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病、自己失眠、抑郁缠身......他决定直播徒步去珠峰
黄冠松说,在城市见惯了人性的恶,在徒步中见到了人性的善。
作者 | 石灿
编辑 | 铁林
冰天雪地里,黄冠松拖着一辆改装车爬山,那是他去珠穆朗玛峰的路,大多时候,他都会睡在车里。
黄冠松走破了五双户外登山鞋,脚上裹着的登山鞋位列第六。时至今日,他已经记不得走过多少条路,趟过了多少条河,“但是川藏线我已经翻过了五座大山,剩下还有六座。”
4月25日,他正站在西藏自治区昌都市芒康县界域向茫茫大山望去。2018年9月30日,他从广东清远市出发,用186天穿越广西、贵州、云南、四川,走了4300公里,目标是珠穆朗玛峰脚下的绒布寺。
冰天雪地里,黄冠松拖着一辆改装车爬山,那是他去珠穆朗玛峰的路,大多时候,他都会睡在车里
出发当天,他在映客直播开通了直播,决定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给外界看。但促使他开通直播的直接原因不是对世界好奇,而是自己太穷了,想通过直播挣点路费。
刚开始,有很多人说他作秀,想博取人们的同情,黄冠松只能硬抗:“一开始肯定比较在意,但是不能表现出来,时间久了就不会在乎了,因为支持的人要比他们(质疑者)多很多。”
映客直播上关注他的粉丝不算多,只有1.8万,但每天看他直播的人却超过了6万,高峰时期有十多万,给予他信心的人,大多是没有关注他的“流动人口”。
网络直播已经成为了现代人生活中的标配之一,潜移默化间浸染到我们的生活中,并逐渐演变成为了我们器官的延伸。
不少人把黄冠松的直播当成是看世界的另一只眼睛。直播画面有时候很无聊,展示在人们面前的只有蓝天白云和荒山,但却打开了新的世界。人们跟着他的视角,踏寻川藏线。
黄冠松每天要直播5到7个小时。久而久之,他们变成了相互陪伴的朋友。黄冠松一起床就开直播,看直播的人一睁眼就要打开直播看黄冠松又走到哪儿了。
1984年4月28日,黄冠松出生。今年,他在西藏芒康县打开直播,与14万网友一起度过了他的35岁生日。他给幸运粉丝送礼物,连麦说话,听生日歌,乐呵呵的。
此前,他连朋友都没有。开通直播后,“变化非常多,起码朋友变多了,生活圈变大了,不像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朋友。”
黄冠松在家时,家人叫他阿松。在广东,大家都喜欢用阿字结构称呼身边人。阿松家里早年做生意,但中学时期过得并不好。
家里要在镇上买房子,大哥正在念大专,他上高中,双重经济压力之下,阿松的父亲欠下了18万元的债务。父亲承受不了这个压力,离家出走,把他和妈妈、哥哥丢下,“跑路了”,此后再也没有联系。
自1998年起,母亲就患上了糖尿病,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延续生命,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出走后,阿松扛起了家里的担子。
他放弃上学,把精力都放在了挣钱补贴家用和支持哥哥读书上,“在工作空余时间都没有去交朋友,也不敢出去玩,在休息时间我都躲在宿舍睡觉,不外出,尽量不花钱。”长此以往,阿松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就导致了一个比较孤僻的性格吧。”
和朋友在广东创业十年,先后开了一家主营游戏业务的工作室,做代练、游戏直播相关,年收50万元以上。
阿松说,“我几乎把我赚到的钱都拿回家里了,以前也比较节省,好几年没买过衣服,甚至一双拖鞋都能穿两年。”他还清了家里欠下的18万债务,供哥哥完成了学业,哥哥现在在广州一家销售公司担任培训师。
就当所有事情都往正向发展时,阿松的母亲在2017年12月份因糖尿病住院,“当时还进了ICU抢救,在不同医院待了差不多9个月时间”,直到2018年7月才出院,也花费了巨大的资金,为了凑齐医疗费,阿松把家里的一些重要的东西给卖掉了,包括一个养鸡场,陪了母亲11个月,“几乎24小时都守在她身边”,生怕出现其他情况。
在医院期间,看惯了人生人死,他的认知发生了巨大改变,“很难形容,反正就是看不到希望,她很痛苦……我在医院也因为睡不好,长期处于失眠状态,人也变得非常抑郁,根本看不到希望,加上不能工作,非常沮丧。”
比父亲抛弃他们更惨,那时,黄冠松的人生跌倒了低谷,个人状态即将崩溃,更为深刻的价值观裂变随即而来。
“生命有时候变得很脆弱,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想,在我有能力的时候,要把我心中想做的事情把它完成。”阿松小时候从电视机里看各种纪录片,有一次,他看到了一部讲述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纪录片,从此埋下了他登山步行的种子。
多年后,阿松在网上看到一则信息,说的是英国探险爱好者尼克·汉考克将要独自在一座孤岛上待60天,除了海上变幻莫测的天气,尼克最大的挑战就是必须战胜孤独。
