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明了全人类第一个癌症疫苗,还没等来世界的欢呼却已永眠
无论古今,不管中外,癌症向来是无人能撼动的“不治之症”。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某些癌症已经不再令人闻之色变。
2006年8月28日,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亚历山大医院。
一对昆士兰少年姐妹接种了世界第一支癌症疫苗,由疫苗的项目领导人弗雷泽亲手操作。
在一旁见证这激动时刻的还有一对华人母子,他们和弗雷泽一样,心头都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那个给癌症疫苗带来生命的英雄周健,再也不能看到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刻。
“我们多么高兴,试验表明这种疫苗百分之百有效,这是一个幸福的时刻,人们终于可能接受这种疫苗,但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时刻,因为我的父亲今天不能够和我们在一起。”
11年之后,全世界已经有一百多个国家受到这种疫苗的恩惠。
而英雄的故乡中国,也终于等来了这世界第一种预防癌症的伟大疫苗,也就是引起了热议的HPV疫苗*。
*注:HPV疫苗也称宫颈癌疫苗,可用于宫颈癌、外阴癌、肛门癌及阴道癌等癌症的预防,也可用于预防肛门癌及生殖器疣等疾病。
宫颈癌四价疫苗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欢欣雀跃的时候,家在杭州的他们,却哭了。
这是喜悦的泪水,却也承载了无尽的悲伤与遗憾。
宫颈癌是公认的女性高发癌症之一,随着现代性观念的越发开放,宫颈癌的发病率逐年上涨。
每年有几十万女性因此病逝,宫颈癌疫苗的出现简直就是久旱初逢甘霖。
而当大家受惠于这种绝症疫苗的时候,他作为宫颈癌疫苗的发明者之一,却很少被人提及。
周健,一个土生土长的杭州男孩,1957年2月24日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
小时候,家人看着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都想着他将来能”子承父业“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谁也没想到33年后,这个孩子竟然发明出了全人类第一种癌症疫苗,成为了世界顶级的科学家。
温医大七七级临床医学二班毕业合影(后排右三周健)
1977年,国家刚恢复高考,已经在工厂工作了两年的周健立刻拿起了书本。
当年,他就考上了温州医科大学,成为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天空还没有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就起床学英语,寒冷的冬夜里他也仍不忘记听收音机练听力。
大学五年的时间,周健从未停止过勤奋学习的脚步。
周健温州医科大学的毕业证书
1980年,德国科学家哈拉尔德·楚尔·豪森证实,宫颈癌是由HPV(人乳头状瘤病毒)感染所致,这是第一种确定病因的癌症。
豪森教授也因此在宫颈癌疫苗上市之后的2008年,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HPV病毒入侵人体
彼时,周健刚考上了浙江医科大学的研究生,继续开垦着他钟爱的科学土地。
他想,既然能确定是由病毒感染导致的癌症,那应该就可以做出疫苗来进行预防。
于是,周健一头扎进宫颈癌疫苗研究的世界,浙江、河南、北京…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研究的足迹。
1988年,周健申到位于剑桥大学的英国帝国癌症研究基金会的肿瘤和病毒实验室作研究。
他成为了国际HPV研究先驱Lionel Crawford教授接收的第一位中国研究员。
在这里,他遇到了另一位专注于宫颈癌疫苗研究的免疫学家——伊恩·弗雷泽教授。
他和弗雷泽教授一见如故,在剑桥学习、研究的日子里相谈甚欢。
两年以后,当弗雷泽教授要回到澳大利亚继续他的研究的时候。
周健决定,带着妻儿一起去澳大利亚,继续全身心研究宫颈癌疫苗。
周健夫妇与弗雷泽
研究宫颈癌疫苗最重要的步骤就是获得抗原HPV病毒。
一般而言,研制疫苗是通过改造或弱化某种病毒,让病毒丧失致病的能力但却保留激发身体的免疫系统的能力。
这样,当真正的病毒侵犯时,免疫系统就可以用已有的抗体来消灭这种病毒。
免疫系统攻击病毒
可是HPV病毒疫苗却不能用传统的方法来研制。
因为它是一种特殊的小DNA病毒,只能在活细胞体内繁殖,并且会把自己的基因组整合到细胞的基因组中。
那时候科学家们既没办法在实验室中培育出HPV病毒,也无法获得HPV病毒的纯基因组。
无法获得HPV病毒颗粒,研制疫苗就是完完全全的一纸空谈。
当时,全世界有两千多名科学家在研究HPV与宫颈癌,他们废寝忘食,寄希望于找到提取或制作HPV病毒的方法。
周健与弗雷泽,显然也是其中的两位,但他们打算另辟蹊径。
HPV病毒蛋白质外壳示意图
如今,科学家们已经分离出了超过130种HPV病毒,它们都具有相似的颗粒状结构,一层有20个面的蛋白质外壳。
周健研究的领域分子病毒学,他试图通过重组DNA*的技术将HPV的外壳做出来。
如果做出外表类似HPV的蛋白质颗粒,那就可以让颗粒代替HPV病毒本身在体内产生免疫反应。
*注:重组DNA技术,将不同来源的基因按预先设计的蓝图,在体外构建杂合DNA分子,然后导入活细胞,以改变生物原有的遗传特性,能够用于生产蛋白质。
HPV疫苗作用机理
那时还是上世纪的80年代,当时的PCR技术还处于雏形阶段,HPV的基因组很大,有约8000个碱基对,几乎是乙肝病毒的3倍。
这给周健的研究带来了很大的阻碍,为了提取和克隆HPV庞大的DNA,周健和他的妻子没日没夜的工作了六个月,仍然一无所获。
转机发生在1990年的一个夜晚。
周健和妻子孙小依在孩子睡觉后出去散步。
周健忽然说:“我们现有的L1、L2(HPV晚期蛋白、病毒壳膜的主要构成成分)表达很好,纯化得也不错,何不把这两个蛋白放到试管里加上一定条件,看看有没有结果?”
