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就是我摆脱不了的“双相人生”吧

文 / 健康界
2021-05-10 09:12

我曾经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从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的前两个月直至现在,我就不曾停歇的一遍遍拷问自己这个看似荒谬又毫无实质意义的“无聊”问题,让我一次次的审视自己的存在价值,继而陷入自我贬低、怀疑甚至否定的深渊。疾病犹如携带着死亡的魅影在我的脑海中狞笑着徘徊,试图寻找其脆弱的时候大肆进攻,凌虐我的精神乃至躯体,使我一直活在被它折磨的阴影下。

我叫白白,22岁,临床医学生,大六在读。接下来我要讲述的,是我曾不敢与外人讲述的秘密。

不自谦的说,我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在他人眼中,我是个上学很早却还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善良积极的“优等生”。但,实际上的我,不过只是有那么点小聪明,敏感多疑,胆小懦弱的存在。升入高中以后,我的小聪明不起效了——数学和物理对我来讲不是单纯靠记就能学会的科目,这个发现令我十分焦灼,披久了优等生的华袍,听惯了长辈的夸奖的我对这一切形成了依赖,而失去这一切的后果将会是猛烈的反扑,我仿佛看到了夹杂在“什么呀她也就这点能耐”的言论中父母失望的眼神。这些想象让我崩溃,直到一次考试中我的物理不及格,所有的一切都得以爆发——回过神来时,身旁是跪坐在地母亲的啜泣,玻璃拉门摇摇欲坠,上面的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扩散,而身后,则是锅碗瓢盆散落一地的狼藉。我被拉到了精神病专科医院接受诊治,诊断的结果是中度抑郁症,医生开了一些调节情绪的中成药便草草结束,当时大家都认为是课业压力大,调节一段时间也就能自我恢复。

在父母的谩骂中,我确诊了抑郁症

幸运又不幸的是我好像真的好了,除了那个仍能看见裂痕的玻璃拉门在不断提醒我当初的疯狂外,好像一切都看似顺利的磕磕绊绊的向前走着,然而故事的美好停留在前年的8月份。那是正值考研备考阶段的重要时期,大家的闲聊话题永远都是“哎你复习到哪了?”“哎呀我才开始二轮。”而我因为参加各种主任分派的院系活动分散了太多经历,晃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下太多。在主任略带不满的眼神中推去了接下来的任务,一心想着赶上自己落下的三个月进度,却怎么拼命也赶不上,心里一天比一天焦虑,也一天比一天疲惫。

开始时只是觉得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颓废失落的时间越来越久,在母亲笑骂“你就是玩手机玩的”中陷入了自我怀疑和纠结。察觉严重时,自己已经是走上三楼都觉得耗尽全身力气,头发也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洗油趴趴的胡乱披着,总是觉得自己生活的好失败,曾想讨得所有人的喜欢却没有落下一处成功。在检查身体没有器质性病变后,我久违的敲响了精神科的门,坐诊的是一位面相和蔼的女性主任,那天具体聊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有着无尽的委屈,彷徨,无措。学业上,我在寒假暑假时的进度超过了大部分同学,可开学后精力被分散导致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落下那么远的不甘与焦虑;荣誉上,我知道了这次优秀班干、三好学生名单都没有我的无奈与愤懑;未来工作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派系斗争中如何立足的惶恐和担忧。我问:“主任您说,这个世界是不是生来就是不公平的?我们穷极一生的努力,却也不及有的人生来就有的。但是人死的时候却是公平的,最后也都是只留一抹骨灰。人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的欲望,也就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烦恼,欲望得到满足后的快乐是短暂的,但追逐欲望中的烦恼却是永恒且疲累的,那我们为什么不用死来做解决办法,一劳永逸?”这一切的一切,像乱麻似重担,令我一步步堕入泥潭,无法抽身。

听了我的讲述后,主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得出了抑郁焦虑的诊断,并给我开了抗抑郁药和安眠药,让我回去坚持服用并且建议有效果后来做几次心理咨询。学校方面,我选择了听从主任的建议,从学习议论的环境隔离开,休息两个月。很多想法压在心里还好,可一旦说出口,就像决了堤的坝一样铺天盖地袭来。在这两个月里,我的记忆是混乱的,好像母亲总是在哭,父亲总是在骂,而我大多时候好似呆傻,不知在想什么。起初偶尔听见父亲气急败坏的骂;“你这就是作!真想死早都死了!病什么病,赶紧假期到了就给我乖乖上学去!我也不求你考什么研,马上就要毕业了赶紧把毕业证混到手就赶紧给我滚蛋!”时还会牵动一下神经,自嘲想想我要是真的作就好了,起码不会胡思乱想、不会觉得自己就是废物了,然后不甘示弱的吼回去:“那咱两换换你看你好不好受!”后来却是骂的比这更难听的话也好似听不清了,只能看见他情绪激动的对我指指点点,口中不断骂出“死”、“去死”、“不管你”的字样。

