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为什么我要写抑郁、焦虑、自杀、疾病

文 / 思睿明精神心理
2019-06-12 23:04

作者:Charles Rosen我知道,会有大量的人抗议:这是传播负能量。可正能量是什么?就是对世卫组织今年公布的5400万中国抑郁症病患不闻不问?前阵子标榜自己dī duān 人口的豆瓣ers,你们可知道这个用词的出处?你们是否哪怕有兴趣去看一看那一部纪录片,或是读一读它相关的文章,理解一下精神疾病的困境?

受不了,为什么我要写抑郁、焦虑、自杀、疾病

是的,我经历了极度痛苦的一年。首先,心跳经常低于60的我,突然持续超过三天跳过100,我去挂急诊,急诊说心电图没显示有问题;第二天我依然很痛苦,已经四天无法入眠,这样也无法工作(是的,每一份工作对我都很重要,无论我喜欢或不喜欢)去挂心内,挤不过人头涌动的病人家属,几乎就要晕在候诊台,被护士教训要去急诊;我又去了急诊,总算这个医生给我认真做起检查,查完心肌酶谱后说你赶紧再去挂个心内吧,现在快下班也没人了;心内的医生从病房踱回来,看了看说你明天挂肾内吧,晚上不行就叫救护车;第二天肾内医生说你得住院,我说可我下午还有课呢,要上到晚上呢,"那你自己看吧,你的命要不要紧",我坐在医院椅子上,考虑良久,先打电话请了假(是的,每一份工作对我都很重要,无论我喜欢或不喜欢),然后打电话问我母亲,我怎么会有肾脏问题?是否有遗传因素?住院需要家属办理,我一个人处理不下去了。住院时病房只剩一间单人病房,我说我办好就取行李去,结果一量血压,护士觉得机器坏了,回去拿了汞柱式血压计,拔出我的体温计,厉声叫道:"你去床上躺着别动了!一动都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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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周我都没有得到确诊。他们认为我得了横纹肌溶解综合症。每一个医生、护士、做检查的大夫每天都问:"你吃小龙虾了吗?"我心里默念,小龙虾小龙虾,你们就只懂吃,我大闸蟹都没吃多少年了。病房每天有大叔送菜饭,有朋友学生来看望,还读了读不完的长长的小说(比如现代版Ulysses和The Golden Notebook,虽然还是没读完),打开朋友从英国带来的丹麦无火香氛,气味清新,毫无肾病科那股子恶心味道,一个人的病房没人打扰,一切都很惬意——除了医生要求我停掉一切药物来确诊,包括我吃了九年的安眠药以及经常一把把吞服的止痛片,让我头痛欲裂地掏心掏肺呕吐,以及每天要计量自己尿液的量显得很羞耻。在漫长等待确诊的过程中,某个家庭成员却受不住了。Ta在某个早晨抱怨我的病,觉得生活无法以这样的方式围绕我转,我生气了,因为疾病显然不是我的自主选择。Ta开始肢体冲突,最后把我一把推搡在病床上。我脑海一片空白。披着毛毯坐在扶手椅上战栗。一直不放我出院的主治医师和护士进来,说:治得不定心,你就出院吧,换个医院看看。

出院后我开始能够确诊为皮肌炎(DM)和系统性红斑狼疮(SLE)的免疫系统的疾病,即混合性结缔组织病。其中DM的感受和情形更严重,它意味着我有较高的癌症发作几率;SLE则意味着我有更大可能患有高血压以及心血管疾病。我开始大剂量口服激素甲泼尼龙、免疫抑制剂和一些抵抗副作用的药物。医生没有说我会有怎样的身体变化。但我知道,我的姑姑是个肾病患者,她发病时服药和做治疗总是说自己又闯了回鬼门关。她没有工作,在我的年纪就因病赋闲在家,职业是炒股。偶尔借住她家,做一回田螺塞肉就说,诶,你们哟,也吃不上我做几回了。这是我恐惧的生活。工作对我都很重要,无论我喜欢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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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夜晚,第一次,我开始发作了。擦瓷砖后我感到上肢肌肉疼痛,去床上休息后竟然慢慢在全身蔓延开来,最后竟然疼痛到连身体与衣服的接触都刺痛得让我禁不住叫喊。去医院的计程车上一个小颠簸,我就忍不住叫出了声。去的第一家医院,说是没有风湿科。只好去前一家医院推荐的那家,本城最好的医院。可那是怎样的一个难民营呢?一个急诊内科室里,两个医生,4-5个病床,急诊走道里都是病床。老人们喃喃呻吟,就在等被传唤去病房的医生回诊室的过程中,一个看起来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年轻女病人昏死过去了,苍白色,嘴唇是紫的。就在前一分钟她看起来还有略显红润的美丽样貌。她的家人,一个一米八的壮汉用东北话打电话疾声嚎哭:"她不行了!不行了!"

