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楼》:为了活着,你可以付出多少“代价”?

文 / 欣德健康之星
2021-04-24 09:18

"最初的二十五年你将过人的生活;第二个二十五年你将像马一样干活;第三个二十五年你将像狗那样乱叫;还剩下那二十五年么,你将像猴子似的被人取笑…… "——《癌症楼》

1941年"二战"苏德战争爆发,年轻的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后简称索翁)放弃攻读文学,应征入伍,凭借英勇的表现,两次立功受奖。
不料四年后,一封写给友人的"信",让他被判劳改,后又被流放。
许是濒临死亡,满满的遗憾让他的创作热情高涨,写下了著名的,记录苏联劳改营的真实"纪录片"《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
此后,或许是出于那个特殊年代,苏联文人特有的社会责任感,索翁坚持不懈地开始为"我的国家"勾勒真实的画卷。

最后,以大半的亲身经历和"前半生"的人生思考,以及自己对俄国社会的挥刀"忍痛割脓"的爱恨交织,写下了这本《癌症楼》,却因此遭到"作协"的开除,后更是被自己祖国驱逐处境,被迫流亡。
讽刺的是,在1970年,他却以"因为他在追求俄罗斯文学不可或缺的传统时所具有的道义力量。"的理由,获得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其实这本洋洋洒洒数十万字的《癌症楼》读起来,似永远笼罩着一层抹不去的灰,那是一种牢牢粘附在那个苏联专制黑暗岁月里的阴霾,愤慨、无力、挣扎和妥协,构成了这个故事的最初样貌。
但索翁其人,虽生在20世纪,骨子里却好似继承了十九世纪俄国古典批判现实主义的执拗,他的笔似"受上帝指挥"般,永远毫不留情地"挥砍"着,那个时代最残酷,最黑暗的真实现状,于是被誉为"苏联的良心"。(或称为“俄罗斯的良心”。)
《癌症楼》的故事很奇特,大致是描绘一个叫帕威尔的永久流放犯癌症患者,入住集中营般的"十三号楼"(癌症楼)里的,所见,所闻,所经历,种种命运的故事。
之所以认为这个故事奇特,是因为这个看似描绘"癌症"的群像故事,却反而弱化了疾病带来的痛苦,去聚焦有点类似"精神哲学",和矛盾的人道主义与现实批判的杂糅体。

如果要用"俄式"的价值取向形容的话,那么它就像是一场在蛮荒西伯利亚冰原上,刮的凛冽风霜,让人有种兜头而来刺骨的清醒。
当然,在这里,并不想去探讨索翁在故事里"反复无常"的,处于时间桎梏的政治观点(政治价值参考)。
而是想就人文的部分,去尝试分析《癌症楼》这个故事里,包含的诸如命运、活着的代价,以及以何种标准去审判别人的生命等人类在任何时代都共有的"终极疑问"。
或许读后仍旧无解,但至少给这一条"路"上,加了一盏永远耀眼的明灯。

为了活着,你可以付出多少代价?
1953年索翁被流放哈萨克斯坦多个劳改营劳改,直至4年后的洗清罪名,恢复名誉之间,他两度患上癌症,在不懈的"斗争"之下,最终得以痊愈。
癌症,这种即使在现代这个医学技术如此先进的社会里,依然以居高不下的极低存活率,而让人们"谈癌色变"。
更不要说那个年代的苏联了,它在那个时候又被称为"绝症",不同于现代意义的"存活率"的冰冷预期计算,在当时的"绝"是一种在心理上充满未知的,对死亡的"预告"的绝望,而非单纯生理上的痛苦。
在那个时代里,医学唯一能给予的,仅仅只是对癌症患者"活着"(存活)的时间,进行大致的"倒计时"。
"治愈"两字,在那个时代是"不存在"的,即便真的有活下来的人,也会被归为一种"样本破坏者"的存在,是不具有统计意义的。

正如《癌症楼》的故事里,其实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直接描写"死亡"的样子,更多的是一种"出院"(故事里,医生会以此,让"快死的人"腾出病房。),或者委婉地说是一种"走向死亡"之前的无力挣扎。
侧面唯一的"死亡",也只是一个死在火车售票室的工人,还是通过医院的女工的口中"传播"的。
但也正是因此,这种明明被"死亡"阴霾完全包裹着,却丝毫不被透露的逼仄感,"死神"高悬头顶的毛骨悚然,才是索翁直插大家"心脏"最犀利的匕首。
说来,从前很不喜欢阅读这类,具有19世纪鲜明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甚至连近代一批"进步文人"针砭时弊的"利刀",读起来都有一种不舒服的冰冷感。
原因很简单,其实就是因为身处的时代的迥异,带来的个体差异。诚然,这些文字在当时,是最有力的"尖刀",但于现在看来,只觉是文人特有的"毒舌"。

但现在,却越发地喜欢阅读如《癌症楼》这种,特意设计,似囚笼般封闭空间里,现实挣扎的批判现实主义故事了。
这种经过提炼,浓缩的"小世界",即使缺乏一定的普遍性,但其中所具有的代表性,仍旧是极具震撼的。
于是,在《癌症楼》里,让一栋"封闭"的楼,作为微缩夸张社会的"舞台",尤其是放在"医院、病房"这样一个极其特殊的环境里,更是一种类似"赤裸"的,尤为体现真实人间里,人性的"修罗场"。
故事里的"十三号楼",这个不管是谁,精致虚伪的人事干部,粗鄙而真实的流放犯,唯唯诺诺的工人,肮脏憨厚的农民,还是被单纯标签化"归类"的男、女、老、少们。
其实他们一旦确诊,进去了"必然"被时间,退去阶级光环、权柄职业,甚至是性别,年龄都被模糊的地方,他们只有平等而共同的"敌人"——癌症,于是他们必须相互扶持着,安慰着,依靠着,以及进行"倒计时"。
或许这就是这里的"人间真相",也是索翁想告诉我们的"真实人间"。(其实或许就是索翁自己的亲眼所见,所感。)

