其实是三个问题：第一，睡眠是不是必须的；第二，如果是，应该睡多久；第三，假如存在“最佳睡眠时间”，有哪些快速入睡、提升睡眠质量的方法呢。
在这些问题之中，尤以第一个问题最为重要。倘若睡眠不是必须的，我们就犯不上操心后面两个问题了。争议，也恰恰集中在此处。
中国古代，有头悬梁，有锥刺股，西方学者也不遑多让，据说，达芬奇他老人家，每四个小时睡一刻钟，一天只睡两个小时。这些做法，都是把睡眠当成了负担。或者说，古代的学者们认为，睡眠是大脑“掉线”。亚里士多德据此推断，食物中含有某种烟雾状成分，吃完饭以后，它们顺着血管进入大脑、引起疲倦。所以，人们在进食后会瞌睡。[1]
弱者才需要睡眠（图片来源：weheartit.com）
反面的证据当然有。比如，如果睡眠意味着大脑掉线，为什么噪音可以把人吵醒呢？不过，在19世纪以前，这种符合一般印象的说法，一直是睡眠研究的主流。
一直到我们的主角登场。
叛逆的女人
玛丽·曼纳欣（Maria Manaseina），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女人。在并不算如意的一生中，她涉足了生理学的诸多领域，在很多方面，都做出了突出贡献。但是，长久以来，她名不见经传，一直游离在大众视野之外。
玛丽（图片来源：en.wikipedia.org）
为什呢？
可能，是因为叛逆吧。
玛丽，1843年出生于俄国。她的父亲，是著名的历史学者，圣彼得堡科学协会的成员，她的哥哥则是法律界权威。[2]他们的房子里，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难猜测，这样的家庭对一个女孩有着怎样的期待。不过，玛丽走得比他们希望得更远。
她是俄国历史上第一位完成高等医学教育的女人，也可能是欧洲历史上第一个这么做的女人。在她的学位证上，校方甚至不得不特意标注，她是一个女医生（woman-doctor）。求学结束以后，她嫁给了Poniatovsky。关于此人的资料，比玛丽还要少，连他的姓氏都是个谜。只有一点是确定的，他被沙俄警察逮捕，最终死在了狱中。[3]
随后她再婚，又离婚，钟情于生理学家伊万·塔尔哈诺夫（Ivan Tarkhanov），但对方当时已经结婚了，并且，拒绝离婚。
她没有孩子，没有再次尝试婚姻，守着实验室度过了自己的余生。
即使在实验室内，她也是一个不信邪的人。她曾经用六个月的时间研究酵母，最终证实，面包变酸是由酵母菌内的某些物质导致的，而不是酵母本身。[3]这等于质疑当时权威，发酵理论的创立者，路易·巴斯德。
瞌睡的狗狗
塔尔哈诺夫对睡眠十分感兴趣，写了很多相关的文章。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玛丽决定，以狗为对象，设计一个实验，研究睡眠的意义。
于是问题就来了：为什么选择狗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认为，动物体内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即，生命力。它是复杂的、顽固的、协调的。以狗为例，狗会跳、会叫，会运动也会休息，受了伤，可以很快恢复，这都是生命力的作用；另一方面，把水加热到一百摄氏度，水会沸腾，狗不行，狗会跑……
幸运的是，随着不断努力，生理学家们发现，生理现象，也是有条件的——只要改变某些环境变量，实验对象的生理现象，便会随之发生改变。这就是动物实验的理论依据。[4]此外，狗的大小非常适中，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十分常见。所以，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狗一直是生理研究中的重要角色。
早期医学实验（图片来源：drlindseyfitzharris.com）
玛丽从母亲那里，讨来了10只小狗，狗的年龄，在2个月到4个月之间。随后，她开始了睡眠剥夺——通过强迫行走等手段，令所有小狗没办法休息、时刻处于清醒状态。同时，记录小狗的生理状况。[3,5]
后续的研究
结果，很是耐人寻味。
在睡眠剥夺的第二天，所有小狗都出现了体温下降，下降的幅度超过了4℃。随着体温的下降，小狗们的运动，也是越来越慢、越来越弱。在第四天，最小的那只狗去世了，随后是第二只。尽管岁数越大的狗坚持得时间越长，但是，没有哪只狗撑过了第五天。与此同时，所有小狗都出现了体重下降的现象，从5%到13%不等。事后的解剖发现，小狗们的大脑有多处出血和脂肪变性。[3,5]
作为对比，狗一般可以忍耐20天左右的饥饿，而且，即使饿死，一般也不会出现严重的大脑病变。
