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霾之下 | 面对癌症，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癌的恐怖之处，在于来的悄无声息。而一旦到来，往往会令人毫无还手之力。

【一】

2011年的一个夏天，我的母亲因为便中带血，去医院检查。

起初被诊断为痔疮（因为确实有）。但后来，便血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我们总感觉这不像是痔疮的症状，当时担心可能是消化道出血之类。

再次去医院就诊，出诊的医生建议我母亲做个肠镜检查。

等待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排上做肠镜。而就在几天之后，在拿到诊断书的一刹那，我的头“嗡”的一下懵了。诊断书上显示：直肠癌，DukesC期。

“癌”这个字，会让很多人感到恐惧，也很容易联想到那个最为可怕的结果。

我立即在网上搜索“DukesC期”，想知道目前是处于早期，还是晚期。因为我们都清楚，早期的癌一般还是可以治愈的，而一旦进入晚期，往往就意味着回天无力了。

然而，搜索的结果彻底浇灭了我们最后的希望：癌侵润至肠壁外Ⅲ期(DukesC期)：伴有淋巴腺转移。

【二】

回到家里，我和家人背着母亲，商量着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因为我们在电视上看到过，癌症病人一旦知道病情，心理负担会变得很重。而这也会进一步影响病情，影响治疗。

于是我们决定，先对母亲隐瞒病情。然后按照医生的建议，去医院接受病灶切除手术。

然而实际上，一旦病人住进了医院，病情根本就隐瞒不了多久。

一是所处的科室为肿瘤科；二是同房间的病友会相互询问病情；三是医生的处方、各种检查结果以及所用药品，都很容易暴露；四是病人自己也会变得非常敏感，从家属细微的神态上，都能感觉到病情的严重性。

但是，不隐瞒也是不行的，这样起码可以给病人一个缓冲的过程。

以肠炎需要手术治疗为由，我的母亲等待着手术的到来。

这种手术其实就是把带有病灶的那段肠子切除，然后再把剩余的部分接上。

然而，在和医生的沟通中，我们了解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由于病灶距离肛门过近，很有可能无法“保肛”。这就意味着要在病人的腹部开口，将肠子末端从腹部的开口露出，再用专门的袋子连接，接住病人的粪便。这被称为人口造瘘手术。据了解，有很多直肠癌手术的病人，之后都是这样生活着。

对于一辈子爱干净的母亲，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这个结果。但不提前说更不行，我们担心她术后突然看到会接受不了。

于是，我们把这个手术过程故作轻松地讲给了她听，并说很多人都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还好，我的母亲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看起来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抵触。

【三】

术中，我们的心情极为沉重。70多岁的老人，接受如此大的手术，不知道身体是否还吃得消。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主刀医生紧急把我们叫了过去。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医生说，看了下病灶，切除效果比较好，可以用一种套管将肠子连接起来，尝试保肛。但费用需要多花一些，问我们是否接受。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术后，母亲得知保肛成功也非常高兴。

然而，过了几天，我们又接到了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切片化验结果显示，癌细胞已经发生转移。需要进行后续的化疗。

化疗，对于癌症病人家属来说，又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尤其是对于年龄较大的老人。

化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破坏人体的正常细胞，对人体造成较大的伤害。

但是，作为病人家属，我们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相信谁都不会选择回家等待，等待那个最可怕的结果的到来。

只要有条件，有希望，都要去试一试，搏一搏，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奇迹发生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四】

化疗，其实就是定期口服一种化疗药物（有的可能也会输液）。医生建议连续做6-8个月的化疗。

母亲刚住进医院不久时，其实就已经怀疑自己得了癌，但我们都一直否认。这时母亲拿着化疗药，指着上面的适应症问我们，我们此时已经无话可说。母亲自己倒是显得非常镇静，只是说了一句——“我就知道”。

两个月之后，化疗的副作用开始逐渐显现。一开始是掉头发，体力变弱，同时伴随着食欲不振。

本来生病之后，我母亲的食欲就变得很差，一顿饭只能吃几口。而由于化疗的副作用，会对人的肠胃产生刺激，会使人感觉恶心，呕吐。每吃一口饭，都要酝酿很久。甚至每顿饭，只能喝下几口粥。

