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院士石学敏:我在国外一天工作14小时,看200来个病人!
(以下为针灸专家石学敏访谈实录)
郭桐兴:各位观众,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来到院士访谈。我们今天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中国工程院院士,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名誉院长,中国针灸学会副会长,天津针灸学会会长,我国著名的中医针灸学专家石学敏院士,石老师您好。
石学敏:你好。
郭桐兴:欢迎您。
石学敏:谢谢。
郭桐兴:石老师创立了“醒脑开窍针刺法”,治疗中风病取得了显著的疗效,确立了“针刺手法量学”概念,对针灸理论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同时石老师曾经被卫生部和外交部通令加奖表彰他的中医外交,他为很多的国际友人和国家政要治好了病,为宣扬我国的中医文化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今天我们首先想请石老师介绍一下中医针灸学发展的历史,我国历史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针灸?
石学敏:针灸应该追溯到五千年以前,它应该是成为正式的,有比较完整的理论著作、经典的著作—《内经》也有近三千年的历史了。这个起源还有一个从不自觉到自觉,或者从感性的东西到一个深化成为理性的过程。中国人的祖先,他们在最原始的时候打猎、劳作,碰到一些尖锐的石头或者是坚韧的木头,等等的东西,刺在人体的某一个部位,这个部位过去正好有疼痛,有一些疾病,他一碰到以后,疼痛减轻了,从这种不自觉的东西,感性的东西,慢慢就变成一个自觉的过程。以后哪个地方有疼痛了,用坚韧的石头按压、触摸那个地方,或者用尖锐的木制的东西以及动物的骨骼来进行刺激,这就是最早的原始的针灸器具,以此来解决人身上的一些痛苦。当时中国祖先把它称为砭石,这就是最早的针灸治疗依据。
到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到现在是2900多年的时间,就形成了一个中医的能够治病的上升到理论的《内经》,《内经》以前是<灵枢经>>,从理论到治疗完全就是针灸,成为了中国最经典的医学理论著作《内经学》。到了近代,近代有皇甫谧,他把《内经》里面有关的理论和实践的东西,凡是针灸方面的,他梳理了一下,摘出来梳理成一部书,叫《皇帝针灸甲乙经》,这本书是比较完整的系统的一部针灸著作。到了宋代,王惟一先生,发表了《铜人》,有经络,有腧穴,在经络里面灌上水银,经络上有很多腧穴的点,都是用蜡封好了,外表看不出来穴位,作为教学和考试用。对学生和对考生来说,这个针一扎到这个穴位以后,就流出血液来。这样来鉴定你对穴位基本功掌握的怎么样。在历史上,我们中国从教育和从考试方面,这是最早的教育工具和考试工具。
到了明朝时期,针灸不但是理论,在临床上也实行了系统化。就是《针灸大成》,这个到现在来说也是一个既有理论,又有临床,非常丰富的这么一部著作。现在的教学、临床,所谓临床就是治病,它还是非常重要的一本参考书。在近代,上个世纪的中叶,朱琏做了《中国新针灸学》,把现代西医里面的,比如解剖学、生理学加进来了,加入到经络,叫做《中国新针灸学》,这是从针灸学基础上走向中西汇通的道路。又经过五十多年的发展,针灸学发展的水平,不管是从临床还是从基础研究方面,都是有非常丰硕的成果。
郭桐兴:身体上一共有多少个穴位?
石学敏:一种是经穴,就是在经络上的穴位,361个。除此之外,还有奇穴,就是经外的穴位,在经以外的奇穴,这个穴就有很多了,我们平常正常使用的也就是一百多个。但是,在临床上真正的来说,用的还是这三百多个经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穴位,比如耳针,耳针有自己固定的穴位,是围绕着耳朵的穴位,什么经都不是,仅是一个耳针的穴位,是专用的,特用的。
郭桐兴:针对耳朵的部位?
