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重视这样的高危「性行为」，我因此吃了一个月的艾滋阻断药” | 女性安全149

大家好，我是田静。

艾滋病，是不是听着离我们很远？

但就在今年，我身边有两个朋友，都吃了一个月的艾滋阻断药。也许艾滋离我们也并没有那么远？

他们吃阻断药，是因为被迫发生过「高危性行为」。

什么是高危性行为呢？

所谓「高危」，是针对HIV病毒感染的危险度而言，一般是与他人发生体液交换的行为，也就是常说的「无保护性交」。

但多指男男之间、多性伴之间、陌生性伴侣之间的无套性交。

都知道发生性行为要戴套，但实际情况安全套的使用率不足40%，我们对高危性行为的了解低得惊人。

如果不清楚对方的性活跃程度，也不确定对方HIV的感染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到底我的两个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落到吃阻断药的境地?

给大家分享一下他们的故事。

我被恶意摘套了

我还有救吗？

花仔是一个文弱敏感的男孩，他跟另一个男孩热恋的第四天，发生了性关系。

但就是因为这次的性行为，彻底改变他未来一个月的生活。

他们备好安全套，去到花仔家，上床过程中，花仔背对着男孩。

就在那个时候，男孩偷偷摘掉了安全套，并进入了花仔身体。

开始花仔浑然不觉，过了一会觉得哪里不对，发现套套竟然被摘了下来！！？

花仔立马停下，他反复问那个男孩：“为什么要摘掉安全套？”

一般社会观念里，男同性恋群体属于HIV高危群体。

一来很多人可能有多名性伴侣；二来同性群体更加不了解对方的性史；三来润滑不充分的情况下，肛交容易造成皮肤破损。

在各种性行为中，肛交容受方的感染风险最高。

所以比起异性恋，同性恋社群会对无保护性行为更加敏感——

安全套是必须的。

若有人偷偷摘套，那其动机将非常可疑。

当问出「为什么摘套」的问题，潜台词其实是「你是不是在传播艾滋」，这种人若在社群里曝光，他很可能社会性死亡，被开除出同性社群。

△ 上世纪著名情色艺术家芬兰汤姆创作的安全套宣传画

面对花仔的追问，男孩丝毫没有流露出愧疚，只是说： “没事的，我上个月才做了检测，怎么可能有问题，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越这么「保证」，花仔越不放心，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送走男孩已经快晚上12点，花仔的心开始越来越慌：

如果这个男孩能够如此熟练地摘除安全套，事后被追问也毫无悔意，那他一定是惯犯，不只是对自己摘套，对别人也大概率会这样。

如此一来，为什么男孩要这么做呢？是因为那句流传在异性恋中的经典谎言吗？（戴套不舒服，无套体验更佳？）

或者，有一类人，他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HIV阳性，也不敢去做检查，但他们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情绪：通过不戴安全套发生性行为，让别人也陷入跟他一样的恐慌之中。

最坏的可能性——我遇到恶意传播艾滋病的阳性男了…

△ 加拿大人GaétanDugas把艾滋带到了美国，被称为零号病人

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无底洞。

一方面花仔不断在自我安慰，无保护性行为的HIV感染率不高。

另一方面，花仔明白，对自己而言，感染的概率要么是1要么是0，侥幸心理就等于作死。

他翻遍了网上的资料，反反复复想要确认一个问题：

「他没有内射，我也没有出血，发生了无保护性行为，我会不会得艾滋病？」

他打电话问朋友们，有的说概率太小了没事，有的说还是有风险，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去吃阻断药吧。

花仔平时留了个心眼，他知道一个24小时艾滋阻断热线，深夜鼓起勇气打了过去。

△ 24小时艾滋阻断热线

对方说：“如果另一方立即去做检测，结果呈阴性，那几乎可以确保没有感染。不管是不是HIV携带者，只要体内持续检测不到病毒，就等于没有传染性。”

可是，那个男孩根本不肯做检查。

花仔又给男孩发消息：“你已经给我造成了恐慌，我们最好互相都检测一下，这样对彼此都放心。”

男孩先是敷衍：“我肯定没有，我不想做，没有事的”，后来直接删掉了花仔。

花仔那时脑子第一反应：拔Dior无情？我被骗炮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问题又回到——会不会得艾滋！

