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销百亿的网红零食，竟是“软性毒品”？

他们被割掉舌头，他们被切去牙床，狰狞的手术伤疤撕裂了他们的脸庞，癌变的噩耗宣布着他们的死亡……他们曾经都是槟榔的痴迷者，是那颗黑色的果子，将他们带入了病魔的深渊。

应该有许多人看过《“槟榔王国”中的“割脸人”》这个报道，报道中有一个槟榔的爱好者刘桑果由于长期嚼槟榔，不幸患上口腔癌，最终不得不选择割脸保命，他的左脸下颌、左牙床和淋巴都被切掉了。但后来刘桑果由于癌细胞转移到大脑和肺部，最终无力回天。

一直以来，槟榔都充满着争议，一方面与口腔癌的高发相关，又具有成瘾性，槟榔也被称作是“软性毒品”；另一方面，槟榔是以零食的身份存在。近年来，伴随着口腔癌的高发，槟榔的总产值也不断上升，成为了数百亿产值的行业。

“吃槟榔很上头，但口腔癌更上头”。

嚼槟榔是什么体验？初食槟榔的人会觉得苦涩异常，头昏发热，有人第一口吃下去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难受，一旦适应了这种感觉，后期增加食量，就会感到心跳加速，异常兴奋，出现一种飘飘欲仙的愉悦感，正是这种感官上的强烈刺激体验，让槟榔爱好者沉迷到无法自拔。

可以说嚼槟榔很“上头”，而且容易上瘾，槟榔中含有一种名叫“槟榔碱”的物质，这种物质不但能刺激咀嚼者的神经，使其产生兴奋感，而且还能增强神经的耐受性，也就是让咀嚼者对这种物质越来越不敏感，从而为致瘾打下基础。

嚼槟榔一时爽，一直嚼并不能一直爽，还有可能是火葬场。

有句俗语说：十个口腔癌，九个嚼槟榔。这并非没有依据。世界卫生组织也早已把槟榔列为一类致癌物，其是导致口腔癌的关键因素之一。2019年，国家卫健委点名槟榔，明确指出“长期咀嚼槟榔危害口腔健康”。

而咀嚼槟榔之所以能导致口腔癌，主要是因为槟榔中含有多种活性成分和代谢产物有细胞毒性、遗传毒性甚至直接致癌性，这些物质包括槟榔生物碱、槟榔鞣质、槟榔特异性亚硝胺和活性氧等。嚼槟榔时，槟榔块中的粗糙纤维会不断刺激口腔局部黏膜，而黏膜受到损害后，槟榔有毒成分会渗透性，从而诱发口腔病变。

海南是我国槟榔主产区之一，但真正的加工销售主要地区是湖南，湖南之所以成为槟榔的主要加工和销售地，有其历史因素，食用槟榔在湖南也有上百年的历史，槟榔早已成为当地文化、习俗的一部分。也正因此，湖南省是口腔癌发病的重灾区，2017年12月，由湖南省肿瘤防治研究办公室发布的湖南省肿瘤登记的数据显示，在2017年湖南省男性发病前十位癌症构成中，口腔癌位列第七。

在湘雅医院的官网上，曾刊登过一组数据：在口腔颌面外科病房 46 病室，调研专家团走访了所有口腔癌患者。初略统计，病房现 50 位住院患者有 45 人患口腔癌，其中 44 人有长期、大量咀嚼槟榔病史。

在医学界，槟榔已被证实其实诱发口腔癌的重要因素之一，但市面上的槟榔产品仍以零食的身份生产销售，有人因此说槟榔是“恶魔的果实”。根据丁香医生文章[1]，在中国，有超过6000万人在食用槟榔，并且销量还保持着每年20%的增长。

槟榔早已成为年销百亿的产业，也在冲向千亿规模。可怕的是，槟榔产值扩大的背后，是口腔癌的患者也在增加，而当老一代人躺在口腔科的病床上，下决心不再碰槟榔时候，槟榔也在侵蚀更多的年轻人。

