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帝国、口腔癌与湖南人

槟榔能够使人兴奋，具备的低成瘾性更让湖南人对它欲罢不能。与之相对应的是湖南口腔癌人数的大幅增加。

“我读小学时，哥哥塞给我一块槟榔，这是我第一次吃槟榔。咬下第一口的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无法呼吸、胸闷，非常难受。我想把槟榔吐出来，然而哥哥在一旁鼓励我，说习惯了就好。”

湘潭小伙阿哲描述了他第一次吃槟榔的感受，这也是很多人第一次吃槟榔时的难忘体验。

“在哥哥的鼓励下，我继续咬。慢慢的，我的身体感到燥热、兴奋。此后，槟榔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阿哲25岁，吃槟榔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年。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黑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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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榔产业和习俗兴盛

在印度、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国，咀嚼槟榔是一种传统习俗。中国的湖南、海南和台湾也是槟榔的消费大省。

在湖南，两个熟人见面，除了相互敬烟，还会从兜里掏出两块槟榔。

一块递给对方，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边聊天，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

槟榔生长于温暖湿润的南方，原产地马来西亚，而印度是全球最大的槟榔种植和消费国。

2017年3月22日，印度街头小吃“帕安”。这是一种印度槟榔，和烟草一起，被一片叶子包裹着。会使人感到清新的眩晕、莫名的狂躁，滋味错综复杂。 | 视觉中国

作为一种热带作物，在中国，海南的槟榔生产几乎具有垄断性。

报告显示，2014年，海南省槟榔种植面积136万亩，收获面积约90万亩。初步统计2016年收获面积达110万亩，每年同比增长10%。

2007年4月22日，海南琼海，染上黄化病的槟榔树。 | 视觉中国

万宁被称为“中国槟榔之乡”，是全国最大的槟榔生产地，甚至流传着“海南槟榔半万宁”的说法。

南海网新闻报道，万宁全市约有110个槟榔鲜果收购点，初级加工鲜果企业252家，3家深加工企业，年需求槟榔干果近6万吨。

2017年10月26日，海南万宁一槟榔加工厂。 | 视觉中国

湖南省则是槟榔深加工产业的聚集地。在湖南各市，遍布着槟榔加工厂。

《2017年槟榔产业报告/价格行情/行业动态/发展建议》显示，槟榔产业从业者达300多万人，食品包装等相关产业从业人员超过1000万人。

中医记载，槟榔的功效是“驱虫、消积、下气、行水。属驱虫药。”

根据学者金德磊的研究，槟榔碱是槟榔的主要保健和药理活性成分，可以杀虫、消积。尤其是对猪肉绦虫和牛肉绦虫，有较强的瘫痪作用，使蛔虫中毒。

同时，它还可以使得唾液分泌增加，滴眼时可使瞳孔缩小。另外可以增加肠蠕动、收缩支气管、减慢心率及引起血管扩张、血压下降等。

无论以上所说的药用效果大小和真假，吃了让人感觉兴奋、发热是每一个槟榔食用者的共同体会。

“上网熬夜来一颗，精神百倍，效果比吸烟还好。冬天来一颗，汗流浃背，好过保暖内衣。周围的朋友都吃，大人吃，老人吃，小孩吃，朋友见面，互敬槟榔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

2017年1月10日，杭州。春运拉开大幕，一名便衣民警随身带着槟榔，累的时候咬一咬，会清醒一点。 | 视觉中国

咀嚼槟榔可以给人带来快感，让人产生依赖。在这样的大环境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了咀嚼槟榔的行列中来。

数据显示，“槟榔成品在国内的消费人口已超过6000万人，销量每年20%增长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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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榔致口腔癌

槟榔消费增长的同时，也害苦了湖南人。

根据央视报道，湖南省口腔癌患者的数量大幅增加。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口腔医疗中心副主任张胜称，口腔癌有60%左右的患者都跟吃槟榔有关。

早在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WHO）的下属机构国际癌症研究中心（IARC），在搜集了台湾、印度和巴基斯坦等7个国家和地区的上百篇槟榔研究报告后，经过专家探讨，认定槟榔为一级致癌物。

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2017年10月27日公布的致癌物清单整理 | 中国食药监总局官网

而日本和美国此前动物实验也显示，槟榔提取物可以导致动物罹患癌症。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教授凌天牖称，槟榔经过口腔咀嚼后，会形成化合物亚硝基，这是一种明确的致癌物。

另外，因为咀嚼造成的长期物理刺激也是引起癌变的重要因素。

在湖南，口腔癌患者的数量每年还在快速增加。

2017年，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口腔颌面科在《中国牙科研究杂志》（Chinese Journal of Dental Research）发表了一篇关于湖南口腔癌患者数量的研究论文。

在研究中，作者收集了长沙五所医院（湘雅第一附属医院、湘雅第二附属医院、湘雅第三附属医院、湖南省肿瘤医院和中南大学湘雅口腔医院）从2006年-2016年因口腔癌入院就诊的患者。