花仔反复分析那个男孩说过的每一句话，发过的每一条微信，判断不出他的性活跃程度，但他4天就把自己骗上床，多半睡过很多人吧？

△ 电影《平常的心》，孔雀后来患上HIV

艾滋阻断热线强调说：“只要是有体液接触的性行为，不管身体是否出现破损，最好都要去做艾滋阻断。”

话已至此，花仔不能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叫上朋友，打车去第一人民医院，那时凌晨12点半，医院只剩值班。

值班说他们这边没法做艾滋病阻断。

花仔只好等到第二天，去传染病医院。

传染病医院早上7点45才上班！

其实吃阻断药是一件争分夺秒的事，越早吃越好，两小时内最佳。

无奈晚上竟然无药可买。

那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平时容易情绪波动的花仔，当晚没有哭，只是失眠到了很深的夜里，纠结和恐慌，自我宽慰和睡意，一直在打架。

按时吃阻断药

让我得了「恐艾症」

终于迷糊糊熬到早上9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车去传染病医院，朋友已经去上班了，花仔自己去。

来到医院，他突然被巨大的羞耻感包围，根本不能平静说出「检查艾滋病」几个字。

明明读过了那么多HIV相关资料，偏偏忘记了应该挂什么科，他站在自助挂号区，不知所措。

专门负责挂号的工作人员小姐姐过来帮忙挂了感染科，花仔羞红了耳根。

挂完号还要排队，他迎面看到艾滋病复诊的病人，本能反应是害怕和躲避，虽然他清楚知道对方根本不会传染给自己。

△ 曾有艾滋病人请求拥抱，6成市民拒绝

终于排到花仔，他跟医生讲完情况之后，医生问了一句：“钱带够了吗？”

因为阻断药并不便宜。

开药前，先检测了血常规，花仔正好有点感冒，白细胞数量偏多。好在医生说感冒药不会造成影响。

花仔还要做各种血液病的排查，因为如果已经是HIV阳性的话，是不能吃阻断药的，得直接接受HIV治疗。

他做了艾滋、梅毒、丙肝的排查，都没毛病，可以开始吃药了。

吃的叫做PEP——暴露后阻断药，在还不能检查出HIV阳性的前提下尽快阻断。

总共要吃两款，一个叫特威凯，一个叫太斗，28天一个周期，一天一粒定时吃，总共给了30粒，多出两粒防止意外。

本来要好几千块，恰好药物纳入医保还是别的原因，价格降了下来，一共花了1800多。

△左：特威凯，右：太斗

其实得知HIV阴性之后，花仔悬着的心就平复了一半。

他知道艾滋阻断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出现失败的案例，全都是因为没有按时吃药或中途停掉造成的。

接下来就该谨遵医嘱了。

PEP最好在2小时内吃，最迟不晚于72小时，花仔因为种种原因，拖到了12小时才吃上药。

第一次吃药是中午11点40，以后每天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吃药，漏服会影响阻断效果。

回到家，花仔把药瓶子的标签撕掉，冲到厕所里，他不敢扔到垃圾桶，生怕被人发现。

他定好闹钟，每天遵守，这时候才发现——定时服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简直成为世界上最难熬的事情：每天都害怕错过时间，因为强迫症，经常一粒粒确认数量有没对上。