石学敏:对,从耳朵来治全身的疾病。还有头皮针,这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期发明的,它有特定的穴位,这个穴位又跟针灸的腧穴不一样,还有眼针、手针、外踝针等若干个针,这些都有它特殊的固定穴位,这些在针灸上是被承认的,就是说这些发现丰富了针灸学,这是近五十年来的发现。
郭桐兴:我看到过一个报道,您当年给阿尔及利亚国防部副部长萨布治病,欧洲数十位西医在束手无措的情况下,经过您的治疗,让他站起来了。阿尔及利亚的报纸说“这不是巫术,也不是魔术,而是中国三千年历史的医学法宝”。中医治疗让大家目瞪口呆。现在中医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石学敏:我69年的时候在阿尔及利亚工作,我主要是在那儿从事针灸工作。
郭桐兴:当时您是医疗队的副队长?
石学敏:对,受国家派遣到那儿工作。由于针灸效果好,病人多的不可思议,我们是外国专家,每天工作七个小时,实际上我工作十四个小时,一天看二百来个病人。这相当于中国医生五六个人的工作量。他们夜间就去排队。由于对很多疾病的治疗效果好,包括欧洲也有很多人过来看病,萨布上校是部队的主要负责人,他是椎间盘病造成的痛症,都动不了,很多方法都用过。他们请我过去,之前媒体把我都宣传的神话了,我给他们参谋长治过病。我到场以后,欧美专家起码有三十多人,给他治疗很长时间了,别的我就不说了,他的臀部注射安全区的地方,我给他做检查的时候,有很多针眼,但痛苦还是没有解决。我遇到他以后,我觉得非常容易。为什么呢?因为我发明了“醒脑开窍”不但治脑中风,对这个病的效果也很好。一般医生不说这个话,但我说你这个病好治。他也是半信半疑,在场也有很多欧美医生,我那时候还很年轻,我用“醒脑开窍法”给他做治疗,我说你下地动动,他很长时间没下地了。他当时就下来了。我说明天再来看你。我第二次再去使我非常吃惊,头次去的时候,他们总参谋长接待了我一下,他们的院子也很大,一般来说很冷清,但等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可以这么说,用军乐队欢迎,萨布到了楼下,挎着我的胳膊,跟我一起上台阶,我估计也是他给外界的一个亮相,我之前瘫痪了,现在跟大夫肩并肩的上楼。我就治了三次。
郭桐兴:给你一个很高规格的接待。
石学敏:也算是一个规格,除了规格接待高以外,也是给外界亮一下相。就是我身体康复了。确实就是治了三次,就恢复了。应该讲这是针灸的长处。但我们说,针灸的治疗范围非常广,就现在来说,比如我们国家的针灸,这么多年来,几千年来,应该总有不断往前发展的,但是我觉得发展的太慢了。但是这几十年来,我觉得尤其是近三十年来,中医,尤其针灸发展的非常快。从现状来说,从教育角度上,我们有三十多所中医药大学,招了很多学生,还有若干高职专学校。这是从教育的角度来说,因为教育是根本,培养人才。而且我们还有硕士、博士、博士后流动站的培养,大批次高层次培养出来了,这是我们三十年来做的工作、成绩。
郭桐兴:国外留学生有没有?
石学敏:太多了。
郭桐兴:中医药大学里面专门有一个针灸专业?
石学敏:没错。从我们角度来说,我们天津中医药大学就有针灸学,各个大学基本上都有针灸学院。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国务院批准的国际学院,他们都来学习针灸。
郭桐兴:吸收外国留学生的?