换句话说，玛丽的实验证明，睡眠是一种“刚需”。睡眠不是大脑掉线，也不像励志故事里写的那样，可以轻易丢弃，而是一种比食物更重要的需求。
有意思的是，在这个实验中，玛丽不仅是实验者，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实验对象。因为要强迫小狗们行走，她不得不长期保持清醒，结果疲惫不堪，不得不放弃进一步的实验。[6]
玛丽所著得书籍（图片来源：amazon.com）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已经能够推翻旧有的学说，解决我们前面提到的第一个问题。
1894年，玛丽在罗马国际医学大会上，宣读了自己的研究结果，引起了生理学家们的强烈兴趣，后续研究很快到来。1913年，法国生理学家们重复了睡眠剥夺实验。他们发现，那些经历过睡眠剥夺然后陷入昏睡的小狗们，脑脊液中似乎含有一种特殊的物质——把它们的脑脊液注射到清醒犬体内，后者会很快会陷入睡眠状态。[7]
总结
现代医学研究表明，睡眠不足（小于6个小时），不仅会损伤大脑，引起头晕、心情低落，而且会引起身体的全面崩溃，导致肥胖、认知障碍和免疫力下降。[8,9]甚至有研究指出，比起那些睡眠充足、健康的学生，睡眠不足的学生成绩更差，更有可能辍学。[10]
睡眠周期，熟睡阶段，直接影响睡眠质量[11]
俗话说，春困、秋乏、冬打盹。失眠，似乎是现代人才有得毛病。其实，从那些小狗们身上，就能瞧出一些解决之道。首先，要建立对自己的信心，睡眠是一种本能，越着急越睡不着；其次，只要有条件，就应该按时入睡，缺觉太多，可能就补不回来了；再次，适度运动和室温，对快速入睡有很大帮助；最后，睡眠是受神经递质影响的，如果睡眠障碍一直存在、没有缓解，可以寻求医生的帮助，通过药物辅助入睡。
参考文献
[1] KIRSCH D B. There and Back Again: A Current History of Sleep Medicine[J]. CHEST, 2011, 139(4): 939–946.
[2] KOVALZON V M. Maria Manasseina—a forgotten founder of sleep science[J]. Journal of Sleep Research, 1994, 3(2): 128–128.
[3] KOVALZON V M. Some Notes on the Biography of Maria Manasseina[J].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the Neurosciences, 2009, 18(3): 312–319.
[4] 克洛德·贝尔纳. 实验医学研究导论[M]. 夏康农, 译, 管光东, 译. 商务印书馆, 1991.
[5] BENTIVOGLIO M, GRASSI-ZUCCONI G. The Pioneering Experimental Studies on Sleep Deprivation[J]. Sleep, 1997, 20(7): 570–576.
[6] 疯狂实验史[M]. 许阳,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9.
[7] 赵忠新. 睡眠医学发展史[J]. 中国现代神经疾病杂志, 2006, 6(1): 6–10.
[8] DURMER J S, DINGES D F. Neurocognitive consequences of sleep deprivation[C]//Seminars in neurology. Copyright\copyright 2005 by Thieme Medical Publishers, Inc., 333 Seventh Avenue, New York, NY 10001, USA., 2005, 25: 117–129.
[9] JONES K E, JOHNSON R K, HARVEY-BERINO J R. Is losing sleep making us obese?[J]. Nutrition Bulletin, 2008, 33(4): 272–278.
[10] 肖恩·史蒂文森. 这本书能让你睡得好[M]. 陈亚萍, 译.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7.
[11] 徐晓敏编. 神秘的睡眠[M]. 徐晓敏, 译, 阎庚, 译. 北京出版社,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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