可是更可怕的是,即便病房里看似抹去了一切的外在"条件",各类癌症模糊了所有人的阶级,但到底,人与人从来就是不同的,生来不同,成长更是千差万别。
于是,作为流放犯,这种本身带着罪恶的"毒瘤",却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才得以去治病的帕威尔,本身就是一个难以预料的"定时炸弹"。
即使被迫进入这个"单纯"而专制的,由治疗,吃饭,空白和睡觉构成的癌症世界里,但还是充满着"火药"般的不确定危险。
如果说,帕威尔是不确定的危险因素,那么被困在病房的那些"普通人":
从木讷到恍惚的牧民;从挣扎到妥协的不幸学生;从不知疲倦也要研究的地质学家;当然,还有"渴望死亡"的工人,失去乳房的女孩等等。
其实他们都是在经历了从刚开始的希望,到中途的失望,再到后来的绝望,直至有的有,有的没有的概率希望,才变得如此"真实"到让人不寒而栗。

被索翁在《癌症楼》里,描绘的无数种"癌",似乎在某一瞬间化为真实的"凸起",开始隐隐约约蔓延到我们身上,那种下意识的回想,真的,太过彻骨寒心。
如此,就诞生了索翁的一大对生命的疑问:
为了活着,你可以付出多少代价?
于是,当我们试图去故事里寻找这个答案时,被索翁放弃抛出来的仅仅只有那个被侧面证明的工人,以及一个被一笔带过,惶惶的卑微知识分子,而其他的"病人"的结局,却在此戛然而止。
讽刺的是,索翁唯二给予明确活下来希望的,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人事干部,一个是"主人公"流放犯,说二人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但正如那个充满动荡、混乱和黑暗的时代一样,或许被看到的,"只有"这两类人,没有"其他"......
一切被冠以"代价"的,诸如生理需要、生活质量、外貌、身体部位,以及千差万别人对于自我"尊严"的认同等,都被迫成为活着的筹码,冰冷地去"赌命"。

希望地"活"VS"预计"的死
你凭"什么"去审判别人的生命?

请注意,在《癌症楼》的"十三号楼"里,共同"活着"的不止有病人,还有健康的人,比如医生,护工。
但在这样一个封闭到极端的"癌症楼"里,在这样一个被集权、专制阴影笼罩的浓缩社会里,他们既是所有希望集中的"救世主",但同样也是手握"镰刀"的死神。
矛盾而对立的思想,不断赋予他们被煎熬着,撕裂着的心和行为,于是"审判者",这种天然的使命,被他们捏在手心。
在这里,索翁并没有故意丑化,或者美化他们,只是以旁观者的理性冷静去平铺直叙,但正是这种"天然职责"的平静,让故事透出一种无力挫败的"希望的活着",和挣扎毁灭的"预计般的死亡"之感。

于是,他们就这样,凭借绝对的"预计"或是"尝试"去审判病人们的生命,却让病人感到荒谬地无力,即使他曾经试图去明了医生的治疗方式,以及对自身治病权利的决定和质疑,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既然病人进了你们医院,下一步就是你们代他考虑。由你们的指示、由你们的碰头会、方针、计划以及你们医院的名誉代他作主。就这样,我是一粒砂子,同在营里一样,我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如果换个角度,从医生的视角看:
比如东佐娃医生,她其实在始终秉持着医生的职业操守和专业态度技术,在努力地救助病人,因为从医学的角度去看所谓的,诸如变丑的化疗,残疾的截肢,生理的需要(如主人公即将丧失的性能力。)以及计算好的"出院"等"代价",其实都是一种职业专业的负责。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观念里,其实"活着"就是生命价值的最高体现,那些诸如生理需要、外貌美丑、健全的肢体,以及个人千差万别的"尊严"认同感,其实都被排在活下去之后的。

但是,转机就在于作为医生的东佐娃自己也患病了之后,换个角度,作为病人"待宰羔羊"的自己,与为医生时"审判者"的自己,对生命的"审判"却开始被动摇从前的信念。
此时的她的选择也好,疑问也好,迷茫也好,其实隐喻的不止是当下的,"审判者"身份的转变与自愿的置换,而是被索翁放大的,身处那个时代的夹缝里,普通人的个人意愿,或是"非意愿"的选择。
正如此前作为审判者的标准判断,对作为病人的她来说,要么接受别人(医生)的审判,要么去死,但她还是被索翁设计了多一种的选择。
是否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放弃交出审判权。


是的,她在"醒悟"着,此前从未注意,认为理所当然的"审判",让患病的她开始反思:
“我”凭什么去审判别人的生命?
最后的最后,东佐娃选择接受一切,意味着索翁让审判者去探寻,关于"审判"生命本身的答案。
于是,索翁再次留下没有答案的"生命疑问",也是对未来永远的疑问。
"一个盜火者,双眸如矩,严以律己。"
写在最后:
诚然看《癌症楼》很沉重,也心累。
但除了"人间地狱"般的悲惨感悟之外,更多的还有一种无力的虚无感,就像明明手里抓住了"一切",但张开双手,全看见空无一物的手心。
索翁不愧是一代"良心",尖锐之下,闪耀的永远是人文的温暖,相信我,《癌症楼》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