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手起雀落怎么办?不作不死保平安

文 / CydenyLauの映画冒険
2017-08-29 10:58

如果你对纯粹的香港电影还有所关注的话,那么你一定会发现,在日渐萎缩的市场中,为数不多能入眼的那几部,不是喜剧片就是恐怖片——这两种富有地方特色的类型片,基本上代表了需求层次中处于低级的那几类——说穿了,就是“低级趣味”。

当然,“低级趣味”并不真正“低级”,也从来不应该以“低级”来迎合和讨好观众。此处的“低级”,指的并不是呈现内容/方法的低级,而是指其目的是以感官刺激为主要任务,实现最高效的表现。由此,即便是“低级趣味”,也有“低级趣味”的道理。

而如果你对纯粹的香港电影还有所关注的话,那么你一定会发现,人才流失是香港电影时下最致命的问题之一——更甚于资金短缺。与其谈电影,更多的年轻人愿意谈政治。而在为了政治目的而非人文关怀而创作的电影之中,是几乎看不到好电影的。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失眠》这样的电影就显得尤为可贵。一方面,我们看到了老一代香港电影人的坚持,随着岁月流逝,虽然在表现形式上不可避免地丧失了当年的生猛,但是在创作态度上起码是尊重观众的。而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香港电影未来的可能性,在新技术的加持下,在新理论的指导下,虽然微弱,但的确是有着可能的。

而香港电影的未来,还是要靠香港电影自己。彭浩翔的《维多利亚壹号》,麦浚龙的《僵尸》,银河映像的以老带新,对于“拯救香港电影”来说,还远远不够。

失眠:手起雀落怎么办?不作不死保平安

邱礼涛和黄秋生时隔20年再度奉上的惊悚暴虐力作《失眠》,不难令人想起90年代的两部生猛cult经典《人肉叉烧包》和《伊波拉病毒》,前者是90年代三级罪案电影的扛旗之作,更为黄秋生奉上了首个金像影帝;后者开头就要断雀,玩得更是high到飞起。

虽然high是邱礼涛cult片的典型特征,但不可忽视的是,他的过往作品涉猎题材极广,也有着诸多共通之处,在针砭时弊的同时不落人文关怀,有着很强的历史与社会属性。在戏谑狂放的同时,也能够明显看到熟稔技巧和思想深度。在邱礼涛的身上,商业片操刀手和社会学学者这两种身份获得了有趣的融合。近年的《叶问:终极一战》《雏妓》《选老顶》等本港作品虽然无法再现早年间《等候董建华发落》《性工作者十日谈》的锋芒毕露,但其中逐渐增加的人文属性和情感描绘,是创作者随着年岁渐长而做出的自然取舍——即便是昆汀·塔伦提诺,现在也弄不来第二个《落水狗》和《低俗小说》。而邱礼涛在演员潜质的挖掘和使用上,显然也有着过人之处。且不论与黄秋生的多年友谊,就连蔡卓妍这样的偶像化演员,也能获得明显突破,即便算不上成绩斐然,也称得上得体。

简言之,对于个人作品的纵向比较,无论旧作是怎样的恶趣味和粗制滥造,我们始终是更加怀念过去;而在横向平台上,无论新作是怎样的缺憾和风格大变,老一代香港电影人的作品依旧更加令人瞩目。

相比同期上映的《拆弹专家》,邱礼涛在《失眠》中展现出了另外的品味。虽然在故事和整体完成度上要逊色于前者,但《失眠》在人物关系和情感力量上是同样过关的。和早年的cult片不同,《失眠》在才女编剧李敏的描绘下,有着颇为可信的实感,虽然剧情发展不离狗血,但这对导演/编剧的组合在度过磨合期后,显然有着更加圆润和熟练的整体表现,比去年隔靴搔痒的《凶手还未睡》要更有可看性。