石学敏:太多了,有本科的,读硕士、博士学位的,我现在带着六个外国读博士学位的学生。有美国的、日本的、韩国的、德国的、加拿大的、新加坡的,多得很。每一届我们都带很多,我们在校学生当中有一千多个外国学生,但是不单单是我们学校,各个大学的都有很多。在教育上向国外普及了,外国要求学习的特别多了。从科研的角度来说,中国有国家中医科学研究院,各个省市也有研究院或者研究所,从针灸角度说研究所太多了。我也是天津针灸研究所的所长,研究机构也非常多。从医疗角度来说就更多了。中国一级二级三级医院是非常规范的,每一个县都有一个县级中医院,不但是三级甲等医院,大型的,而且也直接进入社区。在我们国家的中医治疗上,从城市到农村起了巨大的作用,这是几千年来人们习惯用的一种保护自己健康,治疗疾病的重要手段。我们医院有一千七百张病床,日门诊量是七千多一点,针灸门诊量一天要两千多。门诊病人来自全国,也来自世界的,我们医院更多的是美国病人,我们两层楼完全是为外国人来住院的,如果效果不好,外国人跑这儿来干什么,花钱又多,路程又远,又折磨。这就说明它的效果,这叫事实胜于雄辩的。病人很痛苦,不可能长途跋涉,翻山过海到别的国家接受治病。
郭桐兴:这是最有说服力的一个事实。
石学敏:没错。我说一个例子,有一个美国病人,她是一个护士,得的是脑干上的堵塞,人站不了了,而且左侧还是瘫痪的,视野有缺陷,这个人就废了,四年了,她没有办法了,解决不了,到我们这儿来了,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因为她在网上看到我们这个“醒脑开窍法”治疗效果还是好的。第一次来,治疗一个月,相当好,可以离开轮椅了,能走了的。第二次又来了,跟好人一样,完全康复了。不但是完全康复,这五六年的时间,她每年来中国至少在四十次左右。我觉得她比小伙子还精神,下了飞机就工作,现在在天津还办了公司,成了投资者。她在美国写了一本小说,这个小说的名字叫做《从黑暗到光明》。这个小说完全以她来中国治病的经历作为题材,把我们治疗的各种过程都写在书里面了,这本书在美国销售量很大。这个很有说服力,她不是中国人,是美国人,而且她还是护士,本身就是搞医疗的,所以很说明问题。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通过实事,实人实例,向社会说明了中医针灸有效,效果好,而且在这一点上,我不说所有的疾病,就脑血管疾病来说,治疗效果很好,但任何一种医疗手段都不是万能的。从国际角度来说,由于中国的中医是从针灸开始的,就是从基础理论研究开始,比如针麻,作甲状腺手术,一点药都不需要用,这个有一点神奇,不可思议。外国人也承认了,是那么回事,有效。
郭桐兴:谁用都灵?
石学敏:对,他找出规律来了,谁都可以用。通过针刺这个地方(穴位)以后,针麻,能找出来,能够产生很多的内啡肽等等,通过这些物质来治痛,而不需要打吗啡,这个就产生了作用。在世界上影响是很大的。它不是简单的一个止疼问题,有它的物质基础,有现在世界人都明白的基础。最早的时候,张香同先生,韩济生院士,在六七年代都做了很多工作,在国际上的影响都是很大的。我们针灸治病原理也是一样,因此向世界推广是非常非常容易的了。比如从周边国家来说,历史上,像朝鲜半岛、越南,这些国家在过去一些年,包括日本,对他们影响很大,他们有教育机构、医疗机构,这个没有什么可说的。近三十年来,对欧洲影响很大。我们在欧洲有很多合作机构,教育和临床的机构,与他们合作。都是一些发达国家,像德国、法国,都是很发达的国家。另外从美国角度来说,我在他们国家教育部看到,他们有53所正式的中医学院。
郭桐兴:可不少了。
石学敏:而且还有一些分支机构,加上分支机构的话是六十所,比中国中医学院还多,而且他们规模都还很好。其中有四所教育部批准它培养博士学位,这个博士学位我们是帮助他们,从师资力量方面跟中国合作,我们是他们的合作单位。我本身,是旧金山中医学院针灸博士班的导师。
郭桐兴:外籍的教授?
