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或类似的东西》:释放心魔才能获得美好的人生
文/葛维屏
人心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区域,它似乎悄无声息,但又力量无穷,制造出一个个那些看不懂的迷津。
对于人心之谜,我们无从探讨,我们只能从那些化为行动的外在迹象,去遥观在内心里的起伏与波澜。
所以一个作家远比心理学家更容易说服我们去相信内心的秘密,去懂得心灵的症结。
作家的伟大意义,就是把那些看不懂的行为,那些难以解释的迹象,去找寻心灵深处的动机,去发现隐藏在人性深处的魔力。
日本作家大崎善生所著的《孤独或类似的东西》正是这样的一部短篇作品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本书有一点像我们中国图书界正甚嚣尘上的诸如《今天的你,应该感谢昨天你的努力》《幸好那一天你没有答应我娶你》《走得慢一点你的路会走得更长》一类的鸡汤图书,它们有着相似的特征,主人公一般是“我”,经历过一段人世的沧桑,遭遇过一段匪夷所思心魔的伤害,在跌跌撞撞地走过人生的途中,苦苦挣扎,上下求索,后来突然犹如神谕一般,获得了豁然开朗的思想突破,留下了一段汤浓味正的人生启迪。
有趣的是,据《孤独或类似的东西》作者的介绍,他在写作这类故事时,总是先出现一段神启般的妙语,然后在此基础上织造情节。其实,这也是这类作品必须采取的一种写作方法,因为这种风格的文学作品,它的骨架在于那最终推出的神启一般的哲语,它相当于欧·亨利结尾的那一个傲然屹立的逆转部分,是铆定在小说里的精神坐标,这个坐标必须高高地竖在那里,然后作家在凸起这座标杆时,必须无限极地寻找前面在低谷中徘徊、思考、求索的部分,这样,才能在最后突出文章的核心主题,那那座伟岸的标杆。
在《孤独或类似的东西》中,共收有作者所写的五篇小说,每一篇故事在开始的时候,主人公,也就是小说里每一篇都出现的“我”,都受到心魔的严重折磨,导致生而无欢,活而无趣。
为什么生命里会有这么多的痛苦与折磨?在五篇作品中,相对而言没有多少曲折剧情的《共鸣》中,提出了一个观点,就是“人的行为一定会在某个时候以某种形式得到回响。”(P100)
这大体可以看出全书里的人物的心灵脉线的驱动原理。也就是说,人的一生时刻处在因果关系的控制中,前面的“因”,必然会导致后面的“果”,如果这个“因”带着某种伤害,那么,后面的人生,就会受到心魔的死死缠绕,导致抑郁寡欢。
那么,如何解开这个心结?作者在书中,告诉我们的办法,就是释放真正的自我,抛弃那束缚我们的牢笼,找到心的新生。
在第一篇作品《八月的倾斜》里,作者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个遭受心灵创伤的女孩的口吻,诉说了她如何冲破心灵之痛而获得了精神上的解脱。这位女孩,在中学时曾经爱上一位男同学,这位男同学的可贵之处,是非常尊重这个女孩,他们在初中时相识,拉拉手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女孩主动索吻,男孩说那是高中的事。后来到了高中,有了吻的接触,女孩暗示可以有更深入的接触,男孩说那是大学生的事。然而,等到他们都到了上大学的年龄,男孩却因车祸意外而亡,从此女孩的精神倍受打击,每一年的八月份都要发作一次,以致生不如死。这种折磨终于有一天,在她找到了另一个愿意给她关怀、能够关怀她的男孩之后,过去的心魔终于释然了。“八月”里每年都阵发性的“人生的倾斜”在另一个男孩的爱的接力作用下,被扶正了。
