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癌症归咎于自己的性格，这只是概率，不是你的错误

我和王小米（化名）相识于一场并不美丽的意外，我在住院医师轮转的时候，在一家三甲大医院轮转过急诊科。

哇想起那个三甲医院就觉得很神奇，你很难想象得到在皇城脚下的偌大的三甲医院（也不过四五年前，现在好了很多）的急诊科室是那样一个状态，可以是说夏天漏水，冬天上霜，暗厨暗卫，四季无光……

你更难想象，急诊科里只有非常少的床位，病人都像是长在病房的凳子上，一个个身上盖着厚厚的军大衣，走廊里弥漫着并不愉悦的气息。

王小米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戴着一个有些浮夸的深红色的眼镜框，把一个单子摔在我面前，我抬头看了看，并没有认出她来。

“给我开个破伤风！”

我默默接过单子，看了下名字，开始给开。

“昨天也不知道给我开，我又得跑一趟。”

我抬起头，有些无奈地问，“我？我昨天给您开了？”

“不是你是谁啊，就在这屋给我开的！”

我想了想，昨天确实有一段时间身边一直围着七八个病人，叽叽喳喳一个要开这个一个要开那个的，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给这个姑娘开的什么东西，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您昨天来是让我开啥来着？”我努力在回忆。

“我昨天让那个大夫给我缝针，然后你在这我就让我你帮我给把缝针的单子给开了，结果你就开个单子也不给我开破伤风！”

我想了想，从流程上来找我开检查的，我都抓紧麻利给开了，想想自己确实应该问问人家具体什么情况，不然自己只是帮别的大夫开个单子擦屁股，但是也难免因为了解的不清楚惹得自己一身骚。

其实，病人永远是没有错的，他们会觉得医院是个整体，只要穿着白大衣的，就是能解决问题的。

我非常忐忑地开了单子，因为我很担心碰到医闹，医闹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即使在和颜悦色的一个人，你看到了很多医闹打医生的新闻，就很容易把她和伤害挂起钩来。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她又冲了进来，说是单子开错了，我一看果然，因为系统部不熟悉再加上紧张，上一个病人的信息没有取消就开了，发现人没开对。

“排了半个小时队！结果你还开错了！”

我自己拿着新开的单子去收费处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让她走了。

但是多年之后，又是一个巧合的机会，我们相遇了，王小米来找我做咨询，我一抬头，就看到那个标志性的深红色眼镜框。

“咦，是你……”我认出了她，但是这次，她没有认出我。我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大夫，穿着便装，和她像朋友一样做一场医疗的咨询，目的是帮助病人从朋友的视角解决问题。

我和她解释了当年那场不期而遇的尴尬，又再一次表达了歉意。她一直保持的阴沉低落的面容第一次有了一丝喜色。

我知道，她得了乳腺癌，37岁。

她苦笑着和我说，你看我当年那个暴脾气，和谁都过不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性格，所以才得了癌。

我知道她的自嘲有一丝歉意，似乎会希望让我不要太在意当年她的那些恶语相向，但是我根本不会在意。

“不会，性格与癌症之前没有绝对的相关性，而且你那是在医院，而且是在生病，更何况还是因为医疗上的沟通不到位出现了小bug，得了癌症最大还是概率，我们医生管这个叫做命。”

“医生也信命么?”

“对，我们还真信，不管是值班的时候买苹果不买芒果，还是上手术的时候老大夫有些时候穿个红内裤，都是信命。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在病人身上，也都希望命运能够多眷顾他们一些。”

“我总是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子太急了。”

“不要归因，中国的老百姓因为不信科学的有很多，所以就把一切自己不能理解的归结为自己似乎能看的见摸的着的。而且，乳腺癌，好治，放心吧不会死的。”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觉得没有医生和她说这句话，这句话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

虽然不科学，虽然不符合医生能够说话的标准，但是这句“放心吧不会死的。”，对于病人来说有的时候实在太重要了。

窗外，下雪了。

她转过头去，深红色的眼眶当中还能看到泪水的痕迹。

“我该走了，医生。”

“可是我们还刚聊了半个小时，您这个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呢。”

“足够了医生，这半个小时，送给您当礼物，好好陪陪家人把，您的半个小时，已经给了我足够的东西，再见。”

我知道这不是我最后一次见王小米，因为在那次见面4年以后，她的朋友圈还是经常会发一些东西，我知道她还在，但是乳腺癌，应该已经不在。

今天又下雪了，你也在看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