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症患者眼中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我叫小黄,是一位脸上时常带着微笑,乐观、爱运动、乐于助人的男生,同时,我也是一位“资深”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从2014年至今,我患精神分裂症已经七年了。
在大多数人眼中,精神分裂症非常可怕,不是“疯”就是“傻”,而且一患上就好不了,实际上,在我们这些患者,比如我的眼中,精神分裂症根本没那么可怕:
01宁静世界中的一声巨响
在得病之前,我的世界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2012年,我和女朋友一起到武汉读大学,上课,周末一起出去玩,有时做做兼职,和每一个享受大学生活的青年人一样,过得还可以。
但是,疾病往往来得悄无声息,毫无预兆。
寒假里,我和女朋友一起在酒店兼职。那几天,我有点失眠,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同时,经常会感觉身体不舒服,就自己去药店买药吃,吃了药却依然不舒服,又都吐了出来;加上感觉领班总是在找我麻烦,我也不是个能忍的人,和领班大吵一架,然后直接旷工了两天。
然后,我的行为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但是我自己毫不知情。因为旷工无事,白天我只是到处闲逛,但到了晚上,精神就会极其亢奋,睡不着觉;打球时,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特别厉害,什么乔丹、姚明、科比都不如我;还跑到琴社去买了一把口琴(我也不知道为啥会去买口琴,我根本不会吹);感觉时刻有人关注着我,感觉自己啥事情都会做,做人做事都特别高明,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自我感觉好像天天过的很充实——现在想来,都挺可笑的。
但是,当时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人对精分又没什么概念,所以,我的异常一直没被发现,直到,我的眼中的世界跟现实世界的差别越来越大……
有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了去世好几年的爷爷,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他,梦里,好像他指引着我,要我去一个地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我爸爸说当晚也梦到了他,这更让我坚定了信念。
于是,凌晨三四点,我拖着行李箱,不顾爸爸反对去了客运站,想坐飞机去NBA参加选秀(大家不要笑我啊!当时真的感觉自己特别牛,马上要做一件大事了)。我到了客运站,说要去美国,出租车司机可能当我是一个傻子,没人理我,我就拖着行李箱一直往前走。
黑灯瞎火的路上,感觉有个人在后面跟着我,我当时害怕极了,也不敢往后看。走着走着,慢慢有了一些累意,就一点点地把行李都丢了。后来又累又饿,天也差不多亮了,就往回走了。中途还跑到了路边菜地上旁边的孤坟旁躺了一下,回来的路上,行李都没有了,还感觉那时候有一个流浪汉跟着我。
回到客运站的我,身无分文,一位早餐店老板可能以为我走丢了,就给了我一碗热干面,还问我叫什么名字,家人的联系方式,我就把爸爸和女朋友的号码给了他。
之后,爸爸和我女朋友赶来,把我带到医院就诊。
02精神病房是我的避难所
被家人带到医院后,我糊里糊涂住进了精神心理科病房,刚住进去感觉还好,就是到点吃饭、吃药、打点滴。
因为是封闭式的,每天的生活特别无聊,住了几天就想出去了。我大吵大闹要离开医院,医护人员担心控制不住,不得已把我绑了起来。这么一来,我反抗得更加厉害,一直说“我没有病为啥要把我抓起来”。
后面,医生认为我病情加重了,把我转到了第六医院。在第六医院度过的两个多月,像是两年,很煎熬,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病房里住的人特别多,一个大场地,除了走路的地方全都是床,差不多有百来人,而且大家都感觉怪怪的。我去的第一晚,一直闹腾到早上,只想着要出去,大喊大叫,最后医生没办法,就把我按着打了一针,应该是镇定剂吧,我才变得安静了一些。
由于我不太听话,经常被绑起来打针,我就想尽一切办法解绑,但是基本没用,越挣扎越紧,有时候还想办法把针头扯出来。
住了一段时间,我心态平静许多,不像刚进来时那样,只是每次家里人来看我的时候我就会对他们发脾气,恨他们,为啥要把我送进来,啥时候接我回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要感谢医院里的医生,我真的是个不听话又麻烦的病人;还有那个保管物品的大叔,经常把别人的东西拿一点给我吃,有时候还把他自己的饭菜给我吃。
两个月左右,我的情况稳定很多,可以出院了,走之前,我在医院里洗了个澡,换了妈妈带来的干净的衣服,那位大叔送了我一双鞋子(是库房里面的,那有好多其他病人的东西,都是没人要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放着)——脱下病服,换上以前的衣服,好像我回到了生病前。
走的时候,我和保管大叔说再见,说还会回来看他的,他叫我不要再来了,现在想想还是很感谢他。
03乐观的同时也要坚持治疗
医生嘱咐我,回家后一定要按时吃药,但我自己又不愿意吃药,到武汉之后又住院,情况也不太好,之后又转到市二医院住院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好起来,经过反复教育,我也愿意主动服药,可以选择回家治疗了。
后来毕业的时候去学校参加了答辩,拿到毕业证我就回家休息了。关于女朋友,住院的时候她也来看过我,叫我好好治疗,早日康复,一段时间之后,她在QQ上和我说了分手,刚开始我也问她为什么,后来我就默认接受了,因为我听说,我不在学校的时候她的生活也过得很差,状态也不好。现在她小孩都好几岁了,我们早没了联系,但是偶尔还是会想她,想着,如果我没得病的话,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会有所不同呢,可是人生从来都是千变万化的,这可能是给我的一个磨练吧!
