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特殊的病人走了再也接不到每个月的那通“问诊”电话但我没有遗憾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没再忍受饥饿离开时拥有最起码的尊严

医生王凯峰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段话。

这位特殊的病人是谁？而他的离开又为何会令王医生大发感慨？

婉拒了化疗

回家吃美国寄来的米粉

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杭州肿瘤医院，王凯峰与几位同事一起到城西某康养中心义诊，照理都是医生们排排坐着，然后病人一个个排队问诊。

|“医生，我是帮老伴排的队，他躺在床上过不来，能麻烦您过去看看他吗？”

队伍中一位老太太礼貌地恳求，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更令人难以拒绝，再加之一旁康养中心的工作人员也证实了老太太说的情况，他便跟着走了一趟。

“那会儿是冬天，尽管老先生盖着棉被，但我一眼就能猜出棉被下藏着一个消瘦的身体。

可等我掀开被子检查身体时，还是被老人家的身体震惊了。1米7左右的个子，体重才60多斤，真是瘦到皮包骨的那种，肚子深深的凹陷，整个身体就像是一艘内部被挖空的小船。”王凯峰说。

在路上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告知，老先生才70岁，3年前查出胃癌做了手术，1年多前复发。

肿瘤是一种消耗性疾病，晚期肿瘤患者绝大多数会出现身体消瘦的情况，可瘦成老先生这般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凯峰俯身凑近老先生，握着他的手，问了一连串姓名、年龄、家庭成员之类的简单问题，以判断老先生意识清晰，只是他全程闭着眼睛，而且特别不愿开口说话，每次回答都是最简练的两三个字，或干脆用点头摇头来回应。

如果光是肿瘤的消耗，老先生应该不至于虚弱至此，可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还是老太太解答了他的疑惑。

原来，自胃癌复发后，老先生因担心放化疗的副作用大，会缩短生命，因此拒绝治疗。可家人不愿就此放弃，尤其是在美国的小女儿，让在国内的姐姐把父亲的病历资料发过去，她拿着去咨询了多位专家，一家人斟酌再三，决定采用一种“低碳水化合物饮食法”进行抗肿瘤治疗。

所谓的低碳水化合物饮食，就是得少吃米面，多吃蔬菜水果，肉可以少量吃。至于具体的分量配比，全是美国专家调配好并制成粉每月邮寄过来。目的是通过这种方法减少癌细胞的能量利用，从而“饿死肿瘤”。而王凯峰见到他时，老先生已用这种营养粉代替一日三餐有近一年时间。当时他就感叹：“就这样的吃法，也许肿瘤还没饿死，人就先饿死了。”

“癌细胞确实需要大量的碳水化合物来供能，但吃进去大绝大部分碳水化合物其实是被身体正常细胞吸收的，于是癌细胞就靠消耗皮下脂肪来供能，这就是为什么肿瘤患者尤其是到了晚期时大多会身体消瘦。”

“所谓饿死肿瘤的治疗方法目前还处于研究阶段，而且你们这样的做法误解了饿死肿瘤的含义，所谓的抗癌食物至今尚未发现。”

“肿瘤病人需要营养而不是排斥营养，因为营养充分才有好的体力与肿瘤斗争，才有好的免疫力来控制肿瘤。”

……

王凯峰坐在老先生床前整整讲了40来分钟，把关于肿瘤病人的饮食掰开了揉碎了讲，老先生原先冰凉的手已被他的大手捂得热乎乎，离开时还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两天后，老先生的大女儿打来电话，说是老人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全家人商量后决定让他恢复饮食。考虑到老先生的特殊情况，王凯峰建议从米汤、面汤、鱼汤、肉汤等流质开始，接着是半流质，最后到正常饮食。而吃的内容也无需特别讲究，只要家常便饭就好。

就这样，一个月后，老先生的精神状态大有好转，从整天闭着眼睛懒得说话，到愿意睁眼说话，并且能在床上坐一坐了。而在之后的大半年时间里，老先生的大女儿每月都会给王凯峰来一通电话，内容多是说，老人家的肿瘤在继续恶化，但精神面貌在好转，不是整天在床上昏睡，而是能跟家人谈天，甚至坐着轮椅到花园里晒太阳。

最终，老先生虽没能敌过癌魔，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没什么痛苦，跟家人与老友见了面道了别，然后安详地离开。

专家点评

家常便饭才是最好的抗癌食物

由于环境污染、饮食结构与生活方式的改变等因素，恶性肿瘤的发病率正在逐年上升。据国家癌症中心发布的数据，中国的恶性肿瘤患病人数位居全球第一，恶性肿瘤已成为国人的主要死亡原因之一。

当一个家庭遭遇癌症患者，寻找合适的治疗方法让病人活下去是他们唯一的目标。近年来随着肿瘤诊治技术的进步，如抗血管生成治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等方法的应用，使许多中晚期肿瘤病人获得了更多治疗机会，生存时间得到了延长。但同时也给患者及家属带来了一些困惑。比如，抗血管生成治疗的目的是“饿死”肿瘤，那么，肿瘤真能“饿死”吗？很多病人认为肿瘤生长需要很多营养，于是采取类似“禁食”“辟谷”的方法，吃很少的东西，希望能够“饿死”肿瘤，这些方法科学吗？

王凯峰医生在遇见那位老先生后，先是给他做了营养评估，然后根据他的病情进行营养调整治疗。在之后的半年时间里，虽然没能遏制肿瘤的恶化，但在科学的营养支持下，老先生的精神面貌和生存质量都得到了大大提升。

由于肿瘤发病具有较强的隐匿性，超过七成的癌症一发现就是中晚期，失去了手术治疗的最佳时机。对于这类患者而言，基于营养支持的肿瘤姑息治疗，使病人能够带瘤生存或许是一种更好地选择。国内外大量研究表明，合理、规范的营养治疗可以延长病人的生存期。因此，肿瘤病人吃什么非常重要，有科学的营养支持，才能更好控制肿瘤，进而战胜病魔。即使像老先生那样无奈离开，起码能让生命在逝去时保有一份安宁与尊严。

而至于肿瘤病人怎样吃比较好？王凯峰医生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家常便饭。跟家人一起分享粗茶淡饭，吃的是一份健康，同时也是一个平和的心态。

来源：钱江晚报 记者 何丽娜 通讯员 何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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