△有人会选择药盒帮助记忆

有一次，花仔真的错过了，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等他想起来已经是11点52。

当时心情之恐慌简直不能言表，好在夸克搜索上说，稍微过时一小会是没事的。

于是花仔要加双保险。

不仅自己定时，还让朋友发消息提醒自己，如果有正常回复，说明已经按时吃药，如果没有，请朋友一定要夺命连环call他。

定时吃药，就像给花仔的生活突然上了一个紧箍咒，一直自由职业的他，正常的生活节奏反而被打乱了。

他平常身体弱，时常出现头疼、失眠嗜睡、胃口不好的情况。

反而，有同样副作用的阻断药就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特别的影响。

就是吃药后的第10天，花仔感到浑身都痒，从脸上到腿上，轻轻抓一下会痒得更加厉害。

皮疹也是阻断药的副作用，好在皮肤没有出现严重过敏反应，瘙痒很快也褪去了。

△PEP有发烧、咽痛、皮疹等副作用

15天之后要去医院做随访，检查药物对人体肝功能会不会产生影响。

临界去检查的时候，花仔又开始紧张起来：万一阻断失败了怎么办？

毕竟当时HIV阴性，但10天~33天的窗口期过去，依然有检测出阳性的可能。

他跟朋友倾诉自己的焦虑。

朋友说，如果阻断失败，你会成为各大医院争相追捧的红人，请去各种治疗，因为目前国内就没听说过失败的案例。

他也假想过，要是真的得了艾滋病，未来怎么生活？

丁香医生说过一种叫做「带病生存」的策略，有时候消灭不了病毒，就要学会跟它共生。

现在艾滋病治疗发展了三十多年，艾滋不再是绝症，已经不会缩短人的寿命。

长期吃药控制，体内病毒保持在足够低的状态，低于能检测到的浓度，HIV携带者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一样做爱，也可以怀孕生小孩。

即便是这样，花仔还是不希望最坏的打算真的发生。

△电影《达拉斯卖家俱乐部》，主人公努力生存

好在，15天的随访，以及一个月后的窗口期检查，花仔都没问题，他安全了。

只是，这场遭遇，让本就是同性恋的花仔有了「恐同」、「恐艾」的心理。

他愈发不能接受有些同性恋社群相对随性的交友方式了：

为什么有好感，同意交往，就意味着可以接吻，可以把舌头伸进对方嘴里？

为什么同意看电影、同意去家里，就意味着默许发生性关系？

花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不是因为经历了这场艾滋事故，我永远都不会理解「性许可」的重要性，而女孩子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没有获得许可就是强奸

即便遇到心动男孩，花仔也会本能地拒绝更加亲密的举止。

他接下来的准则是：

安全套、艾滋检测试纸、PrEP（预防HIV感染药）三种保障，才能发生性行为。

PrEP是一种预防艾滋感染的药物，每日服用，加上安全套可以做到近乎百分百避免性传途径感染HIV的风险。

△PrEP预防HIV感染药

他还反思说，不能进行任何超出他视线范围外的体位，不要再完全背对对方，这样不安全。哪怕对方是认真谈恋爱也不行。

花仔甚至开始害怕口交，即便数据显示感染率极低。

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口交邀请，他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拒绝理由：

「我口腔容易出血」，这样，对方多半不会强求了。

男同才会得艾滋

女孩没有必要担心吗？

花仔事件发生后，我咨询过我的同性恋朋友，他表示：男同社群确实会更加在意安全套问题，毕竟被看做高危人群这么多年。

有次他与友人发生性关系，抽出的时候没有看见安全套，两人开始互相猜忌。

恐慌的二人立即跑去药店买试纸做HIV检测，都是阴性。

想到还有窗口期的说法，可能检测不出是否感染HIV。

而艾滋的潜伏期有7到10年，一直抱有侥幸心理，等到真正发病就严重了。

于是又各自买了4000多块钱的阻断药，抓紧在2小时之内服用。

当晚朋友用开塞露排出了安全套，原来是滑落到了体内。

两人都没有主观恶意，但还是连吃了一个月的阻断药，求个平安。

△吃PEP，越快行动越好

而女孩对待安全套，就大意很多。

有个女孩跟我讲述过类似的「安全套脱落在体内」的故事，她几天后才发现。

一来当晚做了几次，她没意识到要每次确认「套是否取出」；二来套滑落在阴道比较深的位置，就像卫生棉条塞对了地方，并没有异物感。

她说，自己永远忘不了，从体内排出安全套那一刻那种巨大的恐惧，这让她丢了好几天的魂。

去检查妇科、检查HPV，检查是否怀孕，女孩偏偏没有检查艾滋。

因为没有这样的意识。

当然女孩现在依然健康。

△女孩更应用安全套保护好自己

但我想说，正是因为曾经男同性恋被视作跟吸毒群体一样，是艾滋病高危人群，他们反而安全意识会更好，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而许多女孩甚至还没有养成「自己带安全套」的习惯，也不太会拒绝男方的「无套要求」；更别说意识到男方可能摘套、或者套没有取出了。

虽然这都是小概率事件，但一旦碰上，就要去医院上上下下一通检查，还可能伴随吃药的麻烦。

△HIV试纸药店就能获得，请破除羞耻去做检测

在2018年第一季度的HIV/AIDS病人中，异性恋传播25358例（69.2%），同性恋传播7762例（21.2%），注射毒品传播5.3%，母婴传播1.1%...

