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苏明玉选择了逃离家庭,她却因屈服得了抑郁症
类似《都挺好》中苏家的原生家庭太多了,所以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共鸣。面对强势、偏心的苏母,苏明玉选择了反抗、逃离,最终找到了自己的路和未来。
但我的朋友晓芹却没有这么幸运。
最初听说晓芹(化名)患了抑郁症时,我很吃惊。我一直以为她属于那种神经比较大条的人。
我是在她姐姐家见到她的。去的时候,是她母亲开的门。晓芹一直躺在卧室内,大白天的,盖着被子,闭着眼睛。
她母亲一边招呼我,一边擦眼泪。晓芹这样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晓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N城上班,平时跟家里人联系不多,可能两三个星期才打一个电话,报下平安。所以,晓芹最初病发的时候,家里人并不知情。
她并没有辞掉工作,但已经很久没有上班了,公司也联系不到她。与她合租的室友说,晓芹整天关在屋里不出来,屋里也没什么声音,还以为她不在呢。
幸好她还没有丧失求生的欲望,所以她最后熬不住的时候,给父亲打了电话求救。她父亲赶到了N城时,发现晓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病情已经挺严重。
她整日躺在床上,不愿出门,不想洗漱,也没有食欲,更加不想和人交流。
抑郁症是啥病?一辈子都待在农村的父母搞不太清楚,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十分耻辱的疾病,统称神经病。他们守住了这个秘密,除了自己的家人,谁都没有告诉。我也是偶然情况下联系晓芹,才得知的。
晓芹的情形他们根本无从下手,也无法可想,又不敢接回村里,便送到了北京的姐姐家。那里有全国最好的精神病医院,如果北京也治不好,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带着她出门坐火车真是费劲啊,我跟她爸连拖带拽才给弄来的。”晓芹母亲无助地叹气。“你看看她,跟个活死人一样,合着眼睛就在那里想,也不知道想什么,怎么劝她都不听啊。”为了让晓芹起床洗漱、吃饭吃药,每天都要跟她斗争半天,“有时我就直接把床铺都掀了,看她怎么睡!”
她还模仿晓芹被她强行拉着出去散步、逛超市的模样,半仰着头,呆愣愣地看着斜上方,谁也不搭理。她说,有时候她实在气不过,就叫晓芹去死,她跟她一起死。死了一了百了,别活着害人!
有一次晓芹真的冲到厨房去找刀,她才害怕了。“你看看这个把手,就是那天拽掉的。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得了这么丢人的病,我跟亲戚都不敢说啊!”
现在他们定期去安定医院复诊,医生开了好几种药物,价格不菲。晓芹母亲拿给我,说:“你去劝劝她吧,我们说话她都不听。”
不少人都把抑郁症归结为心里想不开,钻进死胡同了,只要想通了、看开了就好了。我虽然对抑郁症也并不了解,但我知道这病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讲讲道理就行的。
我走进了卧室,晓芹侧身向内卧着,并不理会我。她母亲大致说了她认为的病因。去年,晓芹借了一笔钱给朋友,结果约定的还款日期到了,对方却消失了。这件事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导致晓芹陷入了自责、自罪的抑郁深渊。
其实还有一件事,年初的时候,晓芹的前男友结婚了。这个男友我见过一次,精明的生意人。但晓芹看上去真的很爱他,已经决定带他回家见父母,连礼物都买好了。最终却没有成行,因为她母亲随口说了句:“这个人不高啊, 年纪看起来比你大好多。”结果晓芹就直接跟人家分手了,就因为这一句话。
分手之后,朋友几次介绍她相亲,都是无疾而终,她觉得这些人都比不上前男友。但对方分手之后却很快确定了新恋情,不久就散发了结婚请帖。这对晓芹是另一次沉重打击。
于是,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总是在做错的事,她真是没用,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自罪、自我埋怨。
那天晓芹的情况并不好,直到我告辞离去也一直没有搭理我。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晓芹刚完成一个阶段的住院治疗,病情有好转。我们一起聊了一会儿。说起了她的病因,与她母亲说的相差无几。但她又把一本病友送她的抑郁症图书递给了我。
她很悲观:“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看看书上说的,如果是二次复发基本上就无法治愈。”她回忆起了初中,说那会儿已经有抑郁症的苗头了。她觉得自己会得抑郁症,是因为小时候母亲对她们姐妹不好。
“我妈整天骂人,特别难听。我姐从小就怕我妈。有一次,她要交学费,但不敢问妈要,就让我去帮她要,结果我妈连我也一起骂。说我们就知道伸手要钱。”她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其实有些麻木。
很早就之前她就说过她家的人彼此之间关系冷淡,不像一家人。别人家的家人在一起时,有说有笑,亲亲热热,他们家人在一起却总是冷场,彼此之间没什么可以交流的,所以除了过年,她极少回家。
她姐姐与家人的关系也很疏远,当初谈恋爱都没有告诉家里人,后来带男朋友回家时,都怀孕好几个月了。“她不敢回去,我姐夫和她的公婆陪着才敢回去。”据说她母亲大发雷霆,指着她姐姐的鼻子让她滚。
“我其实挺怕我妈的,她说的话我不敢不听。之前那个男朋友,也是因为她不满意才分的。”她怨恨永远都听从母亲指挥的自己,也怨恨自己的母亲,“我们家的人都怕她,包括我爸。”
她有关童年的记忆力,极少有感觉到妈妈充满温柔爱意的时刻,似乎她母亲和子女沟通的方式就是辱骂、责难,所以导致晓芹长大后十分自卑,在与人交流和情感表达方面也有一定的障碍。
她冷静地总结着妈妈的罪状,一条一条,但这其实并不能帮助她挣脱抑郁的困扰。这是她心灵上的困境,对她至亲的母亲,她既无法原谅,又无法割舍。
这时她母亲冲了进来,“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都是我的原因?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我把你们养大还错了?”
晓芹的指责让她母亲难以承受。“怎么你姐好好的,就你得这个病,啊?”
……
也许她母亲真的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伤害过晓芹和她姐姐,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她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错。她不懂得爱,也没有学会去爱,她是这样长大的,然后又这样养育了自己的子女。她无法理解、无法体会晓芹的困境。
但至少她从没真的想过放弃晓芹,而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监督她吃药。
后来,晓芹又住了两次院,恢复得还不错。大约一年多之后,她又重新开始恋爱了,对方是她同乡,也在N城工作。这次她母亲对男友十分满意,一点毛病都没挑。
“只要他们自己相中了,我没有意见。”她说。
目前,二人好事将近。
不知道晓芹是否真的和她母亲达成了和解,但我希望如此,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真的从困境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