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适可而止那么难——强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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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分钟逼死处女座”的微信头像、杀死强迫症的XX张图片,每每出现这样的话题,在网络上就会引发热议。
我们总是将有以下小偏执或者小怪癖的朋友称为强迫症患者:反复洗手、卫生纸要沿虚线撕开、筷子朝着一个方向摆、坐在固定位置吃饭、洗澡时沐浴露一定要挤3下……大多数人会用强迫症来形容希望事情分毫不差的人或者过分的完美主义者。
其实强迫症是一种精神性疾病,焦虑、抑郁、恐惧、狂躁等强迫观念和行为伴随其左右。不同于个人的小怪癖行为,强迫症的个中真相有时非常严重,重度患者受病症的困扰,不受控制地重复同一动作,严重威胁了正常生活。
无法停止的人
强迫症并不是想让事情分毫不差,或者对整理东西格外挑剔,它代表强迫性精神障碍。在国际疾病分类中,对强迫症的描述为:
此症候群的基本特征是频发的强迫性想法或强迫性行为,强迫性想法令有这种想法的人产生厌恶,而强迫性行为是人们为了摆脱这种讨厌的想法而做出的举动。
多数时候,强迫症患者感觉大脑不属于自己,他们存在令人难以理解的共性特征,即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不符合逻辑,但就是停不下来,无法控制自身的偏执行为,愈是企图努力抵制,反而愈是感到紧张和痛苦。
行动和思想“分家”是强迫症患者最直观的感受,所做非所想,让他们备受煎熬。
2015年,BBC关于强迫症的纪录片《强迫症:心魔》中,采访了多名重度强迫症患者,恐惧、焦虑、无助、无力、绝望感、负罪感、心碎是他们的日常感受。纪录片中也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强迫症患者的思想和大脑在本质上虽然是统一的,但往往存在不和谐、不同步的情况。
2017年10月18日,《自然通讯》(Nature Communications)在线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全球超过8000万人患有强迫症,其中大部分都无法从现有的治疗中得到解脱。
其实,人类都有产生离奇想法的经历,例如,我们站在悬崖边,会忍不住想,我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对健康人而言,这些想法是短暂、飘忽和转瞬即逝的,但对强迫症人群来说,这种想法是持续折磨他们的意识流,这种意识流在经历了无限次循环后,将他们的生活变成了梦魇。
故障出在哪里?
强迫症的发现至少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在最早的时候,人类不知思想来自何方,所以对这一症候无能为力。面对人体的各种器官,如果不借助辅助工具,当时人类对这些器官的作用也无法做到一目了然。
心脏是人类长久以来认定的情感发源地,即使今天我们理清了情感的准确来源,但依然沿用“心事”一词来代替思维。本质上讲大脑“定义”了人类的一切,如性格、情感、记忆等。当向爱人表达爱意之时,发出“我爱你”三个字指令的并非是心脏,而是大脑。
所以说,如果从科学角度来讲,“我内心深深地爱着你”应该修改为“我从大脑深处爱着你”,听起来很怪,但这是事实。
在大量的成瘾症研究积累之下,剑桥大学心理学家特雷弗·罗宾斯(Trevor Robbins)带领团队研究强迫症患者的大脑如何运作。他发现成瘾症与强迫性行为存在某种关联(强迫性行为指那些下意识做出的行为)。
在研究中他们发现,下意识做出的行为是不受人类控制的习惯。这与人类会为了某种结果而采取行动的目标导向行为有明显区别,例如,你想要喝水就会端起杯子,端起杯子就是目标导向行为。但目标导向行为有时也会向习惯性行为转变,就像你端起杯子,但并没有喝水,端起杯子只是你的一种习惯。目标导向系统和习惯系统在大脑系统中处于平衡状态,而在成瘾症和强迫症中,这种平衡在摇摆间倾向于习惯系统。
在一个小的配对游戏中,参与者会随着规则的改变进行学习,强迫症患者却在规则改变时执著太久,展现出思维性的缺失,无法响应外界的变化。所以,罗宾斯等认为,强迫症是某种特定行为的成瘾症,是一种行为成瘾。
在进一步研究中,他们发现在大脑深处某个特定区域的活动对强迫症的形成有所贡献。对强迫性精神障碍而言,大脑中与它密切相关的部分是脑基底核。
脑基底核是位于大脑基层的结构组织,它们广泛接收来自不同大脑区域的信号,并将信号反馈回相同的区域,从而形成闭合循环。脑基底核会协助筛选互相矛盾的想法和行为。
强迫症患者脑中某些循环的过度活跃,会导致部分念头难以被过滤。例如,手弄脏了,这个念头会进入大脑,正常人的反应是洗手,洗手之后,这种念头就会消失,但对于强迫症患者,这种想法会在大脑中无限循环,不会因为洗过手就自然终止。
2017年9月,一篇发表在《神经元》(Neuron)上的文章,试图为强迫症的“过激”行为提供一种可能的科学解释。研究人员利用一项非常简单的投接硬币的游戏中的决策行为进行数学建模,以此来了解强迫症患者脑海中,决策和行为相悖的矛盾现象。