也就是说，虽然在同性恋群体中HIV高发，但异性恋才是HIV传播、感染的主力军。

而且，女性感染艾滋病毒的风险是异性恋男性的三到四倍。

因为生理角度上说，阴道上皮组织表面积大，更容易让HIV进入血液循环。

女孩也可能感染HIV

那我们该怎么办？

艾滋离我们不近也不远。

「不近」是说，HIV的传染性没有那么高。

网络流传的「恶意报复社会」、「售卖HIV血液」、「携带者泡温泉」、「座椅扎针」…，都是谣言。

HIV感染条件，需要足量病毒进入血液，只有血液、母婴和性传播三种途径。

△中国CDC统计的HIV感染率

根据中国CDC统计的传染率，女孩每一万次无保护性行为，感染上HIV的概率是8次。其他途径更低。

「不远」则是说，我们对HIV病毒的重视程度还远远不够。

对个人来说，感染HIV的可能性要么是1要么是0。

△中国CDC统计HIV/AIDS病人数量

HIV的感染者以每年十万的速度逐年增加，异性恋占绝大多数，无保护性行为依然非常常见。

女孩要学会拒绝「无套内射」，拒绝「安全期同房」，有自备安全套的意识。

这个小小的举动，便可以防止套破损造成的HIV感染，以及其他性传播疾病。

女孩也有必备定时做一下妇科检查和HIV检测，试纸的话药店便可获得，免得真中枪，几年之后到了艾滋病期就为时已晚。

△也可以去医院或疾控中心做更准确的HIV检测

那么问题来了：

▌1.发生了无保护性行为，应该做点啥？

安全套最重要的作用是避孕，作为补救措施需要选择吃紧急避孕药，但激素含量大，对人体副作用大，不能常吃。

如果有不带套的习惯，一定要选择其他避孕手段替代，譬如短效避孕药、节育环等。

安全套另一重要作用是避免性传播疾病，发生无保护性行为，最好去医院做妇科、HPV、TCT、HIV的检查。

如果双方当时都呈HIV阴性，根据U=U原则（持续监测不到病毒=没有传染性），则没有感染上HIV。

△持续检测不出病毒，则说明没有传染性

而遇到对方拒绝做检测的情况，最好要去做PEP暴露后阻断治疗，即是前文讲述那些。

而经常发生无保护性行为，且无固定性伴侣，可以选择PrEP预防HIV感染——口服或按需使用舒发泰，是极大降低HIV感染风险的有效手段。

△PEP和PrEP治疗

▌2.如果运气不好，用HIV试纸检测呈阳性，该怎么办？

去疾控中心或者大医院再做一次。

HIV试纸的初筛结果呈阳性，是因为其检测原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存在一定数量的误诊，一定要去正规机构重新检测。

若是因为跟人接吻、使用了公共厕所就去查HIV，这类人多半是患上了「恐艾症」，需要心理治疗。

而如果是性活跃的女孩，又不打算选择PrEP，推荐去做定期检查。

▌3.万一的万一，真的感染了HIV，又该怎么办？

HIV药物发展已经超过三十年，96年就出现了鸡尾酒疗法，现在更有六大类三十多种药物治疗方案。

艾滋病患者长期治疗，体内病毒降低到一定水平，不会缩短寿命，能跟正常人一样发生性行为和怀孕生小孩。

所以真的感染HIV，那就什么都不要多想，积极治疗就好。

△积极治疗，也可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传播性、感染性更强的新冠病毒，人类尚能打败，艾滋就更不是什么绝症了。

一次「恶意摘套」事件确实不幸，让许多人都遭受了不小的冲击。

但正因为这次契机，得以给艾滋祛魅，拨开恐怖的面纱，它也不过如此。

现代医学已经在着手消灭艾滋病了，只有我们的认知也跟上，才能真正从心理层面战胜它。

口述者：花仔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