石学敏:对,我每年都要去那里,给他们上一定的课,然后他们再到中国来,给他们上一定的课。他们也有自己的师资力量,但他们希望把水平培养的更高一些,请中医学家帮助他们,给他们拔高,使他们培养的质量高一些。这个在教育上是很不得了的,但是他们做起来更容易一些,因为他们经济基础比较好,做起来就更快一些了。像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大学有中医学院,大学里面有中医学院,这是一个惊人之举。
郭桐兴:可见他们对中医的重视程度。
石学敏:我们中国自己内陆上,中医大学有针灸学院的,现在才刚刚开始。在墨尔本那个大学里面,中医学院都已经十几年了,教育都非常正规。我了解到,在美国的综合大学里面,他们医学院是西医学院,有十二个医学院里面,西医学院里面加了中医课。西医学院里面上中医课有十二个,这个影响还越来越高。不但如此,美国这种高科技国家,他们国家的公立医院里面,我到纽约,看到他们三个公立医院都有针灸科。欧美这些发达国家,中医诊所,尤其以针灸为主的中医诊所多得很,而且病人也多得很。我看过他们很多诊所,也帮助他们会诊过,这些病人都是患的难治病。中医有三大特点,一个是慢性病,慢性胃炎、十二长肠溃疡等等。再一个是难治的疑难病,比如说脑中风后遗症,你说这个怎么治,没法治,好不了了。再一个就是老年疾病,世界人群老龄化,一过六十岁以后就算老龄了,老人的骨关节病,五官病,包括骨质疏松,各个脏器退化,这叫老年医学;老年医学是一大独立体系,非常复杂。所有的血管病,心脏病、脑血管病,周围的血管病都是老年病,到老年才出这个问题。中国还算是比较好的国家了,今天早上我听广播,中国六十岁以上人口已经达到一亿五千多万了。发达资本国家老年数据的比例更高,我看他们的老人医院、康复医院,就是在那儿受着疾病折磨,他们没有办法治疗,渴望中医治疗。
郭桐兴:西医对这个问题束手无措?
石学敏:对,它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他们对中医的需求量越来越多。波恩大学有一个西学中学会,他们学会里面有一千多人。1986年我到那儿去,给他们讲座,他们的人数更多。我说你们怎么有这么多,他们说我们在大医院,在诊所里面有很多疾病没有办法治,我们就来学中医。比如说现在最时髦的减肥,针灸减肥很多,我看到西方社会的很多国家里面的减肥诊所很成功。中医从国际角度来说,它的普及越来越多。我们现在给国外培养人,一个是自费上学的,还有一个是政府的自愿交换,这个越来越多,发展也会越来越大。
郭桐兴:中医针灸学,尤其是针灸这一块,得到了很多国家人民的认可。还有一点,它已经进入老保了。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起码得到了政府的认可。
石学敏:不进入医疗保险的话,看病都要自费,这个对人来说经济压力、经济负担太大,尤其是慢性病、疑难病或者老年病,需要通过比较长的时间治疗。在西方治病不像在中国,在美国比较高级的医生,像我给扎一次针灸,一次120美元,平常也得达到60美元。他们叫替代医学,但现在已经承认了,已经纳入了医疗保险。
郭桐兴:等等政府官方认可咱们中医针灸的疗法。
石学敏:已经不是民间技术了,是把你当作正式的医学来对待。中医几千年来就是靠它的临床效果好,谁有病谁就最讲究实际,病在我身上,只要你这个医学能把我这个病治好了,我就认为你是真理,你是真正的科学。你说你挺好,病理学都说的清楚,但治疗不了
郭桐兴:每个人的心理都是比较务实的,真正解决问题作为一个最终的目的。
石学敏:绝对是这样。
郭桐兴:前一段时间,国内曾经有一个争论,有的说中医是伪科学,有一些不同的观点和看法。我不知道您对这个现象是怎么看的?