再请假就是休学,可是我别无选择

两个月的时间在浑浑噩噩状态中过得飞快,心理咨询的结果却并不理想。在母亲的鼓励下我尝试再次步入校园,结果却是失败的。我在父母的叮嘱中小心翼翼的把药板藏在枕头底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戴着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假面,却在第三天因为一起参加技能大赛的男生一句话而破防。他说:“好可惜啊,你要是再坚持一下多好,这样带我们拿奖的人就是你了。”听到这句话时我只是苦笑着敷衍过去,但回到寝室接起母亲视频的时候,我却怎么也忍不住,我说:“妈,你看,这个世界不是离了谁都不行,对不对?如果我死了,你和爸肯定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最后呢,你们会遗憾的接受这一切,并且找到新的精神寄托,就像我离开了队伍并不会影响进度,老师马上就指派了新的队长那样。”从起初的哽咽再到后来的嚎啕大哭,我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既然我是可替代的,那我这样的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每天吃药吃药,活着就是在不断的花钱,却做不到任何一件报答你们的事情。投资得不到回报就及时止损啊,养我还不如拿着这些钱周游世界去啊!”当晚,凌晨4点,我脑袋里充斥着无数去死的念头,像漫天的蒲公英找不到落脚点,只能低低的盘旋着。是不甘,是怕自己就这么狼狈的死去,而不是满载荣誉后的解脱,是怕身体虚弱的母亲会一病不起,是怕永远以刚强示人的父亲会在深夜里嚎啕大哭,是怕自己竟然比喜欢的漫画更先迎来终结,是怕......我深深的叹一口气,世间牵绊繁多,从一开始便身不由己。

得知假期已经用完,再请假只能是休学时无疑是晴天霹雳,要知道我已经大五,还有半年就能毕业。学医本就多了一学年制,再休学一年,我离曾经高中同学的距离岂不是越来越远?混乱间我看见母亲微佝偻的背影,好似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焦急的不断踱步的父亲,都因为冰冷的二字——“规矩”而崩塌泯灭,最终只能接受必须休学这个事实。

回到家后,我在亲戚的建议下养起了小动物,是一只加菲狸花的串。因为没有纯粹的血统已四月龄却无人问津,带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怜惜我将她抱回了家,胆小的性格、灵巧的身姿极大治愈了我,遂将其取名怂怂。在怂怂的陪伴下,我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在一次给怂怂驱虫的时候,我们家迎来了新成员——小金毛团团,白天的时候带着团团遛弯散心,晚上的时候陪着怂怂逗趣玩耍,睡觉时枕边一左一右睡着两位“美人”,生活好不惬意。

(作者供图:怂怂和团团)

这次诊断变成了双相情感障碍

大约去年3月份的时候,我的生活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积极复习考研知识,想着这次一定要上岸,除了长胖一点好像并没有什么烦恼。期间换了主治医生,同时也换了药。安眠药也因为状态不错慢慢停掉了,再到复学时,我只用早上服用一片舍曲林。那时觉得整个人的状态也清明了起来,好似曾经笼罩在身上油腻腻湿哒哒闷的人透不过气的塑料终于被扒了下来,回想起曾经患病的日子,都好像蒙了一层雾一样记不清了。

可惜好景不长,考研前夕,紧张感将我吞没,曾微弱的声音犹如鼓点敲击,慢慢化作雷鸣霹雳响在耳边“你就是废物别挣扎了,你不配,老老实实找个县城工作、腐烂都是你的福气”,深夜的辗转反侧与自我质问,令我白天走进考场的勇气都没有。颓废着预约了心理咨询,连院长都讶异于我的转变“上次你来的时候还野心勃勃说着要40岁当主任呢,这次怎么这么萎靡?”结束后,诊断改为了双相情感障碍。令人崩溃的发现是,治疗前我的体重稳定在55kg左右,因为药物的影响控制不住的食欲转化为脂肪,回过神时我已飙升至70kg。曾经的裙子早已差了尺码,售货员略显抱歉的“您穿不下呢”都化做绵绵细密的针刺在我神经,令我一度抗拒服药,但贸然停药的反弹、恶心心慌令我不得不继续坚持。

