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独上高楼”到“灯火阑珊”是死节的愤然还是抑郁的结局?
抑郁,是人的一种心境,通俗表达抑郁时候的感受就是“嗷嗷不爽”。如果被诊断为“抑郁症”似乎就说明抑郁已经是个问题了,而且还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提到抑郁症,最典型的当属“小崔同志”,该同志也多次面对观众坦诚自己严重的时候大有死去活来、悲不欲生之感受。
曾经乃至如今“王国维”一直是被学界大加推崇的名字,作为“清华四大导师”(另三位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甲骨四堂”(王国维号观堂、郭沫若字鼎堂、董作宾字彦堂、罗振玉号雪堂)之一,其学术造诣、治学风范、学术成果倍受后世敬仰。尤其是王国维在五十半百不惑之年选择自沉颐和园昆明湖,可以说是一沉激起千重浪,其死因也给后世留下了揣测和遐想的空间。但如果联系到“抑郁症”的病理表述,把老先生沉湖自溺的诱因归结为精神的抑郁,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抑郁症又称抑郁障碍,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临床特征,是心境障碍的主要类型。临床可见心境低落与其处境不相称,情绪的消沉可以从闷闷不乐到悲痛欲绝,自卑抑郁,甚至悲观厌世,可有自杀企图或行为;甚至发生木僵;部分病例有明显的焦虑和运动性激越;严重者可出现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为了便于对照分析,还是先从他的“三种境界”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王国维的“三种境界”之说,原文本貌:【卷一 二十六】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多个资料来源显示,“第一种境界”语出北宋晏殊《 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第二种境界“语出北宋柳永《 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种境界”出自南宋辛弃疾《 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曾几何时,他的“三种境界”之说,被广泛运用于爱情、仕途、财运、人际等“各行各业”,简直成了普世真理,并一路衍生出了一批的“衍生品”。
作为整理记录王国维读诗词心得的《人间词话》,若换做常人,此类属于笔记日记,叫啰嗦呻吟文字,多是拾人牙慧的残渣剩饭。但作为国学大家王国维的心得笔记,必然有真材实料在其中,不说是字字珠玑,至少也是光芒一片。虽然多是寥寥数语,多以品评、对比等形式出现,但真的是有观点、有褒贬、有新意。为了进一步见证王国维的“见人所不能见、语人所不能语”的业务眼界和专业天分,不妨看看老先生的脚底下是一个什么样的根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根本深者其华实必茂”!
王国维一生,究其学术地位而言,史学领域:研究成果主要收集在《观堂集林》卷9至卷22的14卷《史林》中,在大致包括八个方面的研究中,以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文书文物和古代北方民族、辽金元研究五大方面成就最为卓著,提出“纸上之材料”与“地下之新材料”结合的著名“二重证据法”,将甲骨学由文字学演进到史学的第一人!哲学领域:其地位及作用让他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中占有一席之地,他运用西方哲学的方法来梳理中国哲学所进行的开创性工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20世纪中国哲学研究的雏形。文学领域:其最大的成就集中体现在《人间词》、《人间词话》诗词创作成果和文学理论思想。
就是这样的一位学界大家,却选择了一种特殊的告别方式,沉湖自溺。而且还是正当五十半百、不惑的年龄段。按理说,都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王国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非要以一死来结束自己定有辉煌未来的一生呢?后世臆测大致又分几种:源自王国维前清遗老身份的“殉清”说、经郭沫若笔播定论的“逼债”说、来自国事巨变的“惊惧”说、仿效屈子的“谏阻”说、陈寅恪的“文化殉节”说等。尤其是其死后发现存于衣兜里的遗书中写道“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让时人、世人费尽心思揣测,其一究竟欠谁一死:自己的、家人的还是他人的?时代的、学术的还是政治的?其二世变究竟所指何处:清廷覆亡?北伐近逼?传统已死?其三所全之义为何:文人高义?君国忠义?师友仁义?所指之“辱”为何:忍辱、受辱?是积聚之辱还是一时之辱?是家国之辱还是袍义之辱?是斯文之辱还是境遇之辱?总之,这些要有个了结,唯死而已!
终其一生,王国维经历了少年丧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的三大人生不幸,在人际关系上,自己唯一的一位亦师亦友加亲家的罗振玉跟他也因隙南北,也有人根据曾给王国维写来“绝交信”的罗振玉为自己亲家操办后世时悲诉“静安以一死报知己,我负静安,静安不负我”推测,王国维的一死,源自对三十年情深挚友的伤心,以死明节!
但回到王国维的“三种境界”上来,似乎这又是一个“谶语”:年少盛名之下,学术卓绝,见地独到,每每“独上高楼”,其学识足可以“望尽天涯路”,这是其一。一生坎坷,笃学以孜,治学不辍,诚可谓“终不悔”,这是其二。沉湖一死,挚友绝交,本是就是夜火孤灯,奈何今又阑珊殆尽,遑遑半百一生,自己所求之理想、所处之境遇、所受之抑郁,原来自己不是置身于华灯初放的闹市街井,不是置身于光彩斑斓的精神殿堂,自己只是一个站在阑珊灯火处的孤单人!
孤单的人,不可能不抑郁,只是抑郁的结局出乎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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