本集里的主打小说《孤独,或类似的东西》可以说是第一篇作品的姐妹篇。如果说在《八月的倾斜》中,女主人公是因为恋人的离去,而导致心灵的失衡,那么,在《孤独,或类似的东西》中,则是因为女主公的情同手足的孪生妹妹的同样的车祸悲剧,而从此陷入到精神上的迷障中。为寻求内心的解脱,甚至不惜自残身体,直到有一天,她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一个与妹妹相似的“我”,才醒悟到:“我真正的痛苦,是失去了本该一直在茜(妹妹的名字)照的镜子里的那个真正的自我。”(P92)在明白了自我的内心症结之后,她才终于能够跳脱出了心魔的一次次摧残,将自己的内心痛苦,诉说给一个愿意走近自己的男孩,从而释放了内心里的郁结的“孤独,或类似的东西”,恢复了生命的活力。
最后一篇作品《灵魂之笼》同样重复着作者所喜好讨论的生与死冲激下的生命价值问题。在这篇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同样有着不幸的身世,母亲与她的情人用炸药同归于尽,给她留下了黑色的阴影,为了解开这个心结,她去寻找母亲之死的真相,才知道,母亲陪着死去的那个男人,已经身患绝症,如此倒推前因,母亲是牺牲了自我,奉献了自身,明晓了真相,女孩终于走出了阴影,摆脱了灵魂之笼,重新获得了爱的感觉。把“自我”从困境与牢笼中释放出来,是作者在这本书中,所着意阐述的抚慰人生的灵丹妙药。
作家瞄准的是心灵中的“自我”,所采取的对策,必然是心的诊治。在《慢慢地下坡吧》一篇中,作者用恬淡的描述,揭示出我们在人生中必然地碰到的现象:什么时候是我们人生的山顶?为什么家庭的生活,会悄然间发生了变样?作者从生活中的迷障中,告诉了他的领悟:有时候,我们自己没有改变,但“如果真有改变了的东西,那一定是我们两人开始往山下走了。”(P55)正是因为这种改变,家庭生活中才会产生不协调,才会映衬出内心的失落。有了这样的诊断,就要求我们一起去应对,承认生活总会从一个至高点慢慢地开始“下行”,只有调适自我,才能更好地适应人生,找到真正的自己能够享有的幸福。
而作者的这两种生命态度的主题,正是《共鸣》中提到的两个对立着的辩论主旨。小说里的礼子认为“人类的行为不管是善是恶,最终都会以某种形式得到回响”,这讲的是人生的因果关联论。我们可以从作者的故事中,感受到过去的不良记忆,总是对现实产生强悍的影响。而与这一论点对立的则是“人类社会是建立在不公平之上的,洞悉其中的规则后顺应形势,才是人尽其才的不二法门。”(P110)这就是说要顺应形势,因时顺变。而在这一篇小说里,也是作者唯一没有给出生命答案的一部作品。里面的女孩礼子,形迹古怪,曾经晚上跑到“我”的床上来,有了肉体之欢,但是没过几天,却开枪自杀。为什么她会这样?其实从小说的字里行间能够看到,她正是因为没有能够抗拒心魔的伤害,可以看出男友不能理解她,与她的思想格格不入,在岛上的时候,只有与“我”还有思想沟通的可能,比如,她与“我”对遗弃小狗的爱怜显示出她与“我”存在着内心的共识,这才是她主动上了“我”的床的原因,但是这一切无法使她跳出现实人生的风刀霜剑,用“死亡”的回声回应了撕裂她的灵魂的那些伤害。她用一个反面的例子,说明了放任心魔的肆虐,终会导致人生的悲剧。
《孤独或类似的东西》中,作者游刃有余在男女不同性别的叙事口吻之间,展现出不同性别的灵魂的内在空间与秘密,而叙述的细腻,对女孩心理的灵动把握,一度时间使我以为作者是一名女性。然而,不管叙述的主体是男还女,作者都是意图拉近能够切入生命本质的路径距离,揭开人生背后困扰着我们的行动与意识的灵魂动机,从而使小说实现了灵与肉的双重解锁,给了我们人生以富有朝气的亮色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