面对这种情况，如果再不吃饭，身体恐怕就更扛不住了。于是，在我们的强烈要求和反复劝说下，母亲只好皱着眉，硬着头皮才能咽下几口饭。

随着化疗的继续，母亲的体重也越来越轻。本来就瘦弱的母亲，身上已经是皮包骨头了。每次，搀扶母亲的一刹那，似乎都可以直接触碰到母亲的骨骼。看着最亲的人变成这样，我们强忍着，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五】

六个月之后，化疗终于结束了。母亲的身体也彻底跨了。

虽然保肛成功，然而由于连接处距离肛门太近，使人总有便意，但却排不出来。

每天去十几次厕所，对于身体格外虚弱的病人来说，是非常遭罪和耗费体力的事情。

除了去厕所，其它的时间基本都是倚靠在床上。而饭量也变得越来越小。

就这样，在病人的痛苦，和家人的煎熬下，两个月过去了。

后来，母亲的嗓子开始变得有些沙哑了。我们去医院开了很多祛痰润嗓的药物，还准备了一些草珊瑚、金嗓子之类。

然而，吃了很多药，但情况却一直没有好转。

再一次去医院复查的时候，竟发现癌已经转移到了肺上。我们本已破碎的心里，就像被楔入了千万根钉子一般。

我们了解到，癌细胞转移到肺上之后，随着病情的发展，肿瘤会压迫喉返神经，而导致变声。因此，声音嘶哑、变声也可以视为肺癌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标志。

再后来，母亲的盆腔里也出现了癌细胞。盆腔的转移，会导致腿部出现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只能依赖止疼药来减轻痛感。但到后来，就连止疼药都已经不起作用了。

【六】

然而，比剧痛更可怕的，是肺上癌细胞的发展。

随着肺部被癌细胞逐渐侵蚀，母亲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经常感觉胸闷、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立刻买来一台制氧机，供母亲吸氧，然而效果却微乎其微。

再后来，母亲的呼吸越发困难，晚上只能依靠在靠垫上，根本无法平躺，也根本无法入睡。

去医院咨询的结果，我们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

而最为可怕的是，肺癌发展到最后，人往往是被活活憋死的。

这也许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了。想象一下，自己呼吸将会越来越困难，就像憋气一样，直至最后彻底无法呼吸，而失去生命，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对于母亲来说，夜晚远比白天更加恐怖，更加难熬。

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能数着秒，自己去忍受这种痛苦和煎熬。而且，这种痛苦不会减轻，只会随着时间而加重。到头来等待自己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亡。

这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肉体上，对人都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而对于病人家属来说，忍受的痛苦，并不比病人少。

看着亲人痛苦的样子，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既不能帮助亲人减轻痛苦，也不能自己代她承受痛苦。

而这时的病人，最想做的，其实就是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的母亲也曾多次向我们提起，然而我们能做的，却只是昼夜加紧看护，怕她有什么意外的举动。

然而，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防止病人轻生，对于我们来说理所当然，因为她是我们的亲人。

防止病人轻生，也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安慰。如果发生点什么，我们的心里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是，对于病人来说，这公平吗？她极度的痛苦和煎熬，只能自己忍受，自己承担。

【七】

2013年的5月份，母亲终于离开了我们。

在发现母亲离世的那一刻，我竟然欲哭无泪。而相反，我的心里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母亲终于可以摆脱那种噩梦一般的痛苦，终于可以解脱了。

一生淳朴、善良而又极为坚强的母亲，等待她的，一定是天堂。

人，还是要对父母好一些的，要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作为80后、90后，父母大多已经年过六旬。即使工作再忙，也应尽量多陪陪父母。尤其是在外打工的人，不要怕麻烦，也不要怕唠叨，能多回家看看就多回家看看，能多打个电话就多打个电话。有时间，尽量多带父母出去走走，旅旅游。

否则，也许等你想要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不动了。到那时再后悔，就已经来不及了。