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无比讽刺的是,曾经的我十分热爱研究心理学,而如今,好似它在孜孜不倦的研究着我。几经转折的变化,对于病情的诊断看似已经落幕,但对抗病情的故事还远远未能结束。未来究竟是我能打倒它走出阴霾,还是它将打倒我与我沉沦,一切都是未知数,我现在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我不敢也不能乐观的认为最后站在阳光下的一定会是我。故事的结尾也未必都是向上而积极的旋律,有些遗憾才是生活的常态。

我的讲述未必如夜莺泣血般动听,但力求真实的将自己的迷茫、无奈和曲折剖析给你看,希望在人海中能给予你些许的慰藉,告诉你你从不是孤单一人。若这一星点萤火也能让人察觉到温暖,便也是不虚人间此行吧。

姓名:李清伟

同学,您好。我们将来可能成为同道同行呢。我相信结合你自己所学所带来的更深入的思考,结合专科医生的判断和帮助,会逐步康复;您有所改变的体型,也能逐步恢复到美好的身形。

您自述的字里行间,蕴含着无数的无奈、委屈和努力康复的奋斗。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我仅仅从您的描述,并不能提出什么具体的意见和建议,但细腻入心的表达,让我感同身受。我想,这代表了无数心境障碍患者的心声吧,因为这种疾病是可以治疗,而且多数患者经过积极治疗,功能恢复是可期的。

您的疾病过程,让我更加认识到疾病科普和家人理解与支持的重要性。我想,天下父母心,他们肯定是期望您早日康复。但限于专业背景和知识体系的局限,很多患者家属并不能真正做到对患者内心的感同身受,其实对于专科医生,也是工作经历也是一个不断提高和完善的写照。

第一点,我想对您父母说:

心境障碍,包括抑郁症、双相障碍等等,其实还包括各种精神疾病。本质上,它们是异常神经系统病理生理过程在精神心理活动中的表现形式。它们是疾病,只是他们没有表现在咳嗽咳痰、出血、感染,而是情绪的异常,思维的异常。如同您,自觉悲伤,把自己事实很强的能力判断为很差,从而影响了自己的言谈举止、人生规划。生病是不能选择的,没人会想生病,我们能理解高血压病、糖尿病的无奈,那我们也应该能理解抑郁症、双相障碍患者的无奈。他们不是装出来的,事实上,从我专科医生的角度上看,也装不出来。患者已经很痛苦了,那家人继续指责,要求患者做她已经做不到的努力,如此强人所难,只能延缓康复的进程。说实话,我特别不喜欢给患者说,再努力一把,再使使劲。要是他们能通过使劲而康复,他们干什么要过来看病呢?疾病康复,还是要通过药物干预、心理干预和物理治疗等。

第二点,我想对您说:

您说的有一点,我也赞同,人生没有完美的,如同健康也没有彻底绝对的一样。我的理解中,这是真实。将来的治疗结果,可能会完全康复,没有一点点残余症状,这当然是我们追求的,事实上,也是很多患者经过治疗能达到的效果。但是另外一方面,确实一些病人治疗后会有残留症状。残留症状其实不可怕。它如同和氏璧上的瑕疵,但毕竟瑕不掩瑜,疾病的整体改进和总体社会功能康复才是我们更要追求的。

第三点,我想和您分享我这个稍稍年长一点的医学同道的感想:

任何一种治疗都是针对疾病因势利导、逐步康复的过程。包括抑郁症、双相障碍等各种疾病。除了疾病的核心特征之外,其他症状因人而异,会有一些特殊的病理生理过程和疾病表现,我们要细致入微的基于症状和实验室检查表现,给予同中有异的治疗措施微调,而不是机械的按照指南和规范。这样,疾病就能更好的康复,更完整的康复。我想,这一点我们共勉。这对我的临床实践,您将来的临床实践,对您本身的疾病康复都有价值。

上面啰嗦了这么多,从您分享的体验和感悟中,我也感触很多,对我也是个触动和提升。祝早日康复,就以您顾虑伤心的身材变化的角度延展来讲,将来的康复,不会是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而是在历经如此多磨练后,得到更美、更好的身材和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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