他们发现,对强迫症患者而言,信念和行动在某种程度上脱钩,失去了关联,这就导致他们做出一系列与自身认知相矛盾的行为。健康人通过对周围环境的认知信心来指导自身的行为,但强迫症患者却无法做到这一点,道理都懂,规则也明白,但行动上就是无法做到。
与以往凭借观察临床症状来进行强迫症诊断的“感性”手段不同的是,这次研究人员利用更为“理性”的计算精神病学,借由生物学和认知机制来提高诊断的精确性。他们也就此得出大脑区域的功能异常与强迫症紧密相关的结论。
大脑研究固然是揭开强迫症谜底的首选,但人体本身就是复杂的存在,所以科学家在探究大脑奥秘的同时,也在试图了解其他影响强迫症的机制。
2007年8月23日,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科院神经科学研究所客座研究员、美国杜克大学教授冯国平研究小组在《自然》(Nature)发文称,某种特定基因的缺失和突变会导致强迫症的出现。他们在小鼠研究中发现,大脑皮层下的纹状体(信息处理中心,不同的神经元通过这里传出信号、接受任务,蛋白质是这一组织的“快递员”)中的Sapap3缺位时,小鼠出现了类似人类的强迫症行为:反复抓自己的脸(小鼠通过抓摸来“洗脸”),毛皮破损,甚至流血,都无法让其停止,同时还伴有焦躁不安的症状。在对变异小鼠的大脑切片进行分析后发现,这些小鼠的纹状体(大脑动作控制回路的一部分)存在缺陷,响应谷氨酸(一种神经递质)的神经突触连接无法可靠地传导信号。
2017年10月18日,《自然通讯》在线发表的文章中,美国哈佛-麻省理工博得研究所研究人员通过分析608个候选基因的测序数据,在人类基因组鉴定出4个与强迫症有亲密关系的基因。这些基因被发现在与强迫症关联的神经通路中发挥作用,其中包括血清素和谷氨酸盐信号传递及突出联系,这些很可能是潜在的药物作用靶点,用于精准治疗强迫症。
扭转无限循环
强迫症的诊断并非易事,它往往与其它精神疾病和失调性疾病相关联。强迫症可能与这些疾病同时发生,或与这些疾病有极为相似的症状,导致较大的误诊几率。例如,强迫症与精神分裂症有较高的相关度;重度抑郁症患者和强迫症患者的相似程度比正常人高10倍;强迫症和躁郁症在焦虑障碍上相似度极高。
准确诊断是关键的第一步,后续治疗手段则是更为重要的一环。临床医学专家认为,思维受损与强迫症有切不断的关联,所以针对强迫症的治疗,对大脑“下手”是首选。
20世纪初期,额叶切断术最先被用在强迫症的临床治疗中。外科医生用手术刀穿过眼眶,切断大脑前部与剩余部分的联系。这种创伤性切入手术虽然听起来毛骨悚然,但有时确实能减轻强迫症症状,不过,白挨一刀,症状没有减轻的也大有人在。到20世纪60年代,精神药物逐渐取代了额叶切断术,不过药物治疗的副作用也同样存在。
在治疗精神疾病时,改变患者思维是一种颇为有效的临床治疗手段。英国精神病学专家恩里克·马克斯(Eric Marx)和同事认为以毒攻毒的方法有时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们研发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焦虑症疗法,即行为疗法。
这种疗法着重治疗思想而非修复大脑,它建议患者直面恐惧,直视内心的“恶魔”。
提倡行为疗法的科学家认为,在强迫性精神障碍中,惯性行为通常是为了切断特定环境所引起的焦虑感,但就是这种自认为解决问题的惯性行为,让强迫症患者走入了死循环,重复做一件事情,并没有减轻焦虑,反而加重。
马克斯建议强迫症患者在面对焦虑时暂缓其惯性行为。例如,手碰到厕所门把手后,有些患者会认为手脏了,可能会一遍遍洗手,马克斯会建议他们推后半小时再洗,患者与焦虑感亲密接触的半小时,是非常重要的治疗时间,重复几次之后,部分患者的强迫症状有所减少。
电击治疗
行为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希望任何恐惧都能被面对与克服,但是治疗强迫症的难点在于,强迫症的症状千奇百怪,有些恐惧和惯性行为无法按下暂停键。通过纠正思想从而令其自愈的方式已经帮助了许多强迫症患者,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思维与大脑是两位一体的。不过,虽然行为疗法已经非常有效,但对某些病人却不起作用。
在经历多种保守治疗手法无果后,部分患者会选择深度大脑刺激治疗。这种疗法是在患者大脑植入电极,通过电击,植入的电极会形成一个磁场,继而减少与强迫症相关的脑电波回路。
2004年,法国国家科研中心研究人员与波尔大学附属医院合作,完成了通过植入大脑的电极实施大脑深层刺激法来治疗强迫症的测试,研究人员表示,接受实验治疗的病人经过18个月治疗后,普遍反映良好,大多数人不再需要接受传统的药物治疗。有些病情严重的病人,在接受实验治疗前他们每天要忍受8个小时的强迫症的影响,现在病症对他们的影响已经减至每天15分钟到1小时。
2015年,荷兰精神病医师丹尼斯(Daniaan Denys)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他已经为50多名患者做过此项手术。其中60%的患者得到了实质的帮助。
大脑和基因,是目前已知的与强迫症的产生有关联的因素。所以在强迫症治疗中,除了直接对大脑“下手”,靶向药的临床应用研究也在逐渐展开。不管何种手段,降低副作用、提高治愈率、将“暂停键”掌握在自己手里是科学家的最终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