这条消息触动到了阿松,他觉得他也可以做。前些年,他开始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尝试徒步,但都是断断续续的尝试。
2018年9月,他做了一个决定,要徒步去珠穆朗玛峰,他知道他自己的资质条件不能攀登山峰,但从广东清远到西藏珠穆朗玛峰的距离足够具有挑战性了。
从开始到启程,只花了一周时间,那一周的时间都用在了“买装备和等装备”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阿松能实现这一梦想,至少他身边的人并不看好,他们认为这对身心状态不够好的阿松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阿松的解决办法是,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就不能去做了”。去年9月30日,他开始徒步穿越西南地区。启程前,有人还告诉他,路上有强盗,让他小心别被抢了。
事实却让他惊诧不已,在穿越广西、贵州、云南、西藏时,有不少人家明了他的来意后,主动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我在广西就遇到热情的老乡了,有时候就很巧,一两句话就认识了,他们还很关注我的行程,经常在直播间问我到哪儿了。”黄冠松说,在城市见惯了人性的恶,在徒步中见到了人性的善。
他补充说,刚刚出社会找工作时遇到很多骗子,交完学徒费、体检费后,发现啥都没有,而且还遇到一次团伙性的抢劫,在工作中也遇到很多勾心斗角。这才有了关于“善恶”的结论。
离家三个月后,家人开始认可了他这一举动。离家的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问候问暖。“每天都在走路,太累了”,慢慢地,他的失眠不见了,抑郁症也没了。
他在路上也遇到过一些不太顺畅的事情。他走到广西时,一个女生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半个月后,女生说,想要和阿松一起徒步前往珠穆朗玛峰。
他答应了,前后一边直播一边走了7天。路上有一个男生在直播间想要一起走,阿松觉得不妥。那男生就“让我小心一点”,后来就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了。
但阿松和那个女生合不来,“她的性格跟我的性格不一样,经常吵架,她是一个比较强势的女孩子,经常因为路线不和的情况(发生争执)。”阿松性格比较柔弱,忍受不了对方,加上经费不足,最后就分开了。
阿松此前从没走出过广东,这次路上,他把贵州的斗牛、火把节、摔跤和云南的泼水节都放进了“有意思的事情”里。
其实,有一次更有意思,阿松在一条淤泥没过小腿的路上蹒跚前行,左边是悬崖,右边是高山,中间堵满大货车,用三小时才走完。在那三个小时里,他的粉丝一直在直播间给他加油打气。谁能想到,中国的互联网直播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境地。
阿松路上遇到最大的难题是信号,一旦进入无人区,就不能直播了,只能通过无人区后,才能连上网与人们交流。
他遇到最难的一次发生在夜里。那次,他走到了凌晨一点钟,天空一直下暴雨,气温只有两三度,一直没有信号。他着急坏了,不停地往前走。走了一大段路才找到了信号——信号,意味着命。
有一次,阿松的命差点就没了。3月份在海子山,他走在公路上,忽然间,在他前面的一辆车超车时发生碰撞,一声巨响,大概三秒后,一阵浓烟升起,一辆白色的车噼里啪啦地飘到他面前五米处,“当时吓我一跳,我担心车刹不住,我一下就跳到旁边,这个比较惊险。”
刚进入高原地区,阿松的身体就出现了高原反应,“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产生窒息的感觉,只能慢慢走,不然会胸闷。”这个情况持续了三四天,一方面通过自身适应,二来通过可乐、酥油茶之类的饮品缓解压力,一个星期后,“行动、说话都可以了,没有之前辛苦。”
很多人都在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觉得不单单只是看看,你要把自己融进去,我徒步,不单只是在走路,更多的是体验人生。”阿松在直播里告诉别人,这是一件积极向上的事情,大家应该要对生活充满希望。
很多人会把阿松的直播当成是了解祖国大好河山的窗口,他自己也会把此行当成是开阔眼界的好机会,起码他已经敢主动与陌生人谈话了。
但至今,阿松都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以前认识的很多女孩儿,都是亲朋好友推荐认识的相亲对象,谈过最长的一次恋爱,两人只相处了一周。那已经是28岁的事情了。
原本他有一个计划,走完这一程,他想回到广东找个人谈恋爱,安定下来。“但走的时间很长了,现在有种上瘾的感觉了。”
下一条逐梦路线:从珠穆朗玛峰山脉到黑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