2006-2016年长沙五所医院收治的口腔癌患者数量和其中由于咀嚼槟榔导致导致的口腔癌患者数量

从表格我们可以看到，五所医院收治的口腔癌患者数量每年都在快速上升，其中由于长期咀嚼槟榔导致的口腔癌患者所占的比例也在逐年增高。

2006年，五所医院一共收治了401例口腔癌患者，经过诊断，明确其中96例是由于长期咀嚼槟榔导致，所占比例为23.94%。

到2016年，当年五所医院收治的口腔癌患者已经增加至2108人，而其中由于长期咀嚼槟榔导致的口腔癌患者数量达到了1803例，占到了当年口腔癌患者的85.53%。

十年间，槟榔导致的口腔癌人数翻了将近20倍，这还仅仅是长沙五所医院的统计数据。

一旦罹患口腔癌，等待这些病人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手术，以及死亡。

口腔癌患者的舌头和口腔黏膜会出现溃烂，剧烈的疼痛使他们无法咽下食物，只能靠流食或者是静脉供给营养。

即便一些幸运儿通过手术减少了些许生理上的痛苦，但因手术导致的毁容也会给患者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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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榔致口腔黏膜下纤维化

或许有些人会说，相对于湖南省庞大的槟榔消费人口基数来说，口腔癌的发病率并不高，每年不过区区几千人，不需用担心。

口腔癌作为最恶劣的后果，患者人数不多，但另一种由槟榔引起的口腔慢性病变“口腔黏膜下纤维化”则十分普遍。

大量的医学文献，如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医学教科书《口腔病学》，都将咀嚼槟榔列为引起黏膜下纤维病变的主要原因。

口腔黏膜下纤维化的症状如下：口腔有烧灼感，在食用刺激性食物时更为明显。

2005年12月，海南琼海将强拆传统烟熏槟榔加工点。 | 视觉中国

在吃槟榔的人身上，只要稍微有点年头，这个症状并不少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咀嚼槟榔的人不能吃辣的原因。

口腔黏膜下纤维化早期还会出现水疱，破溃后形成溃疡。有些还会有神经痛、口干等症状。

同时，还会出现味觉减退，吃什么都没有味道。这就要靠更多的槟榔来获取刺激。

到了后期，会出现开口困难的症状。吹口哨和吹蜡烛这种简单动作，甚至言语和吞咽，对患者来说会十分困难。

而口腔黏膜下纤维化是癌前病变的一种，部分患者最终会转化为口腔癌。它给人带来的痛苦并不亚于口腔癌，而且它是一种更为漫长的折磨。

这种慢性疾病在湖南和台湾最常见，尤其是湖南的槟榔加工产业的中心湘潭地区。

2013年7月15日，海南琼海一位市民在嚼槟榔。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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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长期嚼槟榔还会让人变丑。

咀嚼肌变大以后，瓜子脸变成国字脸都不成问题。如果只用一侧咀嚼，后果更惨。同时，长期咀嚼槟榔，会对牙齿造成磨损，并且让牙齿变黑变黄。

甚至之前流传了一则有趣的新闻，逃亡十三年的嫌犯因为吃槟榔变成了樱桃小嘴，给警察的抓捕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无论真假，总归说明了槟榔的“整容”功效。

许多人吃了槟榔就爱乱吐槟榔汁，这也对市容环境造成了影响。2016年开始，台湾、海南和湖南等地相继出台公告，要对街头乱吐槟榔汁的行为进行罚款。

2016年12月25日，海南三亚某农贸市场门口，执法人员严查街头乱吐槟榔汁行为。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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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路在哪里

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卫生工作者就在湘潭地区进行过广泛的调查，并发现了当地恶性口腔疾病与长期咀嚼槟榔之间存在着强烈关联。

1985年，刘蜀藩、翦新春等人在湖南湘潭一带调查发现，爱嚼槟榔的人广泛出现了黏膜下纤维变性，严重的人呈板状硬结。

多年来，尽管关于槟榔巨大危害的研究和调查不断发表，仍未能阻止槟榔业的发展势头。

央视报道称，湖南爱嚼槟榔的人数超过一千万。

央视新闻报道，湖南口腔癌高发，患者多爱嚼槟榔。 | 央视新闻截图

据中南大学湘雅口腔医院研究预测，到2030年，长沙市平均每年将会新增25000例左右的口腔癌患者。而整个湖南省，届时平均每年新增口腔癌患者的人数将达到75000人。

世界最大的槟榔消耗国印度，槟榔包装上都被明显地贴上有害标签。

而我国槟榔的生产销售并无国家标准，也没有在标签上做出警示，仅作为食品进行生产和销售。一些品牌的槟榔包装袋上甚至印了“耐嚼不伤口”的广告词。

槟榔加烟，法力无边。

在获得享受和快感的同时，你怕不怕口腔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