石学敏:这两三年,一些有文化的人给我写过信,我也接到过外国的信,比如欧洲有一个教授给我写信,美国有一个博士给我写过信,跟我谈到中医的科学问题。他们都是抱有异议的,给我亮明观点,跟我讨论。我基本上都跟他们见面了。我想用这么一个方法给他解决问题,你怀疑我们的科学性,我想挑出一些疾病来,我来治疗你看着,挑那些现代医学,所谓西医治不好的病人。比如我用“醒脑开窍法”治病,脑血管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并发症,出现在脑干部位的,光张嘴出不来声音,这个人有痰液了,但是咳不出来,需要吸痰。如果你吸不出来,时间长了,这个地方就沉积了,造成沉积性肺炎,人就死了。西医没有办法,我可以说世界没有办法。我用“醒脑开窍法”,治疗效果很好,而且这种病我们最多不超过十次,不超过十天,鼻管拿掉,吃饭、喝水,都没事,恢复正常。
我曾经到一个国家去,总理级的人物病倒了,我也是国家派遣去了,人家邀请我们去的,在这个方面很多国家都我们知道有这个长处。国家科技部也把我们这个项目向外推广了,在1999年推广的。他们都是皇家的医学院教授,都是顶级专家,所以他们打了个问号,这个针扎一扎就能行了?他们都不大理解。在那个医院他们挑了一个老太太,叫我给她治这个病。跟我一块去了三个医生,我就不动手了,叫我的助手给他们治病。说明什么问题?第一,这种病用不了我动手,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小小的技术,没什么了不起,很一般的。第二,说明它可以重复,是我发明创造的,但我助手也可以做,中医没有什么神秘的,就是一层窗户纸,你掌握这个技术就可以会。就像阑尾炎手术,你掌握这个技术你就可以做。科学的东西就是规范,可以重复。我们助手做完了以后,那个老太太五天以后就开始吃饭。然后他们才叫我给那个领导治。我们出去治疗的人很多,但是这个技术已经普遍被认可了,而且这种操作配方写到教科书里面去了。针灸学在治这种疑难病方面又向前推进了一步,这就是科技进步。针灸学是一门科学,既然是一门科学,所以它自身就必须有发展。
郭桐兴:最后想请您谈一谈,对咱们中医针灸学的未来发展趋势有什么看法?
石学敏:我到现在从事中医针灸工作应该是有五十年了,快五十一年了。我本来是内科医生,国家特别培养我做针灸医生,是国家特别培养,那时候我得到了这么一个好的良机。(笑)发展问题也是个学术问题,不能以什么行政手段规定什么,那对科学也不公平。我一直思考或者在做,觉得在针灸发展方面有两个途径。
一个途径是,我们习惯的,针灸学的发展按照中医的传统理论,阴阳五行四诊八纲辨证论治,辨证论治本身有中国文化的底蕴。这个途径我认为再有五十年、六十年应该画个句号了,因为这方面发展究竟它有多么好的前程,我们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因为这是在讨论当中的事。但是不可丢去。为什么不可丢去呢?我得说第二种途径了。
