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这真的是一个可以让人心情像“过山车”式的癌症
前段时间，一个好朋友老杨联系我，说想约我出来谈点事。问他什么事，又吞吞吐吐，说出来喝杯咖啡，慢慢聊吧。
我看他说得煞有其事，安排好时间后欣然赴约。
我不大习惯喝咖啡，还是喜欢喝豆浆，但我血尿酸偏高，豆浆也只能适可而止。而咖啡，我是不感冒的。但既然有人请客，喝一杯还是可以的，哈哈。
刚坐下，彼此寒暄了几句，他就直接开题了。
我检查出癌症了。他眼神有点忧郁，望着餐桌台呆呆的说。
听他这么说，我怔住了，放下杯子，假装波澜不惊地问他，什么癌症。
我身边已经有好几个朋友患癌症了，这其实给了我一些压力。前几年一个好朋友因为心脏肉瘤而去世，去年一个朋友是淋巴瘤去世，说真的，我的神经有点高度敏感。
我们这么年轻，生命如此灿烂，彼此都建立了家庭，是家中的顶梁柱，此时此刻他突然跟我说他有癌症了，我除了担心，还有点可怜他，我多么不希望这又是一个悲剧。
他犹豫了一下，从包里面掏出一摞报告，递给我，说你看看吧，给我点建议，医生要我手术，但我不确定手术是否有效，自己上网搜了资料，都快被吓到神经衰弱了。
我接过报告，突然觉得这一摞并不厚的报告有点重手。
我的思绪飞速运转，33岁的青壮年男子，最常见的恶性肿瘤是什么呢？肺癌？肝癌？胃癌？结直肠癌？还是白血病？
我有点头大。
刚坐下来的时候，我看他脸色有点苍白，该不会是贫血吧，难道是白血病？我的天啊，我最怕白血病，这个疯狂的恶魔已经夺取我手上很多患者生命，我很抵触这个病。
我印象中，他喜欢喝酒、吸烟，难道是肺癌？但坐了这么久，没见他咳嗽、咳痰，而且那排烟屎牙已经好多了，右手食指中指末梢也不见了往日的泛黄（吸烟手指），估计戒烟不久了，肺癌可能性不大。
肝癌更加不可能啊，几年前他给我看过他的体检报告，我记得乙肝两对半是好的，他有乙肝保护抗体，不会有乙肝，既然没有乙肝，那么基本上也不可能是肝癌。我们中国那么多肝癌患者，基本上都是有乙肝病史的。
难道是胃癌或者结直肠癌？消化道肿瘤太常见了，前几天医院有个同事就诊断了直肠癌，刚做了手术，失去了肛门，生活质量肯定大打折扣。
我的天啊，到底什么肿瘤，看他样子，肯定不是良性肿瘤了。
肯定是恶性肿瘤。
我缓缓翻开报告，第一页就是一张病理报告。
映入眼帘是几个字：甲状腺癌。
看到这几个字，我忐忑的内心终于有点舒缓了，我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眉角开始舒张，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开始有点微微上扬。
顺着报告再往下看，病理分型：乳头状癌。
我终于可以开心地笑出来了。
老杨见我神情古怪，有点摸不着脑袋，问我，怎么样，网上有人说可以手术，有人说千万不要手术，手术可能造成很多损伤。
我没回他，迅速翻阅了其他报告，总共7-8张，肝肾功能、凝血功能等等都是正常的，再看血常规，血红蛋白也是正常的，根本没有贫血。看来我对他脸色苍白解释有点失误了，他不是贫血导致脸色白，估计是紧张导致的，紧张会导致皮肤血管收缩，手心出汗、发冷，脸色也一样会发白。
甲状腺B超看到双侧都有结节，但个头不算大，还好。
诊断是明确的，就是甲状腺癌！而且是乳头状癌！我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着跟他说。
他苦笑了一下，说你还笑得出来，兄弟我这么年轻就得这病了，万一手术不成功，孩子怎么办。他越说越失落。
我把报告递回给他，说别担心，患恶性肿瘤是不幸的，但患了甲状腺癌，而且是这个乳头状癌，却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盯着他，等他回应。
他有点摸不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我，不严重么？不需要手术？
手术是肯定需要的，我告诉他。只不过据我所知，你这个甲状腺癌的恶性程度是很低的，经过充分处理，一般都没问题的。
我这句话并不是安慰他，而是就事论事，客观地讲。
他听我这么说，眼睛闪了闪光，但稍纵即逝，说主治医生告诉他，可能还要放疗，而且术中可能会有出血，甚至以后讲不了话都是可能，网上还有些人说甲状腺癌做了手术后不到一年人就没了......他突然收住了口，估计是不想说不吉利的话。
我看他言行举止，显然有点抑郁了。突然觉得有点悲凉，曾经意气风发的同窗，此时此刻变得瞻前顾后，似乎觉得前途渺茫，因为生死未卜。
我笑了笑，安慰他，说不用那么担心的，你的主治医师是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了，那是做医生必须懂的说辞，事实上医生肯定也会跟你说，大多数情况下手术都能解决问题，要知道，甲状腺癌的死亡率是很低很低的，当然，我指的是你这个乳头状癌。
甲状腺癌有好几个病理类型，有些预后好，比如你这个乳头状癌，有些预后差。多数都是预后好的，预后差的很少见。
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不是很懂，问我，我能不能问一个很傻的问题。
我说，问吧，知无不言。
我做了手术，还能活多久？你们说的预后好是什么意思？他问完后，喘了口气，说明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是个辛酸的问题。
我说预后，就是能活很久的意思。这么说吧，我们医院每年都能查出好几个假甲状腺癌的同事，都做了手术，现在都依然在一线岗位上工作，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据我们外科医生介绍，手术顺利的话，该活多久就活多久，一般不会影响寿命。
为了让他放心，我找了一个2018年全球肿瘤分析数据给他看：
甲状腺癌虽然发病率不低，但是死亡率很少（0.4%），而且这个死亡率是包含了所有病理类型的甲状腺癌，比如髓样癌、未分化癌，后面这两种本身预后偏差，肯定是占据了死亡人数的大部分。
这么算下来，由乳头状癌病理类型引起的死亡，就更加是微乎其微了。
他舒了口气，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很多了。
他露出了笑容，这是今晚我们聊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露齿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说：这真的是一个可以让人心情像“过山车”式的癌症，一开始真的很担心，上有老下有小……
放心吧，死不了的。我终于可以喝口咖啡了，有点苦，可能是糖放的不够。所以我讨厌喝咖啡。
后来我们又扯了很多，但轻松多了。最后我告诉他，相信医生就行了，医生有时候说话可能会吓到你，那是医生没做好工作，也有可能是怕你闹事，所以把最坏情况告诉你。都不容易啊，我叹了口气说。
我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对医生同事的做法是不满的。
我们是专业人士，病人是不懂医学的。我们虽然可以把客观事实告诉病人，但也要把好的方面跟病人解释清楚，然后给出一个总体的预后说明。
一个合格的医生，绝对不是动动刀子这里切、那里割就行的，有时候语言的威力是巨大的。但我也不是说医生可以一味说好话搪塞病人，让病人开心。而是要在语言中体现出关怀，设身处地为病人考虑，如果我们都做到这点，我相信医闹事件会越来越少的。
奋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