【八】

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好父亲。希望母亲的离去，不要给父亲带来太大的打击。

我们有意识地让父亲多出去走走，多和退休前的同事一起聊聊天，散散步。

就这样，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

那是2016年的4月份，有一次父亲单位退休的同事组织了一场活动，要一起去福建游玩。

虽然父亲年事已大，但身体还算不错，腿脚也非常利落，并不输给一般的年轻人。于是我们还是支持他出去走走的。

据父亲说，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年轻人，去爬山的时候，只有他一人爬到了山顶，那几个年轻人都爬不动。

回来休息了几天，父亲说自己的双腿有点疼痛，也许是活动太剧烈了。

又过了几天，以前喜欢到处逛逛的他，竟然总躺在床上，不想动。

我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去医院检查的结果，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肺癌骨转移。

接下来的过程，依然是隐瞒——住院——治疗——父亲知道病情。

父亲知道病情后，我们的心里也如释重负。起码可以征求病人的意见，一起确定治疗方案。

由于之前有了母亲的经历，父亲的情绪一下变得非常低落，经常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去想一些事情。甚至有时，眼角还会泛出一点泪光。

【九】

情绪对于病人的影响是致命的。

几次化疗之后，一米八身高的父亲体重只有不到90斤。平躺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每一根肋骨。

后来，依然是饭吃不进，甚至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整天只能以输液来维持生命的基本机能。

起初，他还能自己坐起来吃药。几个月后，只有扶着他才能坐起来。再后来，坐起来的时候，必须有人在后面一直支撑着，只要一松手，便会立即倒在床上。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朦胧。白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意识也有些模糊了，有的时候还会说一些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就连打针，也不再有任何反应了。

这时，主治医生向我们征求意见，问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是全力抢救，还是放弃？

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但我们心里清楚，抢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于是我们告诉医生，我们选择放弃。

之后，医生也表示支持我们的决定。她说她也遇到过一些选择积极抢救的，但结果除了增加病人痛苦的时间外，真的是没有任何意义。

在那年11月的某一天早上6点多，我接到了陪护亲属打来的电话，父亲的血压突然降低，可能快不行了。当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从一个爬山比年轻人还快的老人，到最终离开这个世界，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半年多时间。

父亲一向以自己身体好来标榜自己，在得知自己患癌的一刹那，我能想象当时他的心里，是多么的难以接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征兆。

【十】

癌，是极为可怕的。

他并不像新闻、书本中描述的那样——某人患癌，治疗无效，死亡。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癌症病人要经历一种多么可怕、多么恐怖的过程。

在医院陪父亲的过程中，每到晚上11点多，隔壁病房里都会传来一个男孩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和哭声。

那种哀嚎，真的是让人不寒而栗。

听说，那是一个才十多岁的男孩，患的是骨髓癌，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甚至无法想象，他的父母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那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后来时常出现在我的耳边。然而，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隔壁的男孩。

当然，对于癌症病人来说，比这种疼痛更为可怕的，还有太多太多。

癌症，来的会很突然，甚至毫无征兆。

多做检查，积极预防，早期发现，也许是目前防范癌症最为有效的方法。血液检测、拍片化验、胃镜肠镜，都是非常有效的预防手段。尤其是对于四十多岁的人来说，这种定期检查显得尤为重要。

对于胃镜，有些人可能还是有些误解的。由于胃痛，我曾经做过一次无痛胃镜检查。吸入式全麻后，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毫无感觉。

至于癌症的患病因素，虽然目前说法很多，但实际上仍然未知。

然而，有一种说法，说是癌症有一定几率的遗传因素。如果直系亲属中有人患癌，那自己就要多加防范了。

那，如果双亲都是呢？

在人类还没有实质方法来攻克癌症之前，我只希望中国能尽早实施安乐死立法。如果自己以后真的不幸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到时能够用得上。

也许，在现阶段，安乐死才是让癌症变得不那么痛苦、不那么恐怖，并可以给病人留有最后尊严的唯一手段。

最后，我想说的是，相比于癌症，对于人生中遇到的其它挫折和痛苦来说，我想那可能真的不值一提。或许稍微挺挺，一切就都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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