在家吃药的期间,我在当地还是找到一个工作,但体重涨了好多(读书的时候身高1.8米左右,体重120斤左右,吃药期间最高到了190斤)。之后连续吃了两年多药,我感觉差不多好了,就和妈妈说可不可以不吃药了,妈妈当时也以为我好了,我就自己把药停了,这应该就是我后面病情再次复发的原因。
2018年快过年的时候,朋友同学之间聚会多了,大家都活跃了起来,经常晚上互相聊到很晚。当时我就感觉自己心情变得很容易受别人的影响,过年的时候,爸妈因为一点儿事吵架,我当时很生气,结果我和他们也吵了起来,只感觉在家里呆不下去,把家里的东西都摔碎了,朝妈妈吼道,还不如把我送医院去,然后我又回到了医院。
这次在医院里治疗的感觉还不错,刚开始时候,我的想法天马行空,经过两次电疗(就像触电一样的感觉)和药物治疗,症状慢慢减轻了。有时还能帮助医生看护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整理一下居住的环境。后来,医生评估我可以居家治疗,就让妈妈接我回家了。
这次住院的病房里,有我第一次住院的病友,也有好多没见过的新面孔。有的病友家长想带他们回家,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一回家没过几天就又要送过来。但大部分的病友还是可以通过治疗回家的,或许是因为每个人病情严重程度不一样吧。
04总结治疗经验,积极生活
从医院回来后,我一边吃药,一边上班,坚持着自己喜欢的打球运动,还参加了半程马拉松比赛;同时,我也通过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体重逐渐下降,从190减到了150斤左右;药物服用量也慢慢减少,现在坚持服药,隔一段时间会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心理状态也很不错,只是会有病耻感。虽说精分相当于心理的一次感冒,但还是不敢轻易告诉别人我的病情,怕别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我,也不敢和别的女生聊天交流,不知道以后如果谈女朋友,要怎样和她说起这件事情,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后谈谈我对精分的认知吧:
- 首先就是有啥问题及时和家人朋友沟通,不要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扛,也可以通过运动或者其他娱乐方式自我消化。
- 如果确诊了,就更需要主动寻求家人的关心和帮助,还要配合医生的治疗。这期间肯定是会出现很多糟糕的事情,但要一起努力。
- 就是后面出院之后一定要按时吃药,按时复查,有啥问题及时和医生沟通,千万不能自己擅作主张减药或者停药,因为复发的话就又要重来一次,还可能更加严重。
希望所有的病友都能战胜病魔,让生活走向正轨,还希望社会能向大家普及精神分裂是怎样的病症,让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一切,不再谈其色变,构建一个温馨社会!
医|生|回|信
杨润许: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精神科主治医师
小黄,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首先我要祝贺你疾病得到较好的治疗,正在逐渐回归正常生活。
精神分裂症症状复杂,治疗需要较长时间,因此,很多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康复之路,往往曲折且复杂。患者和其家人都需要对自己的疾病和病因有准确客观的认识,需要生活和医疗条件有保障,最好能够得到充分的社会支持,最后,更需要患者本人有足够的自知力和韧性,不治愈不罢休。你无疑是幸运的,这些条件基本上都具备了,所以之后只要你继续坚持治疗,治愈的希望是非常大的。
我也和小黄一样,从医生的角度给小黄以及广大病友们提几点建议吧:
1.乐观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但同时也要谨听医嘱,按时服药,定期复查,随时沟通,切勿私自减药、断药。因为正如小黄提到“复发的话就又要重来一次,还可能更加严重”。
2.病耻感是认知不足的结果。精神障碍说到底也是一种疾病,那为什么感冒、发烧这类疾病患者容易被他人接纳,而精神障碍患者却不能呢?我认为这是人们对精神疾病的认识不够,作为患者,我们自己一定要树立对疾病的正确认识,然后从身边的人开始,大大方方指出其他人的知识盲区。
3.积极寻找资源。我想,对于小黄而言,家庭就是小黄对抗疾病最重要的资源,当我们生病的时候,家人能陪我们去医院,监督我们服药,为我们这个漫长的战役提供充分的物质和心理支撑。“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和家人朋友沟通,主动寻求家人的关心和帮助”,唯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