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老中医」恽铁樵：从文人到中医名家

民国时期，出了很多中医名家，但从文人改行成为中医名家的却很少见，恽铁樵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

恽铁樵

恽铁樵（1878-1935），江苏武进县孟河人。1906年毕业于南洋公学，既精通旧学，又系统接受了新学制教育。恽铁樵先是到湖南长沙任教，后回上海浦东中学继续教书。教学之余，他翻译了却尔斯·佳维的《豆蔻葩》《黑夜娘》《波痕夷因》等中篇小说，刊登在上海出版的《小说时报》上，与林纾齐名。1911年，商务印书馆邀请他担任编译，1912年担任《小说月报》主编。恽铁樵在做主编期间，重视章法文风，用稿不论地位高低，名声大小，唯优是取，尤重奖掖晚生，育携新秀。鲁迅在浙江绍兴乡间做小学教员时，默默无闻，他写的第一篇小说《怀旧》，署名“周逴”，投到《小说月报》后。恽铁樵独具慧眼，很是赏识，为提携新人，对文中好的句子段落密加圈点，并加上按语，在《小说月报》杂志头条，向读者热情推荐。在编辑这个岗位，恽铁樵一干就是10年，为他以后研究医学和著书立说打下了扎实的文学基础。

恽铁樵弃文从医是因为他的几个儿子。他共有四个儿子。1916年，14岁的长子阿通死于伤寒。第二年，二儿子和三儿子又因伤寒先后夭折。两年时间里，连续失去三个儿子，恽铁樵的伤痛可想而知。恽铁樵幼时身体不好，一直留意中医书籍，用心苦读，可谓粗通医道、略知歧黄。对儿子们的病情，他往往心知其所患的病，但是苦于没有临床经验不敢轻举妄动，向医生建议商讨，却从来不被采纳，只能坐视儿子一个个离去。一年后他的四儿子又发病，发热恶寒，无汗而喘。面对奄奄一息的四儿子，恽铁樵彻夜未寐，踌躇再三，求人不如求己，他对夫人说，我们三个儿子都死于伤寒，上海滩的名医，没有一个能救。现在，唯一的儿子再发病，医生已经无能为力。有些事，只能自己来做。我来开一副药，你去赎药！夫人听了不语。恽铁樵说，与其坐着等死，宁愿服药而亡。提笔开出一副麻黄汤，立即配服。一剂肌肤湿润，喘逆稍缓。二剂汗出热退，喘平气顺。三剂神志恢复，能进茶饭，继而痊愈。

从此，恽铁樵开始深入钻研中医经典，亲友生病前来请他开方，大都有了良效。尤其是商务印书馆一个同事的小孩因伤寒阴证垂危，遍请沪上名医，治疗无效。无奈之下，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求救于恽铁樵。恽铁樵开出一副“四逆汤”，一剂入肚即转危为安。病家十分感激，登报鸣谢：“小儿有病莫心焦，有病快请恽铁樵。”于是，恽铁樵名声大振，求医者越来越多。此时，恽铁樵每天只能在编稿之余，来救治病人。他感到医者更能救人一命，于是在1920年辞职挂牌开业行医。

正在恽铁樵从医时期，中医学陷入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一时期，西方医学传入中国，包括解剖学、临床诊断学等在内的多种西方医学深受国人追捧。由于当时社会正处于破旧立新的时代，而有的中医医生却顽固保守，拒不接受现代科学，中医学自然就被当作“旧”的象征，越来越不受人尊敬。

1916年，余云岫撰写了《灵学商兑》，率先对中医基础理论进行系统批评。什么是阴阳五行？什么是六气腑脏经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的存在吗？余云岫认为“皆凭空结撰，全非合实。”而这，正是人们对中医最不理解的地方。

面对社会上越来越多的质疑，恽铁樵坐不住了，必须反击《灵学商兑》，让民众相信中医学的道理。恽铁樵从烂熟在心的《黄帝内经》着手，尝试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中医理论实质。1922年，他发表了《群经见智录》一文，发出了当时中医学界反对余云岫的第一声。其中，恽铁樵提出了“四时五脏”的观点。他认为古人把四时看作是万事万物变化的支配力量，也是古人认识事物变化的方法，由四时的风寒暑湿产生了六气；生长收藏化生了五行，再由四时五行派生出五脏，因此四时是内经的骨干，“内经之五脏非血肉之五脏，乃四时的五脏”。他从方法论的高度揭示了中医理论，展示了中医可以理解、捉摸的现实，驳斥了《灵学商兑》的攻击。在恽铁樵的影响下，陆渊雷、吴汉仙、陆士谔、杨则民等中医也纷纷著书立说，回应余云岫的挑战。

恽铁樵捍卫中医，但他并不排斥西医。他提出了“西方科学不是唯一之途径，东方医学自有立脚点”的观点，强调了中医发展应该借鉴西医实践，学习西医的长处，并与之合化，继而产生“新中医”，但同时，不能使中医同化于西医，只能取西医学理补助中医。

在悬壶济世的同时，恽铁樵愿为人师。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医、学习中医、传承中医，培养中医人才，恽铁樵敢为人先，敢于创新，于1925年创办了“铁樵中医函授学校”，并发表了长达4000余言的《创办函授学校宣言》，指出中医必将走向世界，说“中医不能出国门一步，此则有国力关系，况现在情形是暂时的。”函授学校开办后，应者如云，入学者达到600余人，遍及全国各地。1928年，由于政府废止中医法案的出笼，不得不停办教学。废止中医法案被迫撤销后，恽铁樵又以铁樵函授医学事务所的名义于1933年复办函授教育。经过几番艰难曲折，终于培育了像陆渊雷、章巨膺、顾雨时等一批具有创新思想的优秀人才，有力地推动了中医事业的发展。

恽铁樵边行医边著书立说，写下了《群经见智录》《伤寒研究》《温病明理》等近50部医学著作，而且他的医学著作通俗易懂、文采非凡，因此流传甚广。由于恽铁樵全身心投入中医事业，体力和精力都过度透支，积劳成疾，1935年7月26日不幸病逝，终年57岁。临终前一天，他还在修改《霍乱新论》。（刘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