和二人2014年的前作《雏妓》和相比,《失眠》同样采取了双线叙事,同时又有所进步。日据时期的前尘往事看似喧宾夺主,是因为这段故事从剧情倒表演再到细节设计上都有着更好的完成度,而现代的mad scientist虽然占掉了首尾,同时奉献了几场重要戏份,却因为设计上太过单薄且逻辑不通而显得缺乏说服力。如果是20年前的邱礼涛,怕是会在现代戏上更下一番功夫,甚至会联系到香港的政治环境也说不定。但随着年岁增长,他也开始在艺术追求和个人趣味之间寻找平衡。而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电影在点子和不同惊悚风格的融合上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现代部分的都市传说,走的是睡眠剥夺实验这样(伪)科学怪人(莫不是卫斯理看多了),日据时期又来了茅山道术,技术上开头的伪纪录片,中间借用的2016年《关灯以后》桥段,以及虐杀片少不了的blood & gore,林林总总好不热闹。但《失眠》并没有一味模仿(这是青年导演们容易犯下的错误),而是展现出了有趣的融洽,虽然依旧有着诸多不合理(如开场反应过于冷淡的伪纪录片,人物动机的模棱两可和强行转弯),但是邱礼涛用他的娴熟技巧让观众暂时规避了这些雷区。

而一人分饰两角的黄秋生在其中也算是功不可没。说是两角,林醒林惜家两父子之中,也明显是日据时期的林醒更加饱满,而林惜家看上去不过是个单纯的变态而已。后者数十年的命运纠缠被存在问题的叙事切换和节奏所大幅拖累,若不是因为设定简单,几乎就要角色崩坏。而前者反倒是和以往邱礼涛电影中的黄秋生有着更多类似之处,以小人物反抗大社会,但又有稍许不同,加入了道德批判和造化弄人的成分,在表现力上显得收敛不少——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是由于年纪的缘故,现在的黄秋生难以再扮演20年前那种游戏人生的荒唐疯魔,懦弱的父亲形象对他来说有更多的切入点,最后完成的效果也算过关,只是没有那么重的cult味道。若是本片能够早上5到10年,黄秋生的表现或许会更有爆发力,对人格的崩坏有着更好的体现,稍稍抹去些许真·失眠的梦游状态。

其他演员方面,由于戏剧结构上的固有缺陷,并没有留出很大的空间,使得许多演员在转换不同人格和状态的时候有明显割裂感,除了英皇力捧的卫诗雅性格迥异的孪生姊妹从中受益,吴俐璇饰演的丘梦熙,船木一辉饰演的田中一郎皆受到影响——后者受损的另一部分原因,是田中一郎的一部分拿出来做成了林家栋饰演的周福,这个惯例的林家栋角色和《杀破狼·贪狼》郑汉守一样,并没有让人有太大的意外感,甚至是在消耗林家栋的才情。虽说演反派容易出彩,但林家栋长期以来积攒的反派形象也实在是太多了些,不由得让人有些怀念《爱君如梦》甚至更早时候,能在喜剧和正剧中有不同风范的那个林家栋。

失眠:手起雀落怎么办?不作不死保平安

香江的怪力乱神碰上了科学神教,《失眠》比起《人肉叉烧包》《伊波拉病毒》,在创作和表现上明显多了条条框框和道德考量,不再是百无禁忌地玩弄血浆,而是拾起了命运无常和果报道理。乍一看二者毫无共同之理,但这种蛮横任性横冲直闯的态度,也恰恰是早年间香港电影的精气神之一。《失眠》该洒真血洒真血,该洒狗血洒狗血,该煽情煽情,该骟人骟人,妖魔鬼怪变态杀手一锅烩,看似不着调,其实看看大洋彼岸的《美国恐怖故事》,根本就是南橘北枳罢了。

当年的恶趣味和丧心病狂,诚然有着很高的cult指向性。如今的《失眠》,有收敛是实,有缺憾是实,但在当今的香港影坛,有这样一部电影的诞生仍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要是能再热闹一点,再放肆一点,就更让人心满意足了。

失眠:手起雀落怎么办?不作不死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