我受不了了。疾病恐怖的一面终于展现在我面前,暴露无遗。我起码暂时死不掉,我这么想着,缓慢踱步去一条没病床的走道,刚坐下就被自己的屁股痛得跳了起来。

医生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激素,并告诫家属:不要再让我做事了。而那一夜挂完水我的疼痛还没有好。医生说不能再加计量了。由于口服无效,我就开始了更漫长的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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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医院意味着不再有单人病房。好处是离家近,每天挂完水我可以回家。但我不能做家务,家人甚至不让我多走一步路,我每天都有人接送,都有人买、淘、烧、洗,这让我产生严重的生活无法自理的即视感和失落感。

类似甲泼尼龙的激素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你的健康从一张储蓄卡变成信用卡,被提前透支并有很少的机会能偿还清。在风湿科,免疫系统疾病的年轻人大多是女性。我的病友们。她们一个个都是满月脸、水牛背,长着胡须,浮肿得面目全非。这还只是最轻微的打击。她们闭经、无法生育、哪怕有了孩子或怀孕了都被丈夫抛弃、各种五脏六肺的器官功能受损、股骨头坏死无法正常行走、毫无免疫力的脆弱让他们和艾滋病患者一般易感染各种并发症,以及抑郁症、精神失常……我觉得自己在浮肿和溃烂,一度我以为自己也要跛了,更可怕的是作为终极武器的激素很长时间里依然对我无效,我以为自己就将慢慢被这毛病的各种症状以及激素副作用耗死。再没有人来探望。我被抛掷到真实的,病人的世界,那个常人不接触的世界。此时,我终于深刻体会到过去读所有那些关于疾病的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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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都是我的证件,通行证摄于出院后约两个月。因此,我在一年间出入境总被告知要重办港澳台通行证、身份证和护照,在那大约半年间,我是无法用脸刷出支付宝或其他app的。而这仅仅是最微不足道的副作用。

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出院了。其实指标还是没好只是相对稳定,每个星期都要做血液检测,还需要每半年做癌症检测。

以上,都是你们爱看的,一个身体有病的人的卖惨。情形是:这个人过去活奔乱跳,后来……然后精神振奋,开始了人生第二春。可事实是这样吗?如果我继续描述自己精神崩溃的过程,还会有人想看吗?读到这里的你,有没有读过《疾病的隐喻》、《疯癫与文明》、《癌症楼》……?我知道自己出现抑郁症状很久,一直抗拒确诊,因为我太清楚,身体疾病和普通人的鸿沟相比精神疾病和普通人的更大更深。我恐惧,最终我的身份只有一个:病人。或者两个:病人,精神病人。其他的人格和身体属性都就此抹平。"祝你早日康复",这句话是听得最多的。可是说话的人,包括过去的我,都不知道有多少病是不可逆的。每每我描述自己的药物副作用,医生都说停药就好。而其实,我是一个需要终生服用激素、透支健康的人。这感觉就像守在一艘永远不靠岸的核潜艇上,每天面对巨大的核反应堆,压抑沉闷,但不得不提示自己要保持适度的欢愉和警惕。大家可以加我围星zaoyujun1996,我拉你进,慢慢的现在已经有10几个这样的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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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抵抗抑郁,在第一次去精神专科医院病确诊抑郁和焦虑症前,我已经读过各种精神疾病、心理咨询方面的书籍,努力调试自己。(也正因此,我几乎很肯定,对我来说,与心理咨询师对话的作用不会比我身边随便一个朋友的对话有用)而如果我要去做咨询,我所要讲的,难道不会被认为是怨天怨地怨父母怨朋友怨家人怨天不由人,就是不想想自己有什么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