第二种途径就是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对于现有的治疗效果还不好的、不理想的,对一些疾病还没有治疗办法的,以辨证论治为出发点或者为依据,对于这些病或者症,进行规范性的研究。什么叫规范性研究呢?首先把这个病搞清楚,诊断清楚,这跟现在国际上统一用的病名是一致的,要规范化,要诊断明确。然后经过中医的辨证论治以后,拿出来治疗方案。这个治疗方案是定形的了,进行临床上的研究。我们可以在动物身上做,也可以在人身上做,找出来若干的针灸配方,最后得出来哪张配方是最佳,最好的,能解决问题的,然后再进行大样本实验,也叫做循症医学实验,大样本,多中心地来做,不是一家,四家、五家都做,而且样本量比较大,每一个样本都得要几百个病例。得出的结论要是一致的。有效结论定下后,同时进行它的基础理论研究。什么是基础理论研究?就是说它是通过什么途径,比如是生物学基础,都搞清楚。我们这个“醒脑开窍法”就通过这条路子,临床上过关了,“醒脑开窍法”对于中风病所有的并发症、合并症都有明晰的手段,规范以后做它的基础,是通过什么样的一种依据,达到了治愈的目的,这个重复要在动物身上重复,要进入实验室,又需要大量的博士、博士后来做。
最后得出来很明确的一个临床有效、规范、可重复,理论上的清楚”,就是基础理论清楚,能够令人信服。一个一个病症做下去,这就叫做我们现在说的中医药学实现现代化,包括针灸学也是中医药学的一部分。这条路子也是我们国家要求的中医药实现现代化。
实现现代化不是说必须得跟西医结合,不是,是跟现代的科学手段结合,要利用现有的所有可利用的来发展自我。我们也做过这种医学史的考察,西医本身,原来放射线,就是X光的东西,原来是用在工业上。以后有把X线通过定量,用在人体上应该用多大的定量是适合的,在工业上的产品找出毛病来,也能够在人体上找出毛病来,更安全;这个人获得了诺贝尔奖,跟我也是好朋友,我们有一个研究平台,我是惟一一个中国人。把X线用在医学上,出现了X光、核磁、CT,像CT、核磁就是十年的事。这些开始都是用在工业上的,最后有一些科学家用到了人体上来,不是很好吗。中医能够这样做,为什么中医不能这样做呢。比如氧气,氧气最早是工业用氧,有的科学家过滤以后,可以有适合人用的氧气,这个东西是谁的?也不是西医的,它是科学的,是科学的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用呢,我觉得这并不影响中医的发展。诊断学清楚,清楚就是清楚,有什么不好的呢。所以我觉得中医的发展,必由之路,第二个途径应该是更强劲,应该是发展最快。国家在这方面,最近这五六年以来,财政投入非常大,支持力度非常大,我本身就担任了相当的课题,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可以说,现在整个中医,包括针灸在内,通过科研推动医学的发展是最好的一个黄金时代。
郭桐兴:您谈的很精彩,原理大概是在保证病人人身安全的基础上,用科学的方法规范化、量化。
石学敏:没错。
郭桐兴:然后让我们的中医、针灸学更科学,更现代,更适应于现在社会中病人的需求。
石学敏:没错。
郭桐兴:很精彩。听完您这么精彩的讲话之后,从我个人来讲,发自内心的对咱们中国的,具有几千年历史的民族文化传统的中医针灸学有了一个进一步的认识,我也为咱们中国中医针灸学的专家在世界上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而且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认可,替中华民族争得了荣誉和尊严,我们向中医界、针灸学界的专家表示敬意。
石学敏:谢谢。
郭桐兴:同时也非常感谢您,就针灸学这样一个话题做了这么精彩的讲话。谢谢您。
石学敏:谢谢。
附:石学敏谈开窍醒脑法
当初为什么选择脑中风来做主要的研究和治疗?
