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又不会死。”“可比死还难受。”
人生总是有很多冲突和矛盾,无时无刻不在嘲讽捉弄我们。
在我以为熬过去就是万里前程的高三,我被检查出重度抑郁。
那是一个下午,我坐在教室上地理课,突然一身汗,我盯着飞旋的笔尖,心里传出一个声音:“我……病了?”
我感觉四面的墙都在朝我压过来,我不知道我坐在那里是要做什么,心跳得厉害,闷到让我想吐,我慌张得像惊弓之鸟,喘着粗气站起身跟老师说“我想回家”就提起书包跑出校门。
那天回家的路,我好像走了很久,踉跄之中感觉要去赴一个很久之前的约。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我在沙发上坐了十几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我认真地洗了一个澡,扎好辫子坐在昨晚那个位置,犹豫思考了很久,拨通了我妈妈的电话。
当时我还没想到,这场“感冒”我用两年才治好。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我怎么就会得上抑郁症,我也说不好我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诊断的过程很复杂,转了很多科室,检查到最后我妈都觉得不耐烦了,因为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她只当我是高考压力大,心情不好。
直到医生对她说:多陪着孩子,别给她压力,观察她有没有自残行为。
说到自残,我早就在网上查过各种方式,我迟迟不去做的原因不是害怕,而是不想让我妈伤心。
那段时间我很糟糕,爆肥,情绪失控,有时候和别人说着话,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下来了,不吃药的时候就整夜整夜睡不着,吃了药一睡睡几天,连呼吸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都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
我对所有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有时候该吃饭了,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脑海里想着,我要张开嘴巴、要把食物嚼烂、要吞咽……只是脑海中想一遍这个流程,就让我莫名烦躁和疲惫。
从医院回来后,不知道我舅妈怎么知道了我的情况,她提前电话通知了所有的亲戚:看好自己家的小孩,不要和老三家的女儿来往,她得了精神病,基本上是个疯子了!
她的这些话对当时的我来说,是致命的。
但我却一点也不怪她,我理解她的无知也理解她对自己孩子的保护。看着她至今见到我仍然刻意而慌张的样子,我甚至觉得有一丝好笑。
可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亲戚,当我回想起那段时间,更觉得对不起我妈。那年她的事业正处在一个巅峰期,但为了照顾我,她义无反顾从上海辞职回到老家。
她每天陪我吃,哄我睡,陪我散步、写作业,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和她一起睡在她房间的大床上,她小心翼翼地讲我小时候闹出的各种笑话,每个故事都是以“你是一个乖孩子”结尾。
对内,她要照顾我,对外,她要抵挡周围人的议论纷纷还要保护我不受这些谣言的伤害。
2011年我撑着参加了高考,我对自己说,我是乖孩子,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做完了才可以死,再咬牙坚持一下,再等一等。
这一坚持,我就坚持了4年。
可我万万想不到的是,2015年,这只“黑狗”又重新找上了我,我陷入了无尽的自我厌恶和自我怀疑,我脑子里每天都在彩排怎样划破自己的皮肤,戳烂自己的动脉。
我整夜盯着天花板,我以为我在睡觉,但我的精神一直没办法放松下来,我会在窒息中惊醒,然后无声啜泣。
我感觉我身边的空气被一点点抽走,我觉得我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面,我看着外面的一切,但我无法融入,实际上我也不想融入,因为越融入就越下坠,越下坠就越不真实。
我努力想纠正自己,与自己的内心抗争,我尝试恢复学习和工作,可是当我打开书,就看着那些字在我眼前飘过,一遍又一遍。我常常就这样从中午端坐到傍晚,却什么都没有记住。
我见天的头痛,严重的时候抽动着半边身子一起抽搐、麻痹,我觉得我的大脑好像被外星人绑架了,或许在里面植入了什么不得了的粘液,想把我做成标本。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起我的状况,甚至包括我妈妈,因为我记得她深夜的叹息,她背过身擦掉的眼泪。情绪是会传染的,我不能让她再陪我经历一次。于是我强迫自己走出宿舍,走出那扇门,尽管每次踏出门我都觉得无法呼吸。
也许是求生意识太强,也许是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我用了不到三个月就赶走了这只“黑狗”。
我想说的是,抑郁症没那么可怕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它就是你心灵的小感冒,不舒服就去看医生,总是会好的。
但这不是说我们就可以不重视它,现在还有很多人谈起抑郁症的时候总会说“这就是矫情”、“坚强一点就好了”。
对于这样的说法,我一定要非常严肃地告诉你们:不是这样的!
首先,情绪是非常复杂难以捉摸的,这件事情永远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法,而且,处于抑郁之中的人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敏感,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做法十分荒谬,但是他们控制不了也摆脱不掉,所以,你身边正在对抗抑郁症的人正经受着你想象不到的心情,他们已经非常勇敢了。
其次,身边总有朋友在工作不顺心、和男朋友吵架之后,闷闷不乐几天就跑来找我哭诉自己得了抑郁症,对于这些朋友,我想说:
抑郁症≠抑郁情绪,抑郁情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一种正常的情绪反应,当你感觉到你自己有抑郁情绪的时候,不要过分夸大,请迅速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另外,不要轻易相信网上那些什么抑郁测试,自己不要去做也不要建议别人做。如果有这方面的疑惑,请去专业医院就诊。
除了做心理测量外,一定要有客观指标(可能是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PET、也可以是皮肤电等),因为这些指标相较于心理测试更为稳定,不易受心情或情绪影响。
最后,如果确诊了抑郁症,请一定要遵医嘱按时按量用药,不要自我感觉好些就擅自停药或减少用量。
今年,是我得抑郁症的第八年,我很好,虽然偶尔低落、不开心,但再也没有出现过前两次的状况,我养了3只狗,和有趣的人交了朋友。
得抑郁症之前,我是非常敏感而自卑的人,几乎从来不和陌生人说话,但当我走出那片阴霾之后,我觉得生活太美好了!现在我走在路上都恨不得要转圈圈,和每个人微笑,去拥抱每个人,嬉皮笑脸,吊儿郎当。
因为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突然发现很多东西并不值得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在意,自己的心情应该由自己来掌握。
相比于讨好每一个人,我们应该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取悦自己和陪伴爱人上。
人生的第一要义,不就是怎么痛快怎么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