对于生产企业来说，与香烟相比，槟榔的营销可以说几乎没有限制。

槟榔品牌主们常年赞助年轻人喜爱的节目，并且回避着槟榔可能带来的危害。

2020年，槟榔品牌湘潭铺子高调赞助腾讯视频王牌综艺节目《德云斗笑社》，短时间内播放破2亿次，槟榔销量与日俱增。另一槟榔品牌皇爷则是发力湖南本土户外广告，在长沙、湘潭等城市公交站牌、城市地标户外大屏投放槟榔广告。

还有口味王，2017年-2019年连续三年冠名湖南卫视春晚。

在槟榔铺天盖地的广告中，槟榔品牌们只字不提槟榔带来的危害，反而宣传“耐嚼不伤口”等，提神成了槟榔们的主要卖点，甚至有些加入枸杞夹心，令人觉得似乎加了枸杞更加健康。

年轻人爱尝鲜，在众多的广告中，会使得部分人购买槟榔尝试，成为了上瘾的开端。一项对湘潭市 1305 名中小学生嚼食槟榔的调查显示，超过六成的中小学生已经嚼过槟榔，其中有 8% 已经开始规律嚼食。[2]我们不禁会想，这些年轻人在槟榔的陪伴下，会不会也走上老路：口腔开始病变，然后张不开嘴、说不出话、躺在病床上？

槟榔具有让人上瘾的特性，在某些研究报告中被称做是“市场潜力”，槟榔品牌们不满足于湖南本地，要挖掘全国的范围内的这份“潜力”。广州的巴士、武汉火车站、郑州地铁站……都可以看到槟榔的广告。

以口味王旗下和成天下品牌为例，根据潇湘晨报此前报道：和成天下产品覆盖的城市从2019年的463个，增加到596个，同比增长30%。营销网络包括湖南、湖北、广东、江西、海南、贵州、河南等全国多个省份的社区店、路边店等在内的终端销售网点，全国销售终端网点覆盖超过137万个。

这仅仅是和成天下的销售渠道布局，加上其他品牌呢？可以说在在随处可见的商店里，很容易就可以买到槟榔，并且没有年龄限制。

如果没有香烟，肺癌或是一种罕见的癌症。据世卫组织发布的《全球癌症报告》，肺癌是去年致死人数最多的癌症。在中国，肺癌是最常见和死亡人数最多的癌症，仅去年就有82万新发病例，72万死亡病例。

肺癌已经成为当代人健康的头号杀手，很少人知道在100多年前，在香烟没有出现之前，肺癌可以说是一种罕见的疾病。自从1881年美国诞生第一台自动卷烟机以来，香烟的销量就直线上升。在烟草商的强力宣传下，美国的人均吸烟量飙升，1960年时人均每年要抽4400根卷烟。伴随着香烟销量的增长，肺癌的发病率也随着人均吸烟量的增长不断上升。经研究，香烟就是罪魁祸首，香烟产生的烟雾中含4000多种化学物质，其中大部分有促癌或致癌作用。[6]

槟榔和香烟一样具有成瘾性，同样也被专业组织认定具有致癌成分。即便槟榔的致癌风险已被许多专业机构科普提示，但仍阻挡不了越来越多的人上瘾槟榔，以及国内槟榔行业也飞速发展的趋势。

槟榔这种令人上瘾的特性，在漫天的槟榔广告下，这种“瘾”被带向全国，带出了百亿规模的企业，带出千亿市场规模的行业。

以口味王为例，天眼查数据显示，湖南口味王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03年，经过10多年的发展，目前已成为市场占有率最高的槟榔品牌。

根据公开数据，口味王旗下的和成天下品牌6年时间全国累积总销量超过8亿包，企业规模上百亿，要知道已上市的零食巨头三只松鼠2020年销售额不足百亿，另一食品巨头达利集团去年营收也仅有200多亿。而仅靠槟榔，槟榔品牌们就能实现百亿的规模。

在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看来，整个中国的槟榔产业规模应该已经超过千亿元，并且在不断扩大。