1968年我被国家派遣到国外去工作,一直到1972年才回来,在这么长的时间当中,我了解到了世界上一个非常大的难题——脑血管疾病,就是脑卒中,中医叫中风病。现代医学说就是脑血管疾病,脑出血、脑梗塞。发病原因很多,但更多的应该是高血压、糖尿病,在当时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里,无论是对这个病的治疗手术,还是神经内科的和脑、心内科的保守治疗都差不多,总体来说在那个年代是非常悲观的。
中医在历史上,三千多年以前就已经对这个病进行攻关,《素问·调经论》中:“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厥则暴死。”也是没有好的办法治疗。即使存活来的也落一个半身不遂,甚至四肢不遂,不是瞎了就是聋了,要不然就是傻了,痴呆症。
中医看待中风
我们对待脑中风疾病的治疗,以及它的立法和配穴,源于中国古典医籍,但是又超出了古典医籍的范围,就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了。刚才我讲的都是创新,有根有据,有科学依据。从中医角度上,有据可查的就是中医的《黄帝内经·素问·调经论》:“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厥则暴死。”就是说一个人在奋力工作,用很大力气,突然人就昏迷了。或者工作非常的紧张,必须得多少小时把这工作赶完,突然一紧张昏迷了。还有更多的是属于暴怒之下,因为家庭、单位、社会上的事情引起,暴跳如雷,我们中医讲暴怒伤阳,就是伤血管,伤经络,伤脉络,总体来说他是猝死。
对这个病来说,开始我从经典著作,就是《内经》上讲,这种病在中医上来说,认为“目所以视,耳所以聪,手所以任物者也,为神”这个神就是脑神,指的是思维意识和人体的功能。思维意识指导手,可以做精细的工作也可以做粗重的工作,可以跳可以蹦,四肢百骸受意识的作用。
我现在想说什么,也受我这脑神的支配。必须得说清楚,五脏六腑皆有神,并不是中医就强调一个心神,五脏六腑都有神,而且更主要的是脑神,中医理论讲,肾主骨生髓,脑为髓之海,到明代的李时珍说得更清楚了——脑为元神之府,真正的大脑是发出神的一种中枢。因此,人的视力、听力和支配全身活动的支配力是脑,不是有些人所讲的心。
西医的神经解剖学不到三百年的历史,而我们《内经》形成两千八百多年,西医的病理说得很清楚,脑神经在颅内交叉,一边有病灶而另一边瘫了,另一边有病灶,则相对这边瘫痪了。我们中医呢?比如足少阳胆经上讲经筋,在一个篇章里特别讲“从左之右,右目不开,上过右角,并蹻脉而行,左络于右,故伤左角,右足不用,命曰维筋相交。”这是在两千八百多年前的《内经》上记录得非常清晰,但后世医家感觉中医不如西医,说中医是等人瘫了才发现,其实不是的,中医只不过是用我们原有的中文来表述。所以应该还医学历史发展的本来面貌,我们就是根据这些个中医理论来研究发展治疗方法的。
脑中风的出现,病因是非常多的,总体来说是肝气旺盛,高血压的人都肝气旺盛,但是中医不讲高血压这词,而说湿热;脑中风病人经常都是大腹便便,胃口好,中医说有痰湿,痰阻经络人就瘫了;还有血瘀,不是脑梗塞就是脑出血,更多是脑梗塞,这就是中医说的发病关系。我们在治疗上,如果一个个去辨,可能张教授一个辨法,李教授一个辨法,说中医很难达到一个统一的诊断。我们现在这个方法就简单了,就病机来论,就三种:湿热、痰阻、肝风内动(引起血瘀)。不管怎样都是造成了实,我们就是用针灸醒脑开窍解决这个问题。
具体治疗方法
分成三步走,第一步是醒脑开窍,或者叫醒神开窍,滋补肝肾,这是主穴,取内关、人中。这两个穴的意义很深,尤其人中穴,以前认为脑出血扎针会导致猝死,但实验结果并不是这样,一切来自于动物实验。科学,尤其生命科学来自于实验,从得这个病的病人年龄组来说,中医在《内经》就讲了“七七八八论”,女子七七四十九岁以后,月经断了,人体机能开始下降,男性是八八六十四岁开始衰退。现实中也是得脑中风的病人,年龄都是在50多岁以后,60岁以后的更多,那么就应该从针灸取穴上找一个能够滋补肝脾肾的穴位,这一个穴能滋补三个脏腑的功能。
第二步,因为瘫痪了,我们要加上辅助穴,就是腿上的一个主要穴位——委中,我们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才发现委中穴的重要性,可只是扎这个重要穴却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委中穴属于足太阳膀胱经上的一个合穴,它的主治作用“腰背委中求”,腰和后背出现了病它全都能治,可就这么一句话,具体怎么治谁也不知道,你怎么扎针也不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