妻子哑然失笑,说到:“哪有这种可能,将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就行了?如果这么简单,几百年来别人早就看到病毒颗粒了,还能轮到我们吗?”
HPV病毒颗粒
半个月过去了,周健问妻子,那天晚上说的实验做了吗?
妻子说:“我当时是记下来了,但我觉得你是在开玩笑吧?”
周健催促着妻子试一下这个实验,妻子按照他的思路,将两个现存的HPV晚期蛋白在试管中混合。
“好像幼儿园小朋友做游戏一样,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个星期以后,他们把合成好的东西放到了显微镜下,出现的景象让他们俩都傻了眼。
“真的是合成了一个病毒颗粒,我们实实在在地看到一个体外合成的病毒颗粒了!”
他们赶紧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弗雷泽,三个人都高兴地合不拢嘴,这是让他们能兴奋一辈子的一个时刻。
这个和HPV外形相似的蛋白质颗粒,可以引起我们体内的免疫反应,但却不会导致我们患上疾病。
无内核DNA的类HPV颗粒
1991年第185期的《病毒学》期刊上,刊登了这一个激动人心的结果,当年昆士兰大学就为这项发明申请了专利。
在西雅图举行的HPV病毒国际会议上,他们兴奋的将他们的发现分享给所有的听众。
可一部分人的话却给他们浇了一头冷水,有人当面责问周健“怎么可能就这样合成病毒了呢?”
周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失落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可大会主席,发现宫颈癌病因的豪森教授却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豪森的话鼓励着周健继续从事研究HPV疫苗的相关工作。
1999年,宫颈癌疫苗的临床试验还在世界各地进行。
当时温州医学院的临床试验也在进行,周健作为疫苗研究的关键人物经常回中国进行学术访问。
但没有人会想到,这次回温州竟成了一次没有归途的旅程。
在回国交流之前,周健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2月份的时候,他成天忙于写基金申请书,那次十几年都没有请过病假的周健破天荒地觉得累得力不从心。
3月8日晚上,刚到杭州的周健给家里打电话。
他儿子说,“爸爸,这次回来你给我买一个最新的LEGO积木吧!”
周健告诉儿子,“没问题,我肯定给你买回来”,谁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父子间最后的诀别。
9日,周健因感染性休克住进医院,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第二天,当他的妻子带着家里人从澳大利亚赶到杭州的时候,他就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妻子孙小依给他俩的大学同学打电话,“周健走了”。
同学问,“走?走去哪里了?”
妻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用发颤的声音说,“人没了…”
那一年,是周健事业最如日中天的时候。
周健妻子孙小依
2006年,默克制药公司和葛兰素史克公司宣布第一款宫颈癌疫苗产品问世。
同年8月28日,弗雷泽在昆士兰的亚历山大医院为一对姐妹接种了世界第一支宫颈癌疫苗。
周健的妻子和儿子见证了这一时刻,可他们心里却五味杂陈。
多年来,HPV疫苗的研究成果多次登上世界各地的领奖台,弗雷泽也从来没有忘记他的好战友周健。
2006年1月,弗雷泽和周健被报道为“年度澳大利亚人”
2006年8月,昆士兰副州长宣布以周健的名义设立智慧之洲高级基金
2013年,周健母校温州医科大学,为他铸造校史上第一座校友铜像
2015年,周健与弗雷泽共同获得被称为欧洲发明界奥斯卡奖的——欧洲发明奖
温医大的周健铜像
2014年的初夏,周健逝世15周年的时候,周健家人一行8人来到温医大校园。
周健92岁的母亲呢喃着“儿子,我来看你了”。
老人家搂着“儿子”的腰,将头轻轻埋进他的胸口了,又举起手,轻抚他的脸庞,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溢出。
周健的母亲与儿子
如今的HPV疫苗已经得到了普及,在我们的祖国也能很方便地接种。
万千女性男性受惠的同时,也许并不会知道疫苗的背后还有一位这样令人惋惜的英雄。
周健的发明,并不仅仅局限于防治HPV病毒,更重要的是他给人类的抗癌战争带来了第一缕朝气蓬勃的阳光。
这缕阳光将会照亮越来越多的阴暗之地。
*彩蛋
1. “小时候,家人看着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都想着他将来能”子承父业“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周健的父亲作为部队转业的医学专家,浙江医科大学给分了一套房子,就在阿弥陀佛弄,周健小时候就住在那,如今已经拆迁。
2.周健的儿子周子晞一直以来都十分为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也尝试继承父亲的事业学过一年医学,但因为血晕症而改学工业设计。
*参考资料
李霓,郑荣寿,张思维,邹小农,曾红梅,陈万青.2003~2007年中国宫颈癌发病与死亡分析[J].中国肿瘤,2012,21(11):801-804.
陆健. 周健:研发宫颈癌疫苗的“无名英雄”[N].光明日报,2016-07-25(005).
徐齐.他,发明了人类首个癌症疫苗[N].浙江日报,2016-07-21(013).