高速发展的槟榔行业，除了产品本身的成瘾性，还有行业高单价高利润的驱动。

在早些时候，槟榔单价不过是几块钱，平均单价在5元以下。如今槟榔的售价不断提高，平均都在15元以上，甚至有诸如和成天下每包卖到了100元。当然高单价也给足了经销商足够的利润空间。

据蓝鲸财经此前调研[5]：

根据工作人员获得的黄鹤楼（槟榔品牌名）的招商政策显示，经销商如果打款3.98万元，就可以以5.3元的价格购入零售价单包10元的产品，也就意味着经销商有47%的利润空间运作；交款9.98万元就可以以4.3元的价格购买，利润空间更大。并且单包价格越大的产品，利润空间越大。另一品牌张新发官方加盟信息显示，在四线城市一个80平方米的专卖店店，总投资约为22万元，一年就可以获利26.16万元。

有业内人士称，槟榔对标烟草，是快消领域中的快消产品，经销商年销售额普遍在5千万-1亿元，前景非常广阔，正倍速发展，利润高，投资回报大。

正因为如此，槟榔的布局越来越快，越来越流行。

既然槟榔会让人上瘾，会导致口腔癌，那么为什么没有被禁止生产、销售？

槟榔，因为不同于传统的毒品，所以很难强制立法禁止。实际上，一些口腔专家曾多次呼吁要管控槟榔，但目前在实际生产销售中，槟榔暂未受到严格的管控，仍作为普通的零食。

之所以未能禁止槟榔，是有着其背后庞大的产业利益链条，涉及民生、文化、经济等方方面面。在我国，厦门是最早也是目前唯一禁止生产、销售、食用槟榔的城市。另一边，槟榔却是湖南的名片之一，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槟榔已成为了湖南重要的产业之一，也成为当地许多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一刀切，全面禁止槟榔在当下看来可行性不高，移风易俗很难，仍需要时间。

从另一方面看，槟榔致癌这个结论早已被定性，但因没有被定量而受到一些槟榔品牌商的质疑，并没有数据证明到底吃多少槟榔才会危害健康、导致癌症，这也是槟榔备受争议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有某槟榔品牌负责人此前曾说：我还没有发现任何学者、任何机构说过食用多少槟榔会有害健康，或者说摄取多少槟榔碱会对健康有影响，这些到目前始终没有一个界定。所以我觉得任何东西如果过多食用都是会对人体有害的，比方说我们吃米饭，如果过多食用，也会导致胃下垂。所以说在此争议之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界定。

在当前环境下，无法禁止槟榔，但至少不鼓励食用槟榔，不把其当做是零食，或许应该和香烟一样，受到严格管控，禁止广告宣传，更别说还宣传食用槟榔有利于身心健康等。

正如丁香医生此前科普文中所说，在大家没有大规模嚼槟榔前，口腔癌也并没有引起公众的关注。但因为槟榔流行，在中南大学湘雅医院的研究中，后来的口腔癌病人中八成都与槟榔相关，患者们割掉舌头，切去牙床，苦苦求生。

医学也许能够战胜疾病，但医学难以战胜利益。如果槟榔商家仍不遵守广告禁令，仍不明确标注健康风险；如果任凭槟榔广告混淆视听，打着健康的旗号四处招摇。

那么，历史或许就会再一次上演。而这一次，他们卖给我们的是，口腔癌。[2]

参考资料：

[1]丁香医生，《国际公认的强致癌物，很多人却天天都在吃》， 2018-01-07

[2]丁香医生，他们把癌症卖给了你，还说有利健康，2021-03-20

[3]潇湘晨报，《和成天下推百元新品，槟榔企业竞速高端市场》，2020-10-19

[4]中国食品报网，《槟榔广告高调重启,实力打脸“禁广令”》，2020-09-25

[5]蓝鲸财经，《蓝鲸调查｜槟榔加速向北方渗透：百亿规模企业大量涌现，标准缺失、致癌风险高，行业亟待规范》，2021-04-23

[6]39健康网，《如果没有香烟，肺癌